党委会上的气氛比较沉闷，秦长江两手拱着下巴壳，黑亮的一双大眼在会议室里四处乱转，几个科长一会儿看看王铁锤，再一会儿瞅瞅罗青海，像没娘的孩子一样个个满腹心事。
开这样研究重大事项的会，就是让大家逐个表态，倘若正副书记意见一致还好说，如果不一致，大家就会担心赞成这一个、得罪那一个。前些年的每次重大事项表决，都像产妇难产一样不顺利。大家的大脑如同在“清水里洗了三次，在碱水里煮了三次，在盐水里腌了三次”，反反复复的烧脑，开会的过程特别煎熬。后来，他们坚持按原则表决，研究事项就顺利得多，哪种意见说得在理，就投谁的票。
——这是罗青海政委反复教导大家的结果，他不厌其烦地给大家讲，不要唯领导马首是瞻，要唯真理而行，人格的独立和沉稳，对于每个热爱军旅的人想做点正事的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独立则不易为外物绕，沉稳则不易为浮名燥。
慢慢的。纪高官秦长江和3个当委员的科长都开窍了，这样多好啊，很轻松呀，不用看谁的脸色，哪种意见最接近真理，就赞同哪种意见，原则性都很强。
这次的会议，就是对黑豹旅退兵的处理进行研究，因为这事关系着后面的工作组总结经验，有点复杂。会前酝酿达不成一致，罗青海就提议拿到党委会上议一议。严格的讲，这个事尚不够上党委会的份量，鉴于此事难以决断，正副书记私下的酝酿没有达成共识，只好提交党委会表决。虽然罗青海也不情愿，但事儿赶到了这一步，不上都不行。
会议照例由党高官罗青海主持，政委的党内身份是书记嘛，部长任副书记。“同志们，今天我们开个会，主要是研究关于黑豹旅退兵的事，这关联着本部连续九年无退兵的声誉，事关重大，是接收或是拒收，请大家本着对武装部发展建设负责的精神，发表自己的意见。”
罗青海眼睛在大家身上骨碌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秦长江身上不动了。这意思很明白，就是让你秦长江开第一炮，带头表个态。秦长江的目光与罗青海对视一下，再扫了扫王铁锤，方咧开棱角分明的嘴巴，浅浅地一笑，“我先发个意见吧，说的不一定对，一家之言，不妥之处，敬请各位同志批评指正。”
秦长江啰嗦完客套话，开始讲实质性内容：“这个事情呢并不复杂，说实话，这要搁在其他武装部就不是个事，但在我们武装部，却是关系着整个武装部建设的大事，必须高度重视。我们前面已经实现九年连续无退兵，今年是考验我们的第十年，能不能将这个辉煌延续下去，对于我们来说至为重要。如果我们武装部有其他的长处，尚可以将退兵忽略不计，但现在明显不行，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所在，从我们武装部的可持续发展计，我建议将这个兵拒收。”
秦长江说完，将目光朝王铁锤脸上瞥了一下，王铁锤认真地听着，一张大长脸长长地拉着，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倒是罗青海脸上洋溢着光泽，荡漾出喜庆味道，不为人注意地颌首含笑。
这就像一个话引子，第一个人将观点亮出来后，其他的好像都有了参照系，竹筒倒豆子般忽忽啦啦全抖落出来。曾海刚开始发表意见，他在征兵上也最有发言权，他眉行上挑，先瞅了瞅王铁锤，然后开门见山地说，“我跟秦副部长意见相同，上面来工作组的通知我也看了，他们来总结我们的经验，这真是个难得的机会。我是从武装部土生土长起来的，基层单位能有个经验获得上级青睐太难了，比难于上青天的蜀道都难，如果能把这经验宣扬出去，南湾区武装部将会获得极大的发展，所以从这个角度讲，黑豹旅的退兵处理最好服从武装部发展的大局。”
曾海刚虽然只是个军事科长，但由于这几年负责征兵的具体工作，做到了连续几年无退兵，成功地延续了武装部的传统，说话的底气都足了。“书记、副书记、各位委员，我觉得吧，根据我们这几年处理退兵的经验，这个事是很好应对的，也有把握把这个事好，不会影响上面来总结经验，所以我希望将这个退兵拒收。”
王铁锤这时撩起眼皮子，插问了一句，“你能保证这个兵能退掉？”
“这个不是心脏病、性病之类的危险症状，就比较好办得多，只要协调到位，基本上能拒收成功。”曾海刚迎着王铁锤质疑的目光回答，王铁锤的眼神里好像带有淡淡的笑意，像极了新兵时老兵对训练成绩下降的家伙一声暴喝之后温情的注视。
贺晓东发表意见，“刚才听了副部长和海刚同志的意见，本人认为，这个事情之所以提交到党委会上集体研究，是有着其特殊性的。现在是改革强军的新时代，按说呢，这个中度精索静脉曲张的新兵应该退的，不能影响部队训练嘛。这是我们应该坚持的原则性。”
王铁锤一听政治工作科科长贺晓东的发言，立马来了精神，端正了坐姿，心想，这小子发表的意见还有些高度。就赶紧支愣起来一对耳朵，表情认真地倾听贺晓东的发言。
“但是呢，从另一个方面讲，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有连续九年无退兵的荣誉，这在全省范围内都是首屈一指的，上级为什么来我们这里总结经验，瘸子里挑将军，这样的典型太少了。因其少，故显其珍贵。所以，我觉得吧，从我们武装部的发展上讲，这是个数十载难逢的机会，最好要抓住它。这就要我们要讲点灵活性，一切从实际需要出发。”
卧槽，这不是调戏老衲吗，前面加了个赞成接收的帽子，后面再给你否定，两种意见都照顾到了，最后的结论听着是模糊的，但带着脑子的人都清楚，这是支持拒收退兵的意见。王铁锤心说，政工科长脑瓜灵活，讲话老练，不亏当过连队主官的。
罗青海倒是越听越兴奋，眼镜片子后面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瞟了王铁锤一眼，暗自高兴：铁锤兄，这事儿狗兄弟屁股，你“啃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