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专职捉鬼:家有仙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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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孤魂的宿命

应着青儿的请求,杨元斌他们来到一家面馆,汤面一上来,青儿便如狼似虎地大口吃了起来,大大咧咧的样子与在坟场时的形象截然不同,杨元斌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汤面未尝一口。

吃饱喝足,青儿畅快地舒了一口气,见杨元斌只顾盯着自己着,问道:“你怎么了,有再大的事先吃了再说呀,你这样看着我,是不是我的样子很难看?”

杨元斌摇摇头:“青儿,告诉我……”

青儿截住杨元斌的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们到湖边谈吧,那里安静。”杨元斌会意地点头。

出了面馆,照青儿所说,他们来到位于城区内的北湖湖畔,沿着湖边走边说。

青儿问:“你想知道何月为何会变成孤魂野鬼,是吗?”

杨元斌面色沉重地点点头,脑海里回放着在坟场时何月奋力抵抗青儿的凄惨情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痛楚。

青儿并不轻松地说道:“你很清楚何月是怎么死的,四年前她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因为那是意外,并不是她的善终,所以暂时无法遁入轮回,再者,由于放不下人世的情义,也就是对你的眷恋,最后变成了怨灵,一种四处游离的孤魂。”

杨元斌停下脚步,表情痛苦不堪,眼水逐渐盈眶,带着轻微的泣音问青儿:“为什么会这样?她是个好女孩,很好的女孩,为什么不让她获得幸福,为什么?”

青儿看着杨元斌为何月痛苦的样子,解释道:“她是很可怜,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很久以前就选择好了的命运,如果放不下,抛不开,就永远受苦。”

杨元斌不解地问:“这怎么会是她选择的呢?难道她自己愿意做孤魂野鬼吗?”

青儿把头偏过一旁,避开杨元斌投来的辛酸目光,叹道:“唉!有很多事你现在不会明白,如果人只有一生一世也就简单了,她之所以会有现在的遭遇,完全是因为前世孽因而导致的。”

转过头看着不甚理解的杨元斌,青儿继续说:“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从一开始就没有谁强迫谁。”停顿了一下,接着为杨元斌解惑:“知道吗,你依然爱着她,她也依然爱着你,所以她好几次想要索取你的性命,希望和你在另一个世界再续情缘,她这种任性做法会害得你们两个不但不能长相斯守,还会同时堕入幽暗深渊,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杨元斌听着青儿的话,如坠云雾,这种世界论他从未听过,也从未去思考过,也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青儿让他看到了,彻底地看到了,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却不由不信。

青儿微笑着,走近恍惚迷惘之中的杨元斌,扬起脸轻轻吻上他的脸颊,杨元斌顿时被那温湿的感觉所惊醒,仿佛一道电流瞬间贯通全身,是的,那天晚上也是这种感觉,震颤心灵的感觉。

青儿退后一步,清亮的眼睛闪烁着淡淡的柔意:“你必须好好活下去!”

杨元斌忽然联想到什么,问道:“那次摩托车事故是你解围的吗?”

青儿笑问:“为什么认为是我?你有看到我吗?”

杨元斌深情地看着青儿:“我听见何月说你三番四次阻拦她,换句话说是你解除了发生在我身上的危险,也就是说其实你一直都未离开,对吧?”

青儿低下头,没有回应杨元斌的话,低垂的眼帘遮住了想要掩饰的东西。看着青儿反常的神情,杨元斌情不自禁地上前搂住青儿,用双臂将她紧紧箍在怀里,脸贴着幽香的发丝,闭着眼睛轻柔地说:“青儿,谢谢你!谢谢你!我……”

似乎预感到杨元斌要说什么,青儿从杨元斌的怀中挣脱,出言转开了话题:“哦,对了,知道为什么要你带我到坟场见何月吗?其实是想让你们见上一面,然后让何月死了心,好让她重返正途,因为你们的尘缘已了,再纠缠下去只会落得魂飞魄散、神形俱灭,以后多为她祈祷吧!”

杨元斌一时哽住,迟缓了片刻问道:“她现在的情况怎样?什么时候可以重返轮回?”

青儿说:“这还要看她自身的造化,一念定乾坤,不过,我相信她会醒悟的,只是需要一段的时间。”

重新提及何月之事,杨元斌又返回先前沮丧的心情,他自顾走到湖堤,惆怅而又悲凉地看着远方,显然,他目前正处在一个情感交错、思想迷茫的混浊状态,他甚至产生一种自责,为什么在何月如此需要他的时候,他竟那么依恋人世,难道对何月的爱真的已经淡了吗?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了吗?不是,他坚定他还是爱着何月的,过去美好的岁月,往昔点滴的****,他不可能忘记,他不是一个容易忘情的人,尽管那美丽动人的容颜化为尘土,可情依在、爱犹存。但现在是什么令他可以不顾这份一直坚持的****,而心生别恋了呢?

青儿在一旁注视着杨元斌眺望的侧面,眼光在他轮廓分明的面部移动,她抑制着心中那份积压的思痛,强笑着劝慰杨元斌:“她会圆满的,你不必自责,你们的情缘只限于这一世,所以当斩则斩。”

杨元斌低下头苦笑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望着青儿说:“我一直没有忘记她,可到了最后,我还是没有勇气与她共赴黄泉,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

青儿连忙制止住杨元斌继续说下去:“我们不说这些了,我们回家吧!”说完,不等杨元斌答应,迈开急促的脚步,率先离去。

凝视着青儿的背影,杨元斌敏感到她在逃避着什么,当一阵夏风拂过之后,他坚定了一个想法,他要把青儿所隐藏和逃避的东西全部掏出来。

一路上,青儿沉默不语,并有意躲避杨元斌频频投来的目光,而杨元斌同样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观注着她。一段寂静的路程后,当杨元斌和青儿并肩无语地回到宿舍门口时,他们看到李艳靠在门外正满脸怨意地候着。

青儿首先迎了上去,爽朗地叫道:“嫂子来了。”

