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秦峦似乎不太能够理解,这么一个年轻人就能组建自己的政治集团了。而且,当今圣上居然会容忍皇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拉帮结派。
那个师爷,似乎面露难色,道:“这皇家的事,也不是我们这些平凡人能理解的,只是知道,这皇家的,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一说到皇室,言秦峦不禁又有个疑惑:“话说这成国建国才二十年左右,怎么已经有三代帝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当年成太祖,成高祖虽然都是聪明绝顶,可惜却都是英年早逝。当年成太祖征战四方时,成高祖就已经及冠了。奇怪的时成太祖建国后不到三年就驾崩了。之后即位的成高祖也只在位十几年也就随太祖一起去了。”
“这也太离奇了。”
“那个啊,这事也一直被世人称呼是天妒人杰,早早地,把人收回去了。”
言秦峦转念一想,这算个什么事啊,太聪明容易夭折?言秦峦自己一对比,靠,这简直就是在咒他早死啊。
这复姓诸葛的师爷还会不会讲话啊。
霎时,两个人都不讲话了突然。三个人围坐在一个小桌子旁边。那梁鹤鸣几乎全程就是个哑巴,把自己那一碗的汤粉吃完后就又一直那副模样,怀里抱着那把剑。
灰蒙蒙的天最终还是暗下来了,有些路边小摊也已经开始收摊子了。天色不早了,差不多也要各回各家了。
“那个啊,不知公子居身何处?”那个师爷忽然问道。
梁鹤鸣眼珠一转,看了一眼梁鹤鸣。梁鹤鸣一见,就知道言秦峦又有歪点子了。
言秦峦说道:“哎呀,这诸葛先生啊,我们这外地来的穷苦人家,这身上也没什么钱财。之前是住在外城的破客栈里,这钱连房费都难了。”言秦峦一副穷妇人说难的模样。这言下之意显而易见,言秦峦都说自己连个住处都没有了,这号称平京城大财团的,怎么的也该出点钱了吧。
那个师爷也是个明白人,这一听就知道是在要钱了。之前说得阔气,这现在也不好说别的了。那个师爷回道:“那个啊,这,在下就馈公子些身外物什吧。”
“那怎么个馈法呢?”言秦峦双眼放光,看着流曲。
“那个啊,这内城里,名下有个闲置的宅子。朱雀区的,不算阔敞,四进五院。浔州道过去第三个宅地。牌匾已经换好了,现在挂的是言府的牌子了。这个啊,你看这就是那钥匙。”说完,那个师爷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制的钥匙。很精致,看来应该是个不错的宅子,不然也不会配一把好药师。
“这怎么好意思呢?”言秦峦坏笑着,一把收起了钥匙,然后就起身准备离开了,“这汤粉的钱,我荷包里似乎是没了,就烦请先生了哈。”
那个师爷叹了一口气,又从袖子里掏出四个铜板,放在粗糙的桌面上。
言秦峦离开了几步之遥,忽然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喂,如果我想进四阁名下的学院,王先生能帮我吗?”
“哦?想进四阁名下的学院?这可不简单。”
“可不就是因为不简单,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所以需要王先生的帮助。”
“可以,没问题。我家先生和学院的院长是旧识,推举个人不成问题。”
“那就有劳了。”
“只是,我这帮了你这么多,你该回一些什么作为交换?”
言秦峦一想,呵,要东西了。没关系,随便给你一点就能钓住你们。于是,言秦峦说道:“没问题。给个忠告,小心宋遥平。”
“宋遥平在朝局上一直与我家先生相左,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记住,我的话可不是废话。宋遥平这个人很复杂,不仅仅只是意见相左这么简单。”
“喔?”那个师爷陷入了思考,然后又回道:“好的,这事情我办不到,需要我家先生来办。这事会帮你,但你不能进得去就看你实力了。”
·
言秦峦来到了宅子前。
门面还是很阔气的,大门的材质看上去须是上等木,装饰的门环雕刻也算是精细。言秦峦把钥匙插进孔里,一转,锁就掉下来了。
推开大门。
这门倒是真的沉,言秦峦用尽全力才推动,最后还是梁鹤鸣借了一把力才算是推开了。还有,这门槛儿也是真心高,可怜那言秦峦长得不高,垫着点脚才出去,真心累。这以后要是住里面,岂不是每次出门都要费这力?
