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沉淀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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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东子出行

邹胥出门是去银行取钱的,大学这几年他攒了一些,到现在也没谈女朋友,平日里除了跟我们在一块喝几顿酒之外,别无其他花销。晚上几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当纪红卿听到东子明天就要走的时候,眼睛都瞪得快要掉出来,她嗔东子“想一出是一出”。然后问:“你跟秋水商量过了吗?”我跟邹胥在这之前倒没想到这茬儿,想:如果秋水劝东子,肯定能打消他的念头。但东子只是微微乜了眼看了看窗外,给自己又斟了杯酒,端起来说:“你们就甭再劝了,我肯定是各个方面都考虑过的。”纪红卿没有要跟东子碰杯的意思,只是说:“怎么没见秋水?”我们掉转头望向他,东子端酒的手已经落在半空微微有一个颤动,但转而就用送向前的动作连缀起来使我们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东子可能并不想让我们知道他跟秋水现如今的关系,而使得我们以为他是为情辍学远赴他乡去疗伤了,支吾着说:“她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最近不在这边。来,我们喝我们的。”纪红卿到底心细,饭后回去的路上跟我提了一嘴说:“东子跟秋水之间肯定是有事儿。”情侣之事,微末细节的东西外人自然不便过问,所以当时纪红卿只以为东子跟秋水闹了点小别扭,当成一般的小事没有深究下去。晚饭开始有了一阵子,邹胥再变着法儿的说道几句东子关于辍学的主意,东子见他话里的意思要往那上面拐就立刻端了酒跟他碰杯,喝到第四杯的时候纪红卿说:“邹胥,你劝东子还是东子劝你?四杯啦!再喝要打烊了。”服务员这时候进来上菜,从门口就听到纪红卿的话音儿,颠颠地码了菜盘子笑嘻嘻的说:“不打烊的不打烊的,随你们喝到几点。”大家见服务员误会了纪红卿的话,再看邹胥和东子红光满面的样子,都忍俊不禁笑起来。之后的议题就不在牵累到东子身上了,大家开始畅所欲言天南海北的聊,本身这顿饭就显着几分意思,算是东子的践行局,有那么点儿“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的悲凉。最后还是纪红卿说了句:“想当初这一桌子坐不下,现如今......”大家再是一顿伤感。是啊!子龙废了双腿,恐怕永远跟我们之间有了隔阂——虽然我们并不在意;缪白现在是子龙家和学校两地跑,我们之间也许久未见了,但都很感动她对子龙的一如既往的深情;秋水嘛,偏偏家里有事现在不能在——当时真的以为秋水回家处理事情,东子再一离开,真真是人走茶凉了。在几杯下去,大家都显出婆娑之感,纪红卿毕竟是女孩子,率先红了眼眶,东子见势擤擤鼻子撑出几分无所谓的笑来,说:“好端端的,又不是再不见了的,都开心点,别让我不踏实。”邹胥撇着头对着墙角囔囔道:“你踏实去吧,我们不说什么了。”东子敛了那几分见水都能化没的笑说:“嗐!你说的我都晓得......嗐!不说了,来,走一个!”

“蹦”,大家无言的再碰一下。有的一饮而尽,有的放下来又提到嘴边再放下去。东子瞅准了邹胥和我说:“连女同志都痛痛快快的,你俩怎么还婆婆妈妈了。”我低声说:“以后恐怕再听不到你这家伙跟我们面前卖弄你的文才了。”邹胥说:“出了门不像在咱们自己人面前了,说话呀处事呀,紧着点低着点,别一天到晚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东子豁豁头摩挲两下脸,纪红卿说:“知道了就说出来让我们都放心。”东子说:“知道了,你们放心。”我说:”去了要是不顺利就回来。“纪红卿说:”难得东子有这么片子劲儿,咱们鼓励鼓励,甭给他打退堂鼓了。“东子接着话茬说:”混不好可别嫌弃我回来吃你们几顿啊。“我说:”哪儿的话!“纪红卿说:”自己个还老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着。“东子笑笑抿口酒。邹胥提了筷子又突然放下说:”辍学的事儿你先别忙着,想干嘛就去干,现在还没到那个节骨眼儿嘛,不急着眼下就断了退路,是不是?“东子定住了,我也跟着帮腔:”两手准备,其实也不碍着你干事业,是吧?“见东子不说话我在桌下捅捅身边的纪红卿的大腿,纪红卿端了杯子说:”再走一个!“东子端了杯子说:”行!先这么办。“房间终于有了稍许爽朗的笑。