杨元斌顿时愣住,等反应过来后,看见李艳已经与青儿笑嘻嘻地聊成一片。他气馁地掏出钥匙开门,口中怨道:“你一路上不说话,现在倒是话多了。”

李艳并不是突然到访,其实事先就与杨元斌约好周六来见青儿,而杨元斌却因去坟场一事忘了约定,这不得不令李艳恼怒,然而青儿的一句甜言密语顷刻间化解了她的怨气,并令她主动下厨烧饭,果真把自己当成了这个房子的女主人。

李艳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杨元斌趁机埋怨青儿:“谁让你乱喊乱叫的,还没有的事,怎么可以胡说八道。”

青儿躺在沙发上,又是一副疲乏的样子,懒懒地说:“迟早的事而已,我先叫着不行吗?她真的很好,你还真有福气。”

杨元斌紧跟着纠正道:“我自己都还没有决定的事,你怎么能瞎叫,记住,以后不许再这么叫。”

青儿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抗议道:“难道你要变卦吗?”说话的时候,竟有些激动。

杨元斌弯下腰,直视着青儿,语气柔中带刚:“听着,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即便你是鬼仙,也不能干涉,现在乖乖地回房休息,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看到杨元斌不容置辩的神情和坚决的态度,青儿顺从地起身走向卧室,心里却在嘀咕着,他怎么突然变得强硬起来了,不过,很有男子气概呀!青儿暗自偷笑着进入房间,杨元斌则尾随身后将房门轻轻掩上,他知道和上次一样,青儿急需休养。

李艳做好饭后,示意杨元斌去叫青儿,但杨元斌看到一脸熟睡样子的青儿后,不忍心叫醒她,于是和李艳先吃了起来。

在吃饭的过程中,李艳好奇地向杨元斌打听青儿的情况,杨元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并最终转开话题,不予详说。

见杨元斌闪烁其辞,李艳有些生疑,女人的直觉再次告诉她,杨元斌与青儿之间有着微妙的关系,回想他看青儿的眼神及对青儿说话的口气,绝不是一般的表兄妹关系那么简单。

李艳任凭直觉猜想着,并随之心烦意乱起来,她又一次产生了不好的感觉,于是趁杨元斌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悄悄进了卧室,她想从青儿那里探听更多的情况,以抚平心中的不安。

进入卧室,抬眼便见床上静静地躺着沉睡中的青儿,白色的风衣裹着修长的身躯,长长的黑发散乱于枕,透着一股幽凉的气息。李艳顿觉一阵诡异袭来,莫名地紧张起来。

李艳缓缓靠近,绕到青儿睡脸朝向的床头,看见青儿依然熟睡着,清秀的面庞透着冰冷的寒意。她有些胆怯地向前趋进,伸出手想推醒青儿,突然,青儿猛地睁开眼,一双摄魂的黑瞳闪着寒光刺向李艳。李艳当即缩回手,并随之惊叫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冲出卧室,扑到闻声从厨房跑出来的杨元斌的怀里,浑身哆嗦着不能言语。

杨元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扶住李艳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惊慌?”

李艳抬起头,惊魂未定地说道:“青…儿…她…她…”

杨元斌一听是有关青儿的事,连忙放开李艳,冲进卧室,却见青儿侧卧在床,不知是睡是醒。

急步上前,杨元斌发现青儿已经醒来,躺在床上双眼半睁呆呆地看着地板,脸色苍白之极,美丽却又异常阴森。

杨元斌立刻明白适才李艳为何会被吓住,他上前蹲在床沿,不安地问:“青儿,你怎么了?”说着,伸出手去抚摸青儿的额头,手指的肌肤接触感应到她极微的温度。

青儿无力地翻转过身,对着杨元斌淡淡地笑道:“别把我当成人类,我可不会像你们那样得什么发烧感冒,我的体温一直这样。”

杨元斌安心了一些,又问道:“青儿,到底什么令你这么疲惫?都告诉我吧,我不会害怕,只要是有关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青儿回避着杨元斌渴望的眼神,两眼看着上方,说道:“刚才李艳被我吓着了,你赶快去安慰她吧。”

杨元斌直起身,神情严肃地俯视着床上的青儿,直看得青儿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你在看什么,我有那么好看吗?快出去,哄哄李艳。”

杨元斌站着不动,突然问道:“为什么一开始捣乱我和李艳的约会,而现在却使劲撮合我们?青儿,你闯进我的生活,也改变了我的生活,现在却要袖手旁观,为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青儿不可思议地看着杨元斌,灰白的嘴唇轻轻蠕动着,想说却又始终说不出来,最后面露哀伤地转过身去,拉过蓝色的被单将头蒙住,从里面发出幽沉的声音:“对不起,那都是我一时任性所为,没有别的意思,我希望你和李艳幸福,真的!”

杨元斌无视青儿的歉意,掀开被单,激动地高声说道:“我不要什么道歉,我要你明白地告诉我,不要对我隐藏什么了,青儿,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揭去被单,青儿忧郁而哀婉的表情坦露在杨元斌的面前,她低垂着双眼,嘴角浮起凄冷的浅笑:“你好像忘了我是什么,我们无法结合的。”说完,虚弱地支起身子,试图下床。

杨元斌霎时惊呆,痴痴地愣在原地,忘了去扶住因极度虚弱而瘫倒在地的青儿,而此时,李艳推开半掩的门,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不等杨元斌反应过来,李艳愤然喊道:“杨元斌,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怎么?不好意思说了吗?因为你们是表兄妹吗?还是根本就不是什么表兄妹,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

李艳的激怒令杨元斌措手不及,他一时不知怎么向李艳解释他与青儿的事,只是无言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歉意。

李艳看出了杨元斌眼中的含义,她恼羞成怒地冲到杨元斌面前,“噼”的一声,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随之吼道:“为什么用这种手段骗我?原来你是这么的无耻。”

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杨元斌的脸上,也重重地敲在他的心里,他心怀愧疚地看着李艳,此时的她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李艳的行为引起了躺在地上的青儿的不悦,她努力站起身,说道:“你这样做只会令他离开你,难道你就是这样一个泼妇吗?”

