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马的,我要钱。”
马翠环眯起险恶的小眼,冷静地打量这兴冲冲走进自己厢房的无礼书生。她在玉府别院里只手遮天长达五年之久,偏偏就是这广东来的书生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权威。她这时候正为自己的事烦心,嘴里喝着热茶,听完李墓人的话,不假思索地把茶杯里的茶泼了出去。
李墓人身子一偏,躲了过去。茶杯又飞了过来。只好头一低再躲过去,接着耳朵里就传来杀猪也似的咆哮道:“大白天的进老娘房里要钱,你抢劫啊!老娘不吃你这套!给老娘死一边去!!”
李墓人捂着耳朵,心想自己是有些着急,把话缩的太短了。待马翠环发了一通火,才道:“马管家,我说的太急了。我是说要预支工钱。”
“说太快!你分明就没把奴家放在眼里!小王八蛋,你还敢预支工钱。府上个个先生都来了三四年了,你看过谁预支工钱!”
李墓人无奈道:“事有轻重缓急嘛。小生如今事到临头,急需用钱,一个不小心要是给不起钱了那可是玉府之耻啊。马管家受安国公重命在身,谅也不至于让玉家声名扫地。”
马翠环又把手边的茶杯一一全投掷了出去,才泼辣地道:“什么轻重缓急!谁教你自己要装修了。给不起钱你活该!”马翠环也真算是怕了李墓人了。她见到李墓人的脸就头疼。
她跟这破书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八字相克。头一天见面他就跟自己杠上了。之后她愈加发现根本奈何不了这鬼书生。这李墓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怀柔不成,硬揍不成。还有功名在身,自己手下的打手也不敢再动他了。李墓人在府里下人之间颇受追捧,又深得小姐的欢心,这两点就足以构成大患。偏生马翠环就是动不了他。
当日玉府别院大宅落成之时,安国公就寻思给小姐找个西席先生。那时候他说过:“找一位先生教导狐儿,教她知书识礼,我不在她身边时可为她负起为父的监督引导之责。那先生的身份就如是我一般。”按照安国公的意思,这西席先生的身份可等同是这座玉府别院之首了。马翠环等人还要尽心尽力的辅佐他才成。
所以马翠环一直避免这位置落入不属于她这一系的人手里。可马翠环找来的老师却又被玉小姐挨个的吓跑了。闹的这位置居然悬空四年有余。最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李墓人,把这位置坐的死死的。
现在这玉府别院之首要花钱装修自己的房间。马翠环在情在理也不能不买单。可是她打理别院五年了。哪里甘心被李墓人这么横空出世一般的抢走自己的权柄。
马翠环嘶吼道:“反正老娘没钱。你有本事从我这榨出钱来,就试试看好了。”
李墓人不知道安国公当年讲过这一番话。他到现在还以为西席先生的身份也就比个看门房的小厮高些。丝毫不知道自己卷入了这小小一间宅院的权力斗争中。也是这权力斗争的规模小的过分了些。李墓人发现不了倒也不怪他。
但马翠环对工钱一事有如此过激的反应却在李墓人意料之中了。
李墓人双手一摆,以示无奈。好整以暇地道:“那么说来,马管家你是要我自己动手了?”
马翠环心想我也算是京城里有名的恶人了。这间别院里谁不怕我?就是小姐见了我也要顾忌三分。我不来惹你你却太岁头上动土。难道我还真的不敢打断你的狗腿么?李墓人啊李墓人,你可别逼我!圆盆般的脸上登时满是煞气道:“不知道李先生想怎么动手?”
