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美人刺(妃色十四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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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夜,纸醉金迷

荒山破庙丢了具棺材。

区区小事,自是无人来管。

直至——

当天晚上,洛阳城郊泊尸义庄一个管庄子的白丁儿发现,泊尸房里多了一具红漆棺材,才知事有蹊跷!

一具死人棺材也能自个长脚,从山上大老远地跑到义庄泊尸房舒舒服服安顿下来,这这这……这事儿玄乎!

白丁儿疑神疑鬼,抖颤着两手摸到这具棺材板儿上,小心翼翼撬开一条缝隙往棺材里一看,猝然怪叫了一声,屁滚尿流地跌爬出门,逃之夭夭!

一缕光焰射在棺材板上,穿过撬开的那道缝隙照了进去,棺中空荡荡的。

受惊而逃的白丁儿方才撬开棺盖后,其实并未看到什么惊人的事物,躺在棺中的死人不见了,留下的自然是一具空棺。

没有敛尸的棺材倒也不吓人,真个吓跑了人的是棺材里留下的三样东西——

一个枕头、一条红棉被、一团红线头。

枕头是横着的,棉被是叠着的,红线是扯断了揉成一团丢在枕头边上的。

棺中之物叠放的位置与样式,倒象是一个投宿的客人在客栈一张床铺上睡了一晚之后,随意叠了叠被子,拂掉身上沾的棉絮线头,潇潇洒洒出门去了。

棺中人不知去向,白丁儿只当棺中诈了尸,逃出去就没胆再回来。

泊尸的义庄这会儿无人把守,四下里静悄悄的,静得人心头发慌!

蓦地,一阵轻捷的步履响动,一盏白灯笼晃悠悠荡入义庄大门,灯笼后面渐渐浮现一抹绰约影姿。

子时四刻,泊尸义庄竟来了个女子,一身缟素,高高盘起的发髻一侧戴了朵白白的雏菊,一手拎了灯笼,一手挎着篮子,轻悄悄的穿入门里。

缟衣女子停步在那具空棺旁,从棺中拾起一团红线,揉一揉,放入篮子里,抱出被褥、枕头,挪步至旁侧一具新棺前,新买的寿材尚未钉死棺盖,移了盖板,棺中赫然躺着一个宛如醉酒沉睡状的少年,——荒山破庙棺中藏的尸竟被人从旧棺移到了这具崭新的寿材里、停放在义庄泊尸房中。

缟衣女子把一层被褥盖到棺中少年身上,垫上枕头,往棺中探手抚了抚少年冰玉般透凉的面颊,痴痴地凝望棺中人,幽幽出神。

棺中人眉心印堂一点邃古象形文般的“花”字朱砂烙印,玉颊染了点点桃色花瓣似的红晕,浓密翘卷的睫帘羽毛般轻轻拢出一圈剪影,一朵奇异的笑缕漾在唇边,——醉卧春宵般的睡态,风流韵籍,极是诱人!

“小懒,莫要贪睡,快些起来、起来!”

素手轻柔地抚摩着阖目棺中的少年容颜,缟衣女子切切呼唤,却唤不醒棺中人,一滴红妆泪,“啪嗒”滴落,沾湿衣襟。

棺中少年,生前自诩风流,时常流连花丛,品箫赏花,酿花为酒。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

她,便是在一场风花雪月的烟花之夜,第一次邂逅了这位倚马斜桥、一掷千金的风流俏儿郎!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晴空如洗,夜幕里微微透出一抹蓝。

蓝色,是夜空的澄澈。是忧郁的眸光。

眸光流转,透过一帘轻纱,看外面一派纸醉金迷的风月场景,朦胧的轻纱外,朦胧的景致,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朦胧的梦境,但,觥筹交错中,浓烈呛鼻的脂粉味、烟酒气,青楼大染缸里的笙歌酒色、浑浊气息,依旧束缚着她。