却看那梁鹤鸣。怎么说也是习武之人,一下纵身一跃,跳了过去。回头瞧了一眼言秦峦,看见他那一幅狼狈的样子,不禁想捂脸,真的是丢人样。
虽说这大门门槛儿给言秦峦留下来满满的坏影响,但是这院子的布局还是很舒服,很称心的。是延陵那边的布局,看样子,大概和他在延陵的家差不多,就是还要大一些,更整齐干净些。
这正中央,一条路,一直走,路过前院,门庭,然后路过中庭,再过主楼,最后到后院。一眼望去,这门庭里还放了一个花石做的屏,品质还是制作都还是不错的。院子里种了些花,不多,也正因如此,显得简洁又大方。言秦峦仔细一看,还想还是延陵那儿的花种。想这花看着也已经应该有个一个月了种下去,看样子,这王义忠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不愧是个厉害的人物,也就是说,在他刚来平京城的时候,这个院子就开始整理,准备给言秦峦住了。但是,如果是这么说,那也就是说王义忠认定,言秦峦会去找他,还会要宅子。言秦峦有点好奇,按理说如果是按照他商贾人家的身份,钱财不是问题,只是来京都经商做生意,用不着要个宅子久居。商家人,也不缺住客栈的钱,那王义忠是怎么猜到言秦峦会想要宅子的呢?怎么就正好应了言秦峦最想要的东西。真是巧?
算了,言秦峦心想。这事情顺顺利利本事不就是一件好事情吗?何必自扰呢?看看那楼,那花,住在这里应该会很惬意的。
梁鹤鸣应该以前也是有钱的人家,见这大宅子也是司空见惯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他是祈州人,祈州的房屋布局和延陵的出路挺大的,他一时有点不太适应。
“这个,梁鹤鸣,你要是有什么不太熟的就问我,这宅子王义忠是按照我老家延陵那的布局修葺的。你祈州的,不习惯很正常。”言秦峦对梁鹤鸣说道。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宅子里,步过门庭。
“恭候公子多时。”这一进中院,就看见两排仆从恭恭敬敬地站在路两旁,弯着腰,说道。
这言秦峦的脸色却顿时不好看了。言秦峦最受不了这些毕恭毕敬的东西了。其实,言秦峦从小他父母就经常在各个州郡国之间经商,言秦峦自小开始,所有事情就是之间一个人解决的。然而,也就因为这样,他似乎就受不了身后跟一堆仆从。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也就不习惯居高临下的使唤人。
“都退下去。”
“是。”两排人整整齐齐地回答道,然后就继续该干啥继续干啥了。
这一点倒还是让言秦峦比较舒服的,这些人没有想有些人家的仆从一样,总是喜欢粘着不走,一天到晚总要给主子倒个茶,奉承个话。这些人,还是算了解言秦峦的习惯的。看来,这王义忠是花了心思的。
穿过中庭,进入了主楼。主楼阔气啊,整整四层楼,在这城区四层楼的建筑真的就不多了,何况这楼还是一居住用途的,还不是经商用的。登上这楼顶,应该会是一副比较不错的风景。
言秦峦来到院子的一处,也不先去逛一圈。就是坐在那台阶上,单手撑着头,不知道又在想什么。言秦峦其实自己也没想事,就是有点累,坐下发一会呆。而那梁鹤鸣也不问,也不坐,就站在一旁,抱着一把剑。
“你当年为什么来京城?”言秦峦忽然问道。
梁鹤鸣其实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既然问了,总要个回复,于是说道:“为了一个人。”
“据我所知,祈州离京都有点远的。”
“对。”
“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让你跑那么远?”
“那是个我想杀的人。”
言秦峦听到梁鹤鸣的回答,感到很是震惊。这个回答出乎了他之前的猜测。
“你为什么要杀这个人?”
“因为我想杀。”
“那为什么后来又离开了京都?”
“因为我又不想了,于是就走了。”
言秦峦有些无法理解,这一番回答看似漫不经心的,实际上这信息量巨大,一时让言秦峦有些懵,不知道该如何开展接下来的话题。
”哦,对了。”
“怎么了?”
“没什么。”言秦峦想说点什么,可有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欲言又止。算了,干脆不说什么了,就在这里发一会呆吧。
其实一天的时间很短,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许多事还没个着落,那白日就耐不住了。怕那,就是影子斜了,天空暗了,天边的云被一把火烧得火红,似乎就要落下来了。像是喝得醉醺醺地,那涨红了脸的太阳,摇摇晃躲到了远山后。一天的时光,就是京河里的水,日日夜夜地流啊流啊。可是,绵延的长河又没有必要忧心枯竭的一日。长河不会为一轮红日而枯竭,但凡人,终将被繁琐的世事,打磨得憔悴。
梁鹤鸣看着言秦峦就这样,坐在这里,一语不发。一语不发,坐在这里。一个少年,忽然间多了几分的成熟。不太准确,与其说是成熟,不如说是忧愁。
仆人们很明理,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公子的习惯,这个中院,一整个下午,一个人都没有。终于有一点清静了,终于可以放下谨慎与提防,就在这里,看着天边的夕阳,一点一点地被昏暗的天空藏入怀里。
梁鹤鸣看着言秦峦。这个人从第一次见,梁鹤鸣就觉得这个人有趣。他是个自私的人,抢了王义忠的账本,还以此为要挟。他是个顽皮天真的人,他喜欢吃甜食,喜欢一切的美食。他是个正直是人,他认为众生生来平等,他愿为这一切的美好而奋斗。他也是傻子,他居然真的愿意为了一个飘渺的理想,去尽自己最大的力。他是个可怕的人,因为那双眼睛里,你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就像是山间一条澄澈的溪水,看着很浅,然而,投下去一颗石子,却要沉落许久。没有波澜,可一旦有了,必将是灾难。
梁鹤鸣抱着青鞘剑,在言秦峦身旁坐了下来。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屋檐下,一起看夕阳。
“这院墙太高了,夕阳就要看不见了。不如上主楼上看吧。”梁鹤鸣提议道。
言秦峦用一种十分沉着冷静的,又是轻轻柔柔的声音回道:“不。不必了,有些东西,留一些幻想的空间,才是最美的。”
“可你不觉得遗憾吗?这样的落日余晖,可是不多见的。”梁鹤鸣问道。
言秦峦没有立刻回答,想了一下,转而问道:“你离开祈州那么久了,你父母不担心你吗?”