听到身后的声音,李艳转身对着青儿,丧失理智地吼道:“像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只会破坏别人的幸福,以为自己长得好,就卖弄风骚,四处勾引男人,你以为你是什么货色,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杨元斌张大了嘴巴,不相信那些话是从李艳的口中说出,他可以不理会这般的河东狮吼,但李艳对青儿的攻击,他却无法置之不理,于是怒斥道:“李艳,你不清楚情况,怎么能这样说话,她有伤害你吗?

李艳见杨元斌护着青儿,更加炉火中烧:“是吗?哈哈!这样还不算是伤害,那怎样才算是伤害?告诉我,你们早就勾搭上了,对不对?对不对!”此时此刻,李艳对杨元斌的深爱化作满腔的怨恨如洪水般决堤而来。

杨元斌很反感李艳说出的话,他冷冷地注视着李艳,竟不与她说一句话,一旁的青儿想要说什么,但似乎有所顾虑而未张口,神情很是紧张。

看到杨元斌眼中的冷漠,李艳的心迅速跌入深谷,她倔强地忍住想要泉涌而出的泪水,恨恨地看了一眼杨元斌后,冲出了卧室,接着便传来大门重重合上的声音。

杨元斌没有追出去,而是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地面,脑子里混乱不堪。青儿吃力地靠近他,但走了几步后,却突然倒了下去。听到青儿落地的声音,杨元斌醒过神,慌忙上前将她抱起,重新放回床上。

抚摸着青儿的手,感觉好冰凉,她的脸看上去更是苍白极致。

青儿两手抓住杨元斌的胳膊,虚弱地说道:“赶快去找李艳吧,不然她会出事的,相信我。”

杨元斌紧张地说:“青儿,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身体这么凉,说呀!你要急死我吗?”

青儿凝视了好一会儿杨元斌后,轻轻地说道:“可能在阳间呆的时间太长了,而且在坟场使用了不常用的鬼道,消耗了太多的能量,所以……”话到一半,突然眼睛瞬间一亮,奋力说道:“去呀,快去找李艳,不然就晚了。”

听青儿的口气似乎很严重,杨元斌也感到了不安,他稍作迟疑,便叮嘱青儿乖乖躺着等他回来,就急忙出了门。

爱情是自私的,感性多于理性,这种奇怪的情感既可以拯救一个人的灵魂,也会毁灭一个人的灵魂,李艳在这突如其来的爱情风暴面前,难以承受直面的打击,开始一步步滑向深渊。

回到家的李艳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仇恨的种子不知不觉植入了她的心底,正慢慢地冲破心灵的禁锢肆意滋长着。

爱得刻骨,受到的伤害也就愈深,李艳痛苦而绝望地站在凉台上,呆望着漆黑的天空,此时的心尤如这头顶上的世界一般,空落而黑暗,所有的一切不再美好,所有的一切告别了阳光,只剩下……

当杨元斌赶到李艳住所的时候,他见到的是一摊李艳坠楼而遗留下来的鲜血,是记忆深处的那种殷红,刺目的血色顿时令杨元斌昏厥过去。

而在杨元斌的公寓内,一个黑色的鬼影正向虚弱中的青儿靠近,青儿有所察觉,不悦地说:“你总是这么卑鄙,要知道这可是违反地律的,就不怕……”话未说完,鬼影突然覆住躺在床上柔软无力的青儿,青儿随即痛苦地仰天惊叫,之后再无声息,最后被一团黑气所淹没,同鬼影一同消失。

睁开眼,杨元斌摸着痛得快要炸开的脑袋,左右观望,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病床上,他猛地翻身坐起,口中低喃了二声:“李艳,李艳。”

猛地觉醒,杨元斌下了病床,向着病房外冲去,结果被门外的护士小姐拼命拦住:“先生,你手上流血了。”杨元斌这才意识到手上的输液针管在刚才下床的时候给挣脱了,手上的小孔正一点点渗着血。

看到鲜红的血,杨元斌暂时安静了下来,表面没事似的,心底却像被刀割了一般,悲痛难抑。

被护士小姐重新赶回病床上后,杨元斌整个人陷入了黑暗的深渊,回想起人们当时的议论,那些声音仿佛针尖般刺痛着他的每一处神经。

“哎呀!是艳艳呀,她怎么做出这种事来呀!”

“这么好的女孩怎么也会这么想不开呀!造孽呀!”

“今天上午还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她父母呢,家里没人吗?”

“李坚两口子前天就出门旅游去了,好像明天才回来。”

阴沉的午后,杨元斌站在市人民医院的一棵树下,脸色比阴霾的天空还要暗淡。不远的视线里,太平间的入口处,李艳的母亲正伤心欲绝地嚎啕大哭,而李艳的父亲则强忍着悲痛搀扶着瘫软无力的妻子,在几个亲戚的劝慰下缓缓向着杨元斌所处的方向前行。

看着李艳父母的失女之痛,杨元斌的内心充满了强烈的罪恶感,当他们走到他的面前时,他看到了他们投来的憎恶而仇恨的眼光,是的,是他将他们的女儿送上了黄泉之路,是他,剥夺了这对夫妻的天伦之乐。

虽然李艳的父母并不清楚李艳自杀的前因后果,但他们认定此事与她的男友有关,一定是杨元斌的什么行为令一向开朗乐观的李艳绝望到了极点,使她做出这种极端的事情。

在经过杨元斌身边的同时,李艳的母亲向杨元斌吐了一口痰,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盯了他一下,然后,拖着疲软的身体偎在老伴的怀里,凄楚地离去。

杨元斌意识到自己这一生再也无法从罪恶的深渊爬出,他将终生生活在对已死去的两个女人的怀念与罪责中,这样的十字架他是要背负一生了。

杨元斌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走进停尸房看了李艳最后一眼,脑海里刻录下了苍白与冰冷的永久回忆。

杨元斌漫无目的地在医院附近游荡了半天,回到公寓时,已是入夜时分,走进房间,他突然想到了青儿,是啊,这个时候他是多么需要她的理解与关慰。

来到卧室,才发现青儿竟不在床上,杨元斌的脑袋又是一阵强烈的眩晕,他有些支撑不住地靠上床沿,万分沮丧地抱头恸哭起来,他感到命运似乎在不厌其烦地跟他开着一个又一个可悲的玩笑。