李墓人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是他有自信马翠环不会再拿东西扔他,还是他真的注意不到危险,就那么随意地走到马翠环坐着的桌凳处,拉出张凳子大马金刀的坐下。也不说话,微微一笑,说不尽的儒雅蕴藉。静静端视着马翠环。
马翠环手里握着茶杯,心里犹豫着砸还是不砸。她看着这小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讨厌。不砸咽不下这口气。可要是砸了出去,这书生头脸有个好歹最后还是要算在她头上。要对付这鬼书生不能明着来,只能暗中找人下手。要干手净脚,事后寻不到自己身上才行。打定了注意,怒气渐渐平息了下来,紧握茶杯的手才缓缓松开。先听听这发瘟书生说什么也好:“说话!不然就滚!”
李墓人笑道:“马管家好大的脾气。”
马翠环不耐烦道:“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废人说废话!”马翠环脾气本来就暴躁,在这小小一间别院里颐指气使,妄自尊大,更让她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使得本来还算精明的她极易失去判断力。一旦气过了头管他是天大的事她也敢撒泼。拿李墓人替周全挨打的事来说,殴打举人可不是一件小事。依照大明国的律法,如此殴打怀有功名者轻则受杖责,重则充军发配。
她马翠环在这里再怎么作威作福,到了公堂之上也不过是平头百姓。李墓人年纪轻轻已是举人,又是安国公府上宾客,正是前程似锦。在官府中人眼里孰轻孰重,不言而明。那可不是什么头脑一热就能做的事。
但当时李墓人讥嘲于她,她竟然真的不管后果要郑八下手。错非李墓人不是那个广东来的文弱书生,而是自小练武的黑道老大,半条命已经送在那二十九记杖责下了。
李墓人看她连听两句话的气度也没有,如此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就知道这女人虽然比郑八狠毒精明些,也不算是什么人物。玉玲珑要是想设计她,马翠环再有八条命也搭上了。那么李墓人心中的猜想果然是对的。
当下笑眯眯地道:“马管家何必生气。小生把身上的银两全给了工匠,如今身无分文,眼见尾款又该结账了。实在是不胜烦忧。”
马翠环果如李墓人所想,大骂道:“没钱?没钱还学别人摆阔装修?那间鬼宅子在别院建宅之前就在这儿了。本来明年预计直接拆了就算,偏生你弄什么装修。那鬼屋是你要住的,老娘一分钱也不会出。”
李墓人奇峰突出地道:“若是小生与马管家站在同一阵线,却又如何?”
马翠环讶异道:“你想站我这边?”眼珠子一转,心中暗道:“你想拿两家彩礼?一边讨好小姐,一边拍老娘的马屁?”想到这里,被脂肪堵塞住的大脑忽然灵活了起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这鬼书生肯站在自己这边,别院的老大就永远是她马翠环,不会落入别人手里。
马翠环坏笑道:“李老弟,你在咱们别院里可算是出名的软硬不吃,怎么忽然转性子了?”
李墓人笑道:“生活迫人,那也是没法子可想。”
马翠环道:“李老弟既然站在奴家这边,行为上可就不能太出格了。你那鬼屋的装修,得停一停了。”李墓人装修鬼屋这件事在别院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下人们都道这是明着跟马翠环对着干,对李墓人佩服不已。这种消息传进了马翠环耳朵里,她哪里能沉得住气。既然有机会收服李墓人,当然要他立刻停下。
李墓人犹疑道:“若是如此,小生的住处可需要马管家想个解决办法了。”
马翠环刚想答应他换去正常的厢房。可转念一想,这李墓人现在就颇得人心,要是让他跟下人们住的近了,每天见面说话,那不是更助长了他的气焰么?
马翠环咧嘴狞笑道:“乖乖住在那鬼屋里不就是了。又哪来什么解决办法?”她养尊处优惯了,对别人的压榨想来是理所应当,也不必理会别人的感受。
马翠环这自信满满的回答差点让李墓人听傻了。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用没钱装修为理由投靠你,你告诉我不但不给钱,还要我继续住在鬼屋里面。最后还要我听你的话?看马翠环那仰起的大脸上写着‘已经便宜你了’的得意表情。李墓人连继续试探她的心情也全部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