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沉淀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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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送子龙

今天上午十点是拍摄毕业合照的时间,邹胥又试着联系了一次东子,仍旧未果。本想着就算毕业文凭东子舍弃了,也断然不会错过跟大家最后一次在大学时光的共同回忆吧,可是东子一直到拍完毕业照也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

拍照的时候老B站在我身侧,我偷眼瞧他,眼袋浮肿,显得很心不在焉。我自然心里明白他与文秀还有余清钟之间的纠葛,但碍于难以明说之苦,我只能打心里同情他。“好,眼睛看镜头,笑。”面对着我们的摄影师端正了摄像机按下了快门。时间定格在了2013年七月的这天,我们的大学时光彻底的结束了,对我们来说既是值得开心的一天,也有互相难以舍弃的痛苦。

似乎跟从电视电影里看到的感受完全不同,拍完大家只是匆匆散开,没有向半空高高的抛起学士帽,在阳光的沐浴下挥手告别学生时代,做最后一次青春的呐喊。只有个别几个同学之间私下约定了留影纪念,一时间学校的各个角落都充斥着各式鞋子托着的黑色的学士袍,纪红卿被同宿舍的女孩子拉去拍照,被簇拥着用眼神跟我示意暂时离开,我跟邹胥和子龙平静的走向宿舍,半路遇到同班的问我们怎么不一起去留个影做纪念,我们只是笑而不语,他们哪里知道,东子不在,我们没心情拍什么该死的留影。邹胥说:“回宿舍咱们拍一张吧。”子龙说:“东子又不在,真没意思。”邹胥说:“所以回宿舍,我们连同他的座位一起,虽然人不在,拿椅子替吧。”我说:“好主意。”子龙抱怨着说:“这家伙什么情况?回不回来的也不说一声。”我问:“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了?所以才......”邹胥打住我说:“他能出什么事儿!不祸害别人就烧高香了。”我知道他口是心非,其实也担心东子,自东子走后,联系得越来越少,有时候去条短信隔几天才回,打电话过去经常性的是没人接,事后也不回电。关于这种状况我私下跟邹胥讨论过,邹胥有点带了怨气的说:“八成是到哪里打洞去了。”到现在干脆连一点消息都没了,邹胥嘟囔开道:“是死是活的好歹来个信儿啊。”我试着宽慰他说:“东子精的很,不会吃亏的,可能就是遇上急茬儿了吧,给他点时间慢慢处理,咱们就别瞎担心了。”回到宿舍邹胥把椅子呈四方形摆在一起,东子的空椅子摆在第一排左手边,子龙靠在他旁边,我坐在子龙后面,邹胥跟我靠在第二排,我调整了照相机的角度和镜头,邹胥说:“摆远一点,争取把宿舍的全貌都拍进去。”我把相机连三脚架一起扛到室外靠门口的位置,从镜头里端详眼前的景象,恰好能把宿舍从门口到阳台全部涵盖进去,又一次根据光线调整了曝光、白平衡和镜头的清晰度,设定好自动拍摄的时间匆匆从相机后面钻过去回到座位上,相机倒计时不紧不慢的提示“噔噔噔......”,到发生局促的“滴滴滴”,邹胥说:“茄子。”连同东子的空椅子在内的宿舍的九成全貌都拍进了今天的这张照片里。拍完大家依旧坐着,仿佛心照不宣似的,没人起身。子龙把一只胳膊搭上去空椅子背,像尝了口不知道什么味道的东西一样咂咂嘴,邹胥说:“哥几个,咱们毕业啦。”