门铃响了,杨元斌以为是青儿,待打开门后,迎上的却是刘岩带着怒意的冷面。

一进入屋内,刘岩愤然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她怎么会……”有些说不下去,刘岩眼圈湿润地看着杨元斌。

此时的杨元斌很是脆弱,刘岩的到来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宽慰,虽然会受到指责,但至少可以有人听他的倾诉,可以将满腔的抑郁向外发泄。

杨元斌将事情发生的前后始末向刘岩全盘道出,从青儿的出现直到李艳跳楼自杀,都一一坦白,直听得刘岩由怨怼转变为惊骇,最后不可置信地说道:“兄弟,我知道你很难受,但也不要编些鬼故事来欺骗自己,欺骗别人。”

杨元斌见刘岩不信自己的话,悲哀地叹了口气:“不信就算了,即便是信了,又能如何呢?对不起,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卧室,沉沉地倒在床上,仿佛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刘岩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儿后,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蹶不振的杨元斌向单位请了几天假,没黑没夜地蒙头大睡,蓄积的胡须令他看上去颓废而沧桑。刘岩天天来,来了后也不多说什么,放下给他捎带的食物便安静地离开,他知道这个时候旁人说什么都对无用,只有靠杨元斌自己从泥沼中拔出来。

又是一个闷热的夏夜,月亮悄悄躲藏起来,天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的身影,世界完全浸泡在黑暗里。

透着一点昏光的卧室里,杨元斌静静地躺在床上,继续昏睡着,继续麻痹着自己。

此时黑暗里,本是半掩的房门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打开,还伴着轻微的声音,接着室内忽然亮了起来,是那种阴冷的浅蓝色色调。杨元斌被一阵寒气惊醒,懒懒地睁开双眼,猛然看到室内奇异的光线,他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句:“青儿!”

杨元斌下了床,一边寻找一边继续喊道:“是青儿吗?回答我。”

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气息贴了过来,杨元斌赶忙回头,正想说话,却完全吓呆了,李艳,满脸鲜血的李艳正阴笑着站在他的面前:“很失望吗?我回来看你来了。”

杨元斌完全看傻了,只觉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从头凉到底,颤栗不止。

血不断地从李艳的头顶向下流淌,顺着头发滑行滴落到地面上,在寂静的深夜发出滴答的声响,声声敲打在杨元斌的心上:“李艳,李艳……”

杨元斌带着哭音的哀叫令浑身血色的李艳露出了狞笑,她张开双臂唤道:“来呀!和我一起走吧,免得那个青儿又来害你。”

从李艳口中听到青儿的名字,杨元斌意识清醒了一些,他无神的眼睛露出了往日的镇定:“李艳,你听我解释,青儿不是你说的那样,她其实是鬼仙,一直在帮我,也一直在撮合我们,你责怪我吧,是我对她动了真情,是我对不起你。”

李艳收回摊开的手,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嘴边的血,瞪着眼睛露出凶相冷笑道:“到现在你还在维护她,当真是喜欢她了,那好呀,那我就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突然,血色中的李艳猛扑了过来,双手瞬间掐住杨元斌的脖子,伸过鲜血淋淋的脑袋,张开乌黑的嘴唇,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不会让她得偿,我不会让她得偿。”

杨元斌被李艳扼住咽喉,感觉周身仿佛被一层寒气裹住,竟是动弹不得,紧接着,李艳张大嘴巴,吐出一团寒白的阴气,向着杨元斌的嘴里灌注,在毫无防御能力的情况下,杨元斌任由阴气进入身体,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如同蜡纸一般,濒临绝境。

李艳贪婪地呼出致命的阴气,疯狂地掠夺杨元斌身上的生气,她所要的就是一同毁灭,任何代价都可以付出,甚至包括出卖灵魂。

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李艳脑后的血发,一使劲将李艳脱离了杨元斌,在微弱的喘息中,杨元斌看到,何月正双掌对准李艳,施展着什么鬼术,不多会,李艳被迫驱散,但消失之前,却留下一句:“我绝不甘心,我还会回来的,你等着。”

杨元斌无力地背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惊疑地注视着何月,何月赶走李艳后,明显有些虚弱,在耗费了一定的能量后,她惨白如纸的脸上泛起一片浅灰色,嘴唇更是乌黑如炭。

杨元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无知的世界里像个柔弱的婴儿,唯恐会随时遭到摆布。他强烈地渴望见到青儿,想弄明白所有的一切,因为是她把他带入了这个未知的世界,打开了那扇禁忌之门。

极度恐惧之后,杨元斌的承受能力提高了许多,在亲眼目睹了两次鬼异事件后,他反而可以坦然地面对阴森面孔的何月:“何月,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语调如往昔般温柔。

何月在离他十几步的床脚坐下,显得有些精疲力竭,但面对曾经的爱人,她依旧坚持与杨元斌说话:“是我,但也不是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元斌,对不起,我现在才明白,以前一心想把你带入我的世界,其实是很自私的,如果不是青儿阻止,恐怕我们两个都会跌入深渊,超生无望。”

杨元斌听青儿解释过何月的行为,所以并不吃惊,他不解的是何月的突然出现,遂问道:“记得在坟场时你被青儿驱赶了,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何月回答:“青儿只是将我的魂魄遣送到无人的荒郊,并没有打入地狱,所以我暂时还是自由之魂,其实这次来,本是想见你最后一面,然后回冥府认罪,再续轮回,结果却看到了……”何月似乎不想说下去,停住了嘴。

片刻的沉寂后,何月又发出低沉的语声:“那个女孩很爱你,不亚于我对你的爱,也许更甚,所以和我一样,在死后,灵魂因极爱而扭曲,元斌,她现在已经遁入魔道,变成恶鬼,不再是以前的爱人,而且迟早会再来找你,这种情形下,只有青儿才能帮你。”