梁鹤鸣回答道:“我父母和别人家的父母不一样,他们希望我能出去多走走,看看外面的天地。也许是以前管得太紧了,闹了些矛盾。”
“那现在呢?有没有和解?”
“和解了,但他们希望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你之前在茶馆说的话,我觉得很对。一生太短了,还是活的自在些好。”
言秦峦忽然笑了,微微一笑,看上去应该说是苦笑一声,道:“你应该看出来了,那些话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专门说给那个人听的。”
“我知道,可我觉得很对。”
言秦峦想笑梁鹤鸣,也已经不再是个稚童了,这说起话来却是没有一个与外表相称的价值观。凡是活在这世界上的人,就是有一根根丝线缠着,如果你想挣脱,只会越绕越多。逃不脱的,最多是斡旋,努力争取得到一些,来补偿自己。
“世上哪有什么人能做到真正的快活自在?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辛劳。梁鹤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人?”
“怎么会?”
“是我害死了梁荷。”
“事实上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与你无关。”
“我从王义忠那又骗钱财,又骗宅子。”
“王义忠不缺这钱,而且你要这宅子一定是为了以后的计划的。并没有什么的。”梁鹤鸣继而说道,“其实你是个好人。”
“我好人?我就是个无利不起早商人罢了,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
“你分明有能力,却不让我杀那个信使。”
“那是因为我要让他告诉王义忠我的厉害。”
“你知道为什么我打算跟随你吗?”
“为什么?”言秦峦问道。
“因为在你身上我看见了我自己的影子。我用武艺来麻木自己,你用势利计谋伪装自己。”梁鹤鸣说道,“我其实挺羡慕你的,活得纯粹。”
“我还羡慕你呢!一把青鞘剑,一身武功走天下。”
梁鹤似乎是聊开了,渐渐地开始谈起了心。
梁鹤鸣主动问道:“你来平京城,你父母不担心吗?”
“他们不担心,从小就东奔西走地做生意。我早就一个人惯了。他们几年前就出海了,估计没个几年是回不来的了。”
“你真打算要进四阁名下的学院?”
“嗯。”
“你不是六阁的继承人吗?理论上和四阁是平级关系。”
“我不都说过嘛,又不是六阁就在我手上了。而且理论上、名义上,六阁已经不复存在了。”
“为什么同是玲珑阁下阁,四阁就能存活下来?六阁就没能留下来?”
“这个说起来就比较麻烦了。四阁,又名溪云阁,当年投靠了成太祖,于是才存活下来的。”
“那就是说四阁背叛了玲珑阁?”梁鹤鸣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
“也不好这么说。玲珑阁本身的制度就是多个下阁并立,立场不同是常态。这就看这阁主的本事了。统领六个下阁,组成天下最厉害的情报组织。”
“原来如此,那既然四阁只是个称呼,真名溪云阁,那你们六阁应该也有自己的名字吧?”
言秦峦忽然脸色尴尬,解释道:“这个吧,我那位前辈留下来的信息并没有说这个,所以……我自己也不知道六阁叫什么。”
“啥?”梁鹤鸣疑惑地说道,“你连你自己要继承的情报组织名字都不知道,就打算接手了?”
“哎呀!这也不是因为这我才刚接手嘛,而且那个前辈莫名消失,留下来的信息确实没有提到嘛。”
梁鹤鸣也是服了言秦峦,言秦峦真的就是糊涂的小孩。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进溪云阁名下的学院?”
言秦峦嘴角微微上扬,说到:“靠脑子喽。”
“希望你别再想上一次一样,吃个饭跑到青楼去了。”
“那只是个小纰漏而已。”言秦峦语气有些急躁。
“好了。这太阳都下山了,月亮都出来了。秋天夜里凉,回屋吧。”梁鹤鸣说道。
“好嘞。”言秦峦一下子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和梁鹤鸣一同起身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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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鹤鸣,你该不会连睡觉都要抱着那把剑吧?”
“你还是考虑一下你明天的计划吧!你在茶馆里还约了人去城外看菊花呢!”
“哦,对!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