那晚大家都留着点度,没喝高。走的时候邹胥还说:“哪一次喝得这么半吊子的,以前......嗐嗐,回去睡觉。”我先送纪红卿回她自己的宿舍,分别后在楼下遇到邹胥站在门口张望,见了我伸手招我,我走近前问:“你怎么在这?咋了?”邹胥摩摩后脑勺的头发,从厚厚的镜片里透出两股身后走廊里吊灯的光,我知道他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东子的面要跟我说,于是我问:“东子呢?”邹胥说:“先上楼睡下了吧。”我说:“有话跟我说?你说。”邹胥从口袋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送过来,说:“那小子死活要拧,我想想担心他出门在外没个照应,打算给他塞点钱,但我......”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邹胥的意思,笑笑说:“有啥不好意思的,行!我替你办了。但是......”邹胥抬正了脸扶了扶眼镜看着我说:“但是什么?”我说:“你有这个想法嘛也跟我点一下,我早也在这么想了,瞧!这是什么?”我也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邹胥楞了楞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说:“这是我跟纪红卿俩的意思,借你的信封用用吧。”我接过信封把钱也塞进去再封好口,抹抹平整。邹胥问:“怎么给那货呀?就这么递过去,他肯定不肯要。”我说:“我早想好了,明天送他去车站的时候我帮他替行李箱,到了车站你借故支开他,我把这钱藏在他行李箱里,事后再告诉他叫他收好。”邹胥拳头敲在手掌上说:“有你的,好主意。不过可别事先漏了馅儿。”我推搡着他往里走道:“回吧回吧,交给我你放心吧。睡觉!”

去车站前我特意跟纪红卿交代了一下底细,示意她别乱了计划。在候车厅里四个人在长条椅上一字坐开,我捅捅身边的纪红卿示意她按计划行事,纪红卿端起身故意大声的说:“洗手间在哪边?”我跟邹胥都没说话,东子说:“往南边出口的旁边走,就是了。”纪红卿“哦”一声,奔着头作寻找状,问:“在哪边呀?我瞧不见。”然后低下身拉我说:“你带我去找一下嘛。”我说:“我也不知道呀。”伸头喊东子:“东子,你带一下,她着急要去。”邹胥也站起来说:“我也要去,一起吧。”拐着东子就起身。见他们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我伸手拉开行李箱的拉链,警惕的把信封从怀里口袋中摸出来迅速伸进行李箱里,塞在一堆衣服的最下层然后压好,再如初的拉好拉链扣上扣,坐定了跷了腿等他们回来。

广播里开始第一遍播放发车检票的声音,四人不约而同的立起身,邹胥第一个上去拥抱了东子,我把行李箱拖过去也紧紧的拥抱了他,纪红卿拎了一袋子吃食递上去说:“我要记住你!回来才跟你拥抱!”大家笑笑,东子谢过了纪红卿接下行李箱转身走向检票口,我们三人都没有相跟着走去,只是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心里说不出的伤感。东子没有回头,过了检票口只是背对着我们抬了一只手一下子就钻进了车里看不到了身影。邹胥这时候大叫一声:“你小子念着点我们,念着点这儿,不痛快了就回来呀。”纪红卿哭了。

看看时间等能确定东子差不多已经转车在火车上的时候,我给东子发了条信息:“小子哎,出门在外,不同以往,诸事当心、留心、细心,好好的啊!另外,邹胥和我俩一点心意希望能帮上你点儿,压在你行李箱下面,千万收下!不然不痛快!到了保平安。”我去信的时候邹胥一直背对着我坐着,整个宿舍四张床铺现在空了两张,我能体察他心中的悲怆和难过——为子龙断腿、为东子远走他乡。真的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再聚在一起回忆当初。人哪!骨子里总是有情的丝儿,拉拉扯扯的好多条,对上这个了接一根,对上那个了,绊一块儿,哪能说断就断了呢。看着邹胥略显孤单的背的轮廓,我好像听到他心中的悲鸣,也能想到他脸上此时不想被我看到的泄气劲儿,这生生的一下子扯断了的丝儿肯定在他身体里放了不少血,因为我也是,纪红卿也是,而且我知道,子龙也是,东子也是。

东子差不多是那天晚上才来的信息,先告诉我们他已经到了哪里哪里,火车此时正进站停歇,他第一次觉得很惶恐又很兴奋,很想念我们,想宿舍,想和我们一起喝酒聊天吹牛皮,然后又突然换了一个口吻像自言自语似的说:“突然很饿,泡碗面吧。这可是绿皮车的灵魂。”我把东子的信息读给邹胥听,他已经保持着这背对着我的姿势一下午了,听完又发出一个跟整个下午如出一辙的叹息声。我刚放下手机,东子又发来一条:“好兄弟!不说了!你俩给老子好好的!”邹胥听到我读完后说:“还有心思管别人,顾好自己的腚吧。”我能听出来邹胥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包含了多少的关心和担忧,但这是男人、兄弟之间的默契,我没有明说,只是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