杨元斌极度无奈地叹道:“我很想见青儿,但她却完全不知踪迹,一声不响地就从我的世界消失了,也许再也见不到。”

瞥见东方微微发白,杨元斌连忙转开话题追问何月的一些情况。何月见时间所剩不多,便在身体还未恢复的情况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的死后经历。

几年前,车祸事故造成意外死亡后,何月的灵魂并没有得到安寝,而是被困在一个阴暗空寂的空间,尝尽了孤独与恐寂。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无助的日夜后,有一日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释放,从囚禁中获得自由,化作一个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在爱的渴望中,何月想到了仍在生的男友杨元斌,在极度的空虚里,她渐渐产生了将杨元斌拉到她的世界的念头,于是以鬼魂的形式潜伏在杨元斌的身边,伺机取走他的阳命,好与他地下重逢、鸳梦重温。

但事与愿违,无论是在公寓卧室,还是在街边宵点,何月每次快要得成之时,鬼仙青儿总会在千钧一发之刻阻止她,并警告她不许再施恶行、违反地律,但青儿的多次手下留情却并未令何月清醒,而是继续等待时机实现她与杨元斌再结情缘的美梦。

意识到何月的执迷不悟,青儿邀杨元斌来到何月所在的坟场,让他们在不被允许的情况下见了一面,并以冷酷、决绝的行为让何月认识到她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与杨元斌再生瓜葛,他们之间的鸿沟终究无法逾越。

青儿再次的手下留情,令何月有了进入六道循环的机会,但在永离之前,她想再见杨元斌最后一面,没曾想竟碰上李艳的疯狂索命,最后还挽救了杨元斌的性命。

无法预料命运的轨迹会如何发展,只是在冥冥之中一步一步向前迈进,眼下咫尺的距离,曾经那么相爱的一对人儿,却一阴一阳相隔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最终的结局将是彼此形同陌路。

随着夜色的褪去,旭日的升起,何月的身形在杨元斌面前开始变得模糊,杨元斌吃惊而无力地轻唤道:“何月,何月……你怎么了”

何月抬起头做着最后的凝视,努力说道:“我不可能像青儿那样,她是鬼仙,有好几百年的修为,可以在阳光下显形,而我们一般的鬼魂却不能在天日下现身,所以你待会会看不到我的,但你能听到我的声音。”话音刚落,何月果真在杨元斌面前消失了。

杨元斌转动着眼珠在空荡的房间里搜索着,口中依然唤道:“何月,何月,你说话呀!”

过了一会儿,房间的上空传来何月的回应:“元斌,我要走了,这是我们最后的见面,如果可以,我想永远记住你。”

杨元斌翘首望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已经是热泪盈眶,视线完全模糊,他索性闭上眼,向无形中的何月发出最后的告白:“何月,如果可以,我也想永远记住你,我永远爱你。”

空中再次传来何月带着哭泣的声音:“元斌,记住我,永远爱我!”悲凉的话语回荡在窄小的空间,萦绕良久后,在一抹阳光的照射下,从人间蒸发。

由于体力不支,加上精神处于崩溃边缘,杨元斌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从墙壁上滑下,倒在阳光照射到的一块地面上,昏厥过去。

末夏的一抹阳光地照射在雪白的墙壁上,映照出杨元斌极度苍白的面色,刘岩看着已在病床上昏睡三天三夜的好友,急得坐立不安,在床前来回踱着步子,想着医生所说的话,杨元斌现处于极度虚弱状态中,不确定他的昏睡情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但如果不尽早醒来的话,恐怕会转变成植物人。就在刚才,刘岩接到杨元斌的母亲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那头着急地说,几日里联系不上杨元斌,很是着急,所以就找到他询问杨元斌是否出了什么事。刘岩怕伯母担心,于是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声称杨元斌一切安好,还升级加薪了,并解释之所以联系不上杨元斌,是因为他的手机坏了,暂时还没买新手机。

杨元斌母亲的追查是蒙混过去了,但刘岩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他对着病床上纹丝不动的杨元斌哀求道:“好兄弟,你看在我替你说谎的份上,就睁开眼睛吧,你这样都要把人急死了,醒醒吧,就当是可怜可怜我。”

杨元斌完全没有反应,沉淀在他的黑暗里,淡淡的哀愁写在脸上。

这时,刘岩的女友张小芳提着保温盒走了进来,见面便问:“醒了吗?”

刘岩摇摇头,沮丧地说道:“还没呢,真不知这家伙想睡到什么时候。”说着,鼻子一酸,两滴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张小芳是个性情泼辣,为人爽直的活泼女孩,是刘岩的克星,平时有野蛮女友之称,但关键时刻也很懂得温柔体贴。她见刘岩触景伤情,忙转移话题,边打开饭盒边催促道:“你看,今天我给你滶了甲鱼汤,快趁热喝了它。”

刘岩接过汤,抹着泪说道:“唉,真丢人,被你看见这样,以后又会当成说事的了。”

张小芳白了刘岩一眼:“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你大男子有情有义的,我怎会拿这说事,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掸,但那也不是绝对的,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真性情。”

刘岩被女友一番夸奖,顿时眉头上扬,心花怒放,忙按照张小芳的指示,三下五除二,将满满一盒汤喝得精光。

张小芳陪着刘岩坐了一会后,拎着空盒离开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叫刘岩晚上守着时候,不要太劳累,能睡就多睡睡。

刘岩幸福地回味着张小芳的关怀,这个时候他感觉女友的啰嗦变得可爱而又温暖起来,不由感慨地对着杨元斌说道:“你这个家伙到底没我命好,像你这么专一的男人,到最后却是落到这种地步,你说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凌晨一点时分,暗淡而寂静的走廊上出现了一个护士模样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飘移到杨元斌的病房门口,稍作停顿后,径直来到杨元斌的床头,瞧了瞧熟睡中的刘岩后,伸手拔掉了杨元斌鼻上的氧气管和手上的营养针,随后用手捏着杨元斌的两腮,强行将他的嘴巴撬开,接着低下脑袋伸出舌头探向开启的口腔,仿佛要吸取什么。

恰在这时,刘岩从熟睡中被尿憋醒过来,他恍惚中站起来,转身朝门口走去,突然,他一下子愣住,猛回过头,确定了刚才迷糊之中的依稀所见,一个白衣护士正强吻着昏睡中的杨元斌。

“你在干什么?”刘岩彻底清醒过来,疾呼道。

被呼声惊忧,白衣护士转过脸,投过一道恶狠狠的目光后,继续低下头张开嘴贴上杨元斌的嘴唇。

天哪!刘岩顿时傻了眼,吓得恨不得尿都流出来,这不是李艳吗?好一张恐怖的脸,白得如同她身上的衣服一般,没有一丝的血色,还有,她那黑得发紫、泛着邪恶的嘴唇在对杨元斌做什么?