轻纱微拂,金莲秀足拾梯款款而下,暗香浮动,一袭绮罗彩装的她如彩虹仙子带着无边的绮丽降落凡间,楼中赞叹声迭起,叮叮当当的价码签纷纷砸落银盘里,丫鬟顶在头上的盘子瞬间接满了竞标筹码,只为品一品红袖风韵,喜好渔色的老少爷们争相掏空了钱袋,千呼万换,才唤得牡丹坊头牌花魁凤伶姑娘出场献舞,舞乱红袖,伴一曲汉乐府名歌,丝竹靡靡,一片绮丽。

“凤伶,今晚出价最高的是陈员外……”

“嬷嬷,女儿偶染风寒、多有不适,今晚只舞一场,那事儿……就免了吧!”

“哎哟,我的心肝宝贝肉哟,染个风寒死不了人!还能喘气儿的,快去好生伺候大爷!除了陈员外,还有一个人没往你这头牌花魁身上出价,今儿晚上,你要是有法子让那个人也心甘情愿为你挥金如土,此后三天,嬷嬷由着你闷房里头调养身子去!”

顺着老鸨手指的方位,她看到了牡丹坊后院小花园里醉卧牡丹丛的一个人儿,那竟是一个风致翩翩的素衣少年,身旁招了无数莺莺燕燕,在园中品箫赏花,环肥燕瘦由着他挑,一盏盏珍酿的女儿红自一双双春葱玉手中斟来,混着胭脂香味滑入喉中,醉卧美人膝,好不风流倜傥!

“那人,是谁?”

她微微颦眉,自古帝王风流,坐拥三千佳丽,岂料这花间少年更胜一筹,招得狂蜂浪蝶绕在身边,品酒赏花,竟是无比的潇洒自在!

“哎,你连他都不认得?走近些,瞧仔细咯,那可是人间第一流的人物!”

老鸨推了她一把,踉跄冲出几步,本不想与众姐妹争风头,此刻也身不由己地闯入了小园牡丹丛中,惊扰了花间少年,他轻轻搁下酒盏,抬头的一瞬,她便看清了他的容颜。

少年眉梢儿撩带笑落红尘的潇洒风情,慵懒半眯的眸子,眸中一抹魅色勾人!尤其是眉心印堂那一点邃古象形文般的“花”字朱砂烙印,使她猛然想起洛阳城里一个传奇式的人物!

无怪乎,老鸨急着催她巴结此人,那浑是个腰缠万贯的主!

这人除了骨头懒散些、性子风流些,倒也没多大毛病。何况,这人一到风月场,手面太阔,总是招人眼红的!

惦着嬷嬷应允的三日病假,心头微微一动,莲步轻挪,靠近花间少年,她捻着一把轻罗小扇,半掩面,弯眸一笑,盈盈雅立!

花间少年流目笑睇她一眼,仍是懒洋洋地坐卧花阴,只将手中酒盏微举,冲她亮了亮滴酒不剩的杯底。

她微微一怔,终是将掩面的扇子平平递出,接了空盏,把盏斟酒,含笑敬酒。

少年瞅了瞅那只持盏的手,纤纤素手琼玉般莹洁皎然,手中一盏酒水泛开涟漪,点点水波漾着一张铅华落尘的容颜,红唇一点笑,明眸里却是一片雾色烟光,朦朦胧胧,萦绕着几许轻愁,——这沉静忧郁的女子呵!

接了杯盏,一饮而尽,他缓缓起身,一手轻轻托起那张染满铅华的花容,勾唇浅浅一笑,“美人敬酒,我素来不会推拒,哪怕是一盏苦酒!”

她闻言又是一怔,却听他浅笑而吟:“心似出水莲!莲心未染泥,却酿了苦味,强颜欢笑,便是矫情!”言罢,还了她一只空盏,转个身,竟在美人面前拂袖而去!

一向出手阔绰的少年,那晚打赏给牡丹坊头牌舞伎凤伶的,竟是区区一只酒盏,不值一文!

在旁人眼里理当委屈万分的她,却在那一晚珍藏了那只空空的酒盏,在飘满花香的夜风中落下一声轻叹:

果是人间第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