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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廖空只取了铜钱,打量周边无人,问道:“你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贞节先生又是何人?”段思英道:“那个手势是交好的帮派首领求助丐帮所用,别说外人,连丐帮的低辈弟子也有不识的。贞节先生是丐帮祖师爷范丹,传言孔圣人在陈蔡向范丹借粮就用这话进的门。廖兄……”有心说廖空乃光善寺一脉以后能用,顾念不是吉言就没出口。

当下两人作别,廖空赁船北上,段思英则由北辰埝取道邗沟南下。

此去经过扬州乃神剑门地头,段思英与张丰有怨,又知其新封了镇遏使正是得意之时,只怕沿途都有神剑门弟子,为免旁生枝节误了行程,他一路深居简出极少抛头露面。因是逆水又赶上雨期两日多才到,他枯坐舟中,目之所游能见花红柳绿,耳之所闻能听鼓乐人声,想起古人三月下扬州是何等风光,自己却孤帆远影,不由生出几分落寞。

君子慎独——《礼记?中庸》有云: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意思是,自己独处之时切莫以为别人看不到管不着就离经叛道肆意妄为,更需循规蹈矩谨言慎行。

段思英自幼修习禅功,虽有内伤定力不减。然而几月以来他要么流落荒野要么孔席不暖,难得清闲,偏又心气甚高,从不在众人面前稍现忧容,眼下一旦独处,就如弓弦一直绷紧忽然松弛,势必难复原状。逞强往往压抑,他许久失意不能发泄,才至这烟花之地竟有些心猿意马。起先不过微乎一念,付诸一笑,不想心思活泛渐渐已成欲火难制,明知不妥却不由自主要去风流一薄了。

此时华灯初上,那舟子瞧他坐立不安,但凡一点动静都要瞄上几眼,原本的气定神闲荡然无存,他见惯了这种模样,便道:“客官没到过扬州吧?”段思英点点头。那舟子道:“到了扬州不去见识下扬州的姑娘,可算是白来了。”段思英半晌不做声,终于取了银锭起身离船。

扬州乃是大城,邗沟漕运兴盛,所以两岸不乏青楼乐坊。段思英缓步代车走走停停,不时低头借以查看脚下泥水暗暗观察,经过几处馆室班阁,瞥见冶叶倡条搔首弄姿,正犹豫进哪家才好,忽听笙歌之中传出几声叱骂,隐约有人叫嚣神剑门如何如何,旋即不知从哪儿冲出一人,不等看清一阵风从段思英身前掠过,跟着有几人尾随其后追了过去,中间一人一脚踩进水坑,泥水四溅,段思英错身滑步,远远躲开。那后面一人见段思英如此身手,禁不住咦了一声,然而只是一愣仍是追了下去。

段思英甫闻神剑门顿然清醒,瞥见那人衣衫破敝手执长杆,似乎是丐帮弟子,惭愧之余不及分辨,径回舟中,天现鱼白即催促舟子起行,不久便到长江。

才到江边,那舟子就停泊邗城渡口要段思英趁雨住换船,原来他只能往来邗沟。

渡口位于蜀岗南麓崖下,出来即是斜坡,要过了坡才有江船,是以当地人都不在此处行走。段思英瞧那舟子说话时神色无奈,想来这水上舟船也有地头一说,不以为意结账上岸,不经意回头一瞰,视野立时开阔,长江一水桅樯林立千帆争竞,好一幅热闹场景,由衷喟叹,待要转身前行,余光中一抹青色晃动,看清是渡口有人穿了件青衫正高视阔步沿坡而上,乍觉眼熟,接着看到此人头上一顶梁冠、耳后有收颜色略深,与时下大异,顷刻间识出就是那日在酒楼让人一包袱偷去的衣物。

这套衣冠是王夫人特意请来出宫尚衣局女官为他裁制,衣衫花鸟为绣凌云织边,进贤冠则复古以掩发短,上下相得益彰,王一仇也甚是喜欢,按不同服色每人做了两套。本来这衣冠丢了也就丢了,段思英眼不见为净不会多想,如今既有人光天化日穿戴了在自己眼前晃动,虽然弄不准对方是偷来的还是买来的,问总要问的,于是等在路旁。

那人渐行渐近,忽一眼望向段思英,稍微一愣当即站住。段思英打量对方身材相当能穿起衣冠,可惜年岁轻轻多余风流之态少欠风度之器,气势不足以难驭,冷冷一笑刚要说话,只听有人在身后大声道:“臭小子,这回看你能跑到哪去?”话音未落已有两人抢过段思英直奔那人,又有一人缓步走到段思英身前,单手捉杆昂然而立,衣衫破旧腰间六个布袋,是个老丐。

那小子嘻嘻一笑,扭头朝坡下跑去,不料渡口早有几个汉子成半月状将斜坡兜住,虎视眈眈不肯丝毫大意。

段思英觉得眼前老丐似曾谋面,再瞧坡上那小子身法伶俐,悟到此人即是盗取自己包袱的贼徒,想必丐帮从楚州一路紧追不舍,昨晚被其走脱,今日又在渡口埋伏。瞅坡下去路一尽堵住,丐帮等人势在必得,他乐得清闲,心里却有了另外一番主意。

那小子也是乖觉,见坡下人多竟又返身上坡,见两人拦在当头,先往左闪继往右闪,突然一个大步将两人甩脱,甚是轻松。那老丐哼了一声,手中长杆探出,迎面而去。段思英见这小子健步如飞,以为有些斤两,结果没过两招就被一杆打在腿上,不知是他躲闪得当还是老丐手下留情,晃了两下恢复如常,见老丐长杆又到,不敢再接,只在杆外游荡,有心借路人遮挡,谁知往来者稀落,见人打斗都躲远了。眼前既不能过,自然又想下坡,未等转身,坡下几人与先前两人赶奔过来,圈子慢慢缩小,走投无路索性站住了,气冲冲骂道:“小爷又没偷你们家闺女,一路咬着我不放,请我当女婿啊?”

后面一人道:“原来你还采花,那可不能饶了。”那小子赶紧服软道:“没有没有,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几位爷台找我何事啊?”老丐叱道:“装什么糊涂,你那日在楚州取走的包袱呢?”那小子立作恍然状,一拍大腿道:“就为这个呀?”蓦一指段思英道:“都在他那。”趁几人分心,足尖点地,从两人之间斜身穿出。

老丐早作防备,长杆一晃封住去路,那小子叫道:“看小爷暗器。”脱手扬出几颗石子。老丐挥杆格挡,木石交击一一敲落,然而缝隙已闪,那小子抽身而过,正庆幸其计得售,忽见段思英一指,脚下没来由一软,被老丐一把拎住。

段思英盯着那小子笑道:“你认得我么?”那小子瞅了段思英两眼,思索片刻,才想到是酒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