刘岩的大脑无从思考,但当看到李艳伸出乌黑的舌头,探进杨元斌的嘴里似乎在吸取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那绝不是好事,如果任凭她一直吸下去,说不定杨元斌就此再也不会醒过来。

刘岩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猛地冲到李艳身后,双手抓住李艳的肩头,使劲向后拉,但不奏效,李艳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继续她的所为。刘岩急了,一边抱住李艳的腰一边高声叫道:“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李艳被激怒了,翻转过身,顺手一掌,刘岩即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到墙角,还未弄清状况,李艳已经来到跟前,双手掐住刘岩的脖子,任凭刘岩怎么反抗都于事无补,两手只是在李艳白色的衣袖上无助地摩擦。

看到李艳非人的面目,刘岩在咽喉被扼住、呼吸急促的时刻,拼命地想着,为什么李艳会变成这个样子?即便真是做了鬼,也不应该是这样一个魔鬼呀!

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李艳闻声收回了双手,凶光在眼中一闪后,突然消失,而刘岩则从窒息的边缘被拉了回来,他扶住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伴着间歇性地咳嗽。

两名护士跑进了房间,打开灯,同时冲到杨元斌的床前,看到被抽掉的氧气管和输液管,连忙予以还原,再回头看见墙角处刘岩一副憋坏的狼狈样子,同时诧异的问道:“出什么事了?”其中一位上前探询:“你怎么样了?”

刘岩摇摇头,走到杨元斌面前,久久注视着,他在想,杨元斌与李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开始相信杨元斌曾跟他说的那些鬼怪事情,很显然,适才的李艳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地地道道的魔鬼,杨元斌的昏迷很可能与她有着什么关联。

两位护士追问刘岩针管和氧气管是谁拔掉的,刘岩一时愣住了,他不知该怎么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因为就算是说了,她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认为他是在胡编乱造。

护士见刘岩半响不语,同时投来怀疑的目光,刘岩委屈地说道:“你们该不会怀疑是我抽掉的吧!我怎么会做这种事?你们别瞎猜。”

看见她们依然审视着自己,刘岩只好说出了实情,不管信不信,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刘岩绘声绘色的讲述,并未令两位护士产生惊吓的感觉,倒是态度一致地认为刘岩是在痴人说梦,她们一致的结论是,刘岩可能患有梦游症,也许是在梦游过程中拔掉了杨元斌的针管和氧气管,但又觉得似乎有些牵强,于是打算将此事报告上级领导。

刘岩急了,极力申辩方才所言句句是真,并央求不要向医院领导上报此事,否则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两位护士经不住刘岩的一阵死缠烂打,最后终于妥协,但却将刘岩赶出了病房,不再允许他继续留守,杨元斌则由其中一名护士专门看护起来。

刘岩出了医院,脑子里乱急了,他想马上回到家,好好地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会发现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大约十分钟后,刘岩上了一辆的士,坐在后座上,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李艳凶神恶煞的那一幕,太不明白太不可思议。

刘岩出神地想着,忽然觉得有一只手搭上了肩膀,一瞬间,他仿佛置身冰寒深水,不可能呀!旁边座位上一定没有人!迅速闪过一念,“不会吧!”刘岩心中惊呼着。

刘岩不敢回头,身体战栗着向前面的的士司机求助道:“师……傅……看……看……我……身边……”

的士司机抬眼看了看反光镜,奇怪地问道:“你身边?没什么呀!不就你一个人吗?”

听的士司机这么一说,刘岩以为自己神经过敏,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他作了一个深呼吸后,遂小心翼翼地扭头查看。

“啊!”刘岩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面色苍白,身体强烈地哆嗦着。

的士司机急忙刹车,回头惊诧地问道:“小伙子,你怎么了?”

刘岩已经被他眼前的情景吓得说不出话来,嘴唇由红变紫,不停地颤抖着。面前,曾经美丽清秀的李艳在铺头盖脸的血色中向他展开极度深寒的狞笑,脑门上的一道裂口不断地涌出鲜红的血液,从上而下流到身下的后座上,不停地蔓延,直至渗透到每一个角落。在刘岩的眼里,整个车厢全部被鲜血弥漫,红得阴森,红得惊心。

一滴滴血珠开始在刘岩身边滴落,滴到脸上,滴到腿上,滴到手中,他仿佛置身于流淌的血液中。李艳伸出一双血手在刘岩的脸上拍了拍,笑道:“谁叫你多管闲事。”

无论的士司机如何呼唤,刘岩始终如一座生动的雕像带着惊恐的神色定在那里,时间在他的身上停滞不前了。

刘岩的碑前,张小芳哭成了个泪人,在亲友的搀扶下,勉强起了身,口里语不成调地说着:“你就那么怕我吗?你就那么想躲开我吗?死鬼,这下你开心了,得意了。”

刘岩的死被医生确定为心脏病猝发而亡,对刘岩身体状况十分清楚的张小芳则一再申明,刘岩生前并没有心脏病,但医生的诊断事实却不由她不承认。

事情虽然过去了,但刘岩的意外死亡却令张小芳疑惑重重,于是在刘岩入土不久的一个傍晚,她来到杨元斌的病房,想弄清事情发生之前的一些情况。

杨元斌依然昏睡不醒,被白色的床单包裹着,只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此时他的床边坐着一位护士,正翻看着病情记录,看到张小芳面带忧容地直奔病床,起身问道:“你是……”

张小芳简单地回道:“朋友。”

这位护士就是曾驱赶刘岩的两位护士中的一位,她认出了张小芳,笑着说道:“你就是小刘的女朋友吧,我见你给他送过饭。”接着又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个小刘还真就不来了。”

张小芳听到护士的话,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护士没有隐瞒,将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张了小芳,末了问道:“这些天连影子都不见,难道真是心虚不成?”

护士的话还未说完,张小芳已是泪水涟涟,站在杨元斌的床前哭出声来。那位护士不甚理解地看着张小芳,问道:“出什么事了?”

泪闸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张小芳毫不顾及地放声痛哭起来,哭声引来了其他值班的护士,大家面面相觑,好奇地看着她旁若无人地痛哭流涕。

一位年长的护士以为张小芳是因为杨元斌而伤心,遂上前安慰道:“事情还没那么糟,你要往好处去想,别哭了,你这样会影响到其他病人的。”

张小芳停止了哭泣,抑制住激动的情绪缓缓说道:“他已经死了,就是被你们赶出去的那天晚上。”说完,在众护士的惊讶之下,头也不回地冲出病房。

其他护士都是一头雾水,只有先前那位护士明白张小芳所说的话,大家散去后,她依然呆呆地立在杨元斌的床边,面色陡变,心中竟生几分寒意。

午夜十二点,所有的病房都已入睡熄灯,值班的两位护士在查完房后,也回到值班室小作休憩。

那位几个小时前与张小芳谈话的护士在停下手中的活后,心事重重地趴在值班室前台上,出神地想着什么。忽然,她感觉有一个影子从前台边一闪而过,遂连忙抬头观望,但什么也没看见,于是起身走出值班室查看走道,还是不见任何踪影。

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那位护士叹了口气,正欲转身回去,却突然看到杨元斌所在的病房有亮光在闪动,她慌忙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亮光又不见了,那位护士一下子神经紧张起来,连忙喊来另外一位护士:“喂,我刚才看见39号病房有光。”

被喊过来的护士顺眼看过去,见无任何动静,笑话道:“神经过敏了吧,哪有什么光,你眼花了。”说完,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同事的话并没有使那位护士丧失好奇心,虽然心里有些发毛,但她还是独自走向了杨元斌的病房。

来到病房门口,灰暗的病房并无异样,护士口里轻轻嘀咕着:“明明看到了,难道真是眼花了?”

那位护士转过身想要离开,可眼角的余光却视觉到了窗前有黑影在晃动,她侧着身扭头看,果然有个人形的影子停在窗前,护士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大气不敢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黑影。

黑影没有再晃动,而是久久伫立在那里,仿佛正在黑暗中盯着那个护士。护士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战战兢兢地吐出两个字:“是谁?”声音微弱到如影蚊子般哼哼。

黑影依旧静止,朝向护士的不知为何的面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在持久而阴沉的对峙中,护士的精神渐近崩溃边缘,最后,她嘴角哆嗦着逃离病房,冲到另一个护士的面前,脸色苍白地说:“39号……有……有东西……”

另一个护士看到同事被吓坏的样子,也好奇地起身走向杨元斌的病房,过了一会儿,她返回来,气呼呼地对着仍在惊恐之中的那位护士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呀,是不是犯眼病了,什么都没有呀!别疑神疑鬼的。”

那位护士怔怔地看着同事,良久呆坐着,不知说什么好。

第二天早晨,那位被困扰了好几个时辰的护士在下班之前来到杨元斌的病房查看他的情况,走到床头,发现杨元斌竟睁着眼睛看着她,“你醒了?”护士惊叫道。

杨元斌躺在床上问道:“我怎么了?是在医院吗?”看到面前一身白衣的护士,他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

那位护士欣喜地跑出房去唤医生,不一会,在好几个护士的簇拥下,主治医生满面春风地来到杨元斌的面前:“很好呀,醒来了就没事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公司的同事陆续前来探望,但都没有提及刘岩去世一事,为的是顾及他目前的身体状况。

苏醒后,外表帅气、举止斯文的杨元斌很受护士们的青睐,并得到了她们精心的医护,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再加上他本身就年轻力壮,很快便获准出院。

出院之前,杨元斌向护士们一一道谢,那位曾受到惊吓的护士则将他拉到一旁忠告道:“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你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

杨元斌一愣,但没有与那位护士多说,只是礼貌性地说道:“没什么的,谢谢了。”

出院后,杨元斌回到公司上班,因不见刘岩,便向同事打听他的下落,最后从张总的口中得知了刘岩已故的消息。听到好友的死讯,杨元斌刚刚恢复的身体有些承载不起,他悲痛、无奈转而虚弱、无助,强撑着上完一天班后,便向公司请假,但请假的要求却遭到拒绝,原因是公司正与天鹰公司打官司,近日内会安排杨元斌协助取证,但在杨元斌一再的要求下,公司还是批准了一天的假期。

第二天清晨,杨元斌约张小芳一同上了九峰山祭奠刘岩,看着好友的墓碑,杨元斌悲凉地问张小芳:“他什么时候得的心脏病?”

张小芳含着泪水,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埋藏在心里的话。察觉到张小芳的犹豫不决,杨元斌追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告诉我,我是他的朋友呀!”

张小芳终于按捺不住,道出了那位护士对她所说的话,杨元斌听完后,顿时身子一软,双膝跪在刘岩的碑前,悔恨交集地哽咽道:“兄弟,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张小芳不明白杨元斌话里的话,上前安慰道:“这不怪你,是他自己命不好,你节哀顺变吧。”

杨元斌清楚了刘岩的死因,但他除了内疚与自责外,没有能力做任何的补救,但他决定了一件事,他要与刘岩对一次话,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过阴。

在以前,杨元斌对过阴这一说法是嗤之以鼻的,但现在他不得不采用这种迷信手法来达到他的目的。

三年前,杨元斌曾听人说过离市区不远的蓉家村有一七旬老妇,精通过阴,非常灵验,求拜者甚多。那年,他在同事的怂恿下本打算尝试与九泉之下的何月对话,但终因不太相信而放弃,虽未能实践,但杨元斌却对过阴留有了深刻的印象。

当天下午,杨元斌与张小芳一同赶往蓉家村,到达时,已是傍晚七时,在安静的村子里,他们沿着村民的指引,没费多时便找到了那位老妇的住处。

受到主人的许可,杨元斌和张小芳走进一间十分简陋的房间,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婆婆坐在屋子中间,面前是一张四方木桌,上面空无一物。

屋子四面无窗,正中梁上悬挂着一盏低瓦的灯泡,暗弱的光线自然地衬出房间的阴沉氛围。

老婆婆坐着不动,笑容满面地招呼杨元斌和张小芳就坐:“过来坐吧。”

杨元斌和张小芳有些局促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就坐到婆婆的两侧。婆婆首先说道:“想必你们也是听别人介绍来的,应该知道我这里的过阴价格。”

张小芳抢先问道:“我们不知道,是多少呢?”

婆婆不紧不慢地说:“过一次阴收壹仟元。”

张小芳笑了起来:“这不贵,只要能让我们如愿。”

婆婆看着没有吱声的杨元斌,眼中流露出怪异的神情,问道:“你有意见吗?”

杨元斌摇摇头:“我没意见。”

三言两语过后,婆婆说时辰未到,让他们先讲讲所要求见的鬼魂的生前情况。张小芳看了一眼杨元斌,示意由他来讲,杨元斌会意,于是将事件的起因始末全部说出,从青儿的出现到刘岩的死去,不曾挪下一个环节。杨元斌之所以这样做,是想通过这位婆婆认识更多的阴阳瓜葛,甚至想由此了解青儿未予相告的隐情,尽管对这位素不相识的婆婆还不太信任。

不单是张小芳听得瞠目结舌,就连见多识广的婆婆也吃惊不小,她表情严肃地说:“小伙子,前世情缘未了,今生又添新孽,你的麻烦很大呀!”

杨元斌诧异地问:“什么前世情缘?和谁?你是说何月吗?”

婆婆摇了一下头,说道:“应该不是何月,是那个鬼仙青儿,听你的描述,她可能是千年前的古人,死去后一直没有转世轮回。”

看见杨元斌傻傻地睁眼瞧着自己,婆婆又说:“她找上你,而且几次救了你,足以说明她对你的情义,如果只是一般的情感,未必能做到这样。”

杨元斌听完婆婆的话,突然想起青儿确曾称他为安元,当时还责怪青儿说胡话,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自己一直在误解青儿。

从婆婆口中得知了意外的信息后,杨元斌更加渴望见到青儿,他急不可待地请求婆婆:“让我见青儿,可以吗?我要见她,现在就要见她。”

婆婆微微笑道:“她是鬼仙,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我可没这个本事招到她。见你的好友倒可试试。”

杨元斌顿时有些沮丧,张小芳则鼓励道:“别急,慢慢来,说不定她自己就出现了,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婆婆附合道:“这很有可能,鬼仙不同于一般的鬼魂,可以在阳间显形。小伙子,既然有缘的话,自会再见,若缘断了,你怎么着急也是无用的。”

这时,外屋响起了钟声,敲过十二声后,婆婆正色道:“时辰已到,两位先把眼闭上,暂时不要出声,若途中有什么异样也不要惊慌。”

杨元斌和张小芳相互看了一眼后,便听从婆婆的话合上眼,双手搁在桌上,忐忑不安地静候那一激动而又心痛的时刻。

在一片闭合的黑暗世界里,杨元斌看不到婆婆的举止和神情,只听到轻微的念叨声,随后便是一阵令人不由恐惧的沉寂,尽管充满了期待,但杨元斌和张小芳还是为这种临近死亡的气息心生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杨元斌感到好像有人站在了身后,同时一股凉气直逼脊背,“是刘岩吗?”杨元斌在心里叫喊着,随即睁开眼,急切地寻找好友的影子。

当目光落在婆婆脸上时,杨元斌倒吸一口凉气,在他的面前,适才温和的婆婆正怒张着一双深凹的眼睛盯着他,向外凸出的眼珠仿佛要掉出来似的。

“婆婆!”杨元斌失声叫了出来。

“元斌,我是李艳,我又回来看你来了。”婆婆的声音沙哑而阴沉,那张爬满皱纹的脸在微光下露出阴森的笑面。

虽然见过比这更刺目的场景,但杨元斌还是有些毛骨悚然,他没想到李艳会以这种方式与他再见。

杨元斌想站起来,不料婆婆用一支枯瘦而有力的手将他的手钳住:“这么不想见我吗?想见刘岩?很可惜,他现在来不了,就让我来代替他吧!”

杨元斌一边试图挣脱婆婆的手,一边担忧地望向对面的张小芳,他惊现张小芳竟对眼前的一切完全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好像睡着了似的。

杨元斌立刻对着婆婆叫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婆婆依然阴沉地说道:“别担心,她只是被催眠了而已。”

杨元斌停止了挣脱,极力稳定情绪后,愧疚地对着婆婆问道:“如果你真是李艳,那你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婆婆露出得意之色,老态龙钟的身体开始摇晃起来:“那好呀,让我吸干你的阳气,成为我永远的仆人吧!”说完,伸出另一支手并起身扑向杨元斌。

杨元斌用另一支自由的手挡住婆婆的侵袭,在勉强的阻挡中,费力地说道:“我可以去死,但绝不是你的仆人。”

婆婆暂且松开了手,站直身子冷笑道:“哼,你还想着青儿,那个卑鄙的鬼仙吗?不妨告诉你,你别想再见到她,她已经被囚禁起来了,还不如我呢!”

杨元斌忘了自己身陷的处境,惊慌地问道:“她怎么了?为什么被囚禁起来了,是谁做的?”

婆婆说到兴奋处,由冷笑转而狂笑:“哈哈……我就是说出来,你也未必认识,总之,你死心吧。”停顿了一下,又冷笑着说:“看来老天还是有眼,让你们爱得死去活来,却生不能逢、死不能守,这样阴阳两隔,真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