晚上的散伙饭算是这一天的重头戏了,全班同学除了东子,连老师都来了。大家伙分桌落座,还向以前一样咱们几个坐在一块,其他桌上也是几个互相知道脾气的凑在一起。我们特地给东子留了张凳子和碗筷,服务员上齐了酒菜,老师简单说了几句散伙饭就算正式开始了。原本安静的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碰杯声此起彼伏,很快的菜少了酒干了,几个喝过量的还在到处找酒喝,有几桌哄笑得异常激烈,有几桌开始抹起了眼泪。闹的多数是男同志,哭的大半是女孩子,形色各异但心里其实都是存在着感伤,这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奇妙的心理,就算之间没有深情厚谊的此时也在碰杯把盏作好像推心置腹的交谈,磕着头搭着肩,“我在哪里哪里,你打算去哪里哪里?”“以后混好了别忘了我”云云。用酒催生出的男同志之间的这种“壮志豪言”我多少还能理解,但身后这一桌子的女孩子滴酒未沾,已经哭的是稀里哗啦,好像这茶水这饮料也沾了酒气了。倘若外人从外面进来就餐看到这一幕,要么以为失散多年终于相见了,要么就是认为在悲者身上发生了这世间最大的苦难。唉!虽然我们没哭也没闹,但看着给东子空出来的碗筷还有酒杯,心里也觉着空落落的。邹胥提议碰一下,我们几个却一致把酒杯朝东子的空杯子碰过去:“干!”

那晚忘记了几点才回去的,反正第二天醒的时候子龙已经在打包了,窸窸窣窣的吵醒了我和邹胥。邹胥从床上探出头照老样子先摸眼镜准备一查究竟,看到子龙耸耸的步子和零散在地上的大包小包问:“你干嘛呢?”子龙从铺下的书桌里崴出半边脸说:“收拾收拾撤了。”

“什么!撤了?”我问。邹胥坐起身也在等子龙回答。

“跟小白说好了吃完散伙饭就家里见的,所以我得撤了哥几个。”子龙把专业书码齐整,“这些书我就不带走了,太重了,你们帮我处理一下吧。”

“你的意思是你今儿就离校回去了?”邹胥边往下探脚边往下踩,“干嘛这么着急的?”我说:“是呀,可以叫上缪白,咱们再聚聚呀。”子龙把盖住邹胥拖鞋的包拖开说:“本来小白说来的,主要是我怕她两边跑着累,她最近重感冒,身体不太舒服。”我掀开毛巾被翻身爬下来,邹胥已经在帮子龙把包都摞到一起了。我问:“你这么多包怎么回啊?”关于他腿脚不利索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亏我清醒过来及时咽了回去。子龙说:“这些我都走邮寄的,随身只带个装了换洗衣物的小背包。”我还想再问可心里又不懂挽留子龙做什么,东子走了没回,子龙来了又要走了,怕不久邹胥也要走了,可能我也得离开了。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四个人才能再见再聚,身体里仿佛有些东西一下子被抽走了,留了一块空子,像满头浓厚长发的人被剃光了一块,感觉少了凉了。邹胥喊了我一声:“别愣着了,搭把手呀。”我“哦哦”着趿着拖鞋踱上去帮着拾掇,铺盖卷好,橱里掏空,桌面上也擦了一遍,子龙蹲大号的间隙邹胥示意我帮着跟他先把子龙要邮寄的包裹先搬下去,我明白邹胥的意思,子龙上下楼本来就不方便更别说再扛个包,但我们又不能当着他的面直接拦他,于是蹑手蹑脚的把包都抬下去,一来二去的弄得满身的汗和灰。不知道什么时候子龙从学校的小店里拎了一堆吃的喝的回到宿舍,把椅子聚拢在一块儿,吃食都码上去打开袋子,一人手里塞了一瓶饮料,说:“辛苦哥儿几个了。”邹胥擦把脸说:“说的屁话。”子龙打个哈哈说:“得了,代替酒,咱走一个。”我笑着说:“准是昨晚没喝尽兴。”子龙叹口气道:“东子要是在,咱估计都得喝大了。”邹胥狼吞了一大口补补水。子龙擦擦嘴说:“我一会就走了,你们甭送,纪红卿那边我就顾不上跟她当面告别了,回头你们帮我带个信儿。”我听着好像子龙永不打算再见我们了,邹胥就问:“你也要跟东子学啊,玩失踪?”子龙的脸突然像开了的锁,上半身凑过来,给出一个要作深谈的模样,眼珠里的黑色像蒙了一层油的意味深长,缓缓道:“我明白哥几个的心思,连日来碍着我这两条废腿,话里话外都咬咬缝缝的拘束,我知道你们怕说错了话勾到我的痛处,怕我难过,怕我自卑,怕我痛苦。我明白你们的心思,感谢你们的用心,但......”子龙拧开瓶盖对着喝了一大口,又挤出但是来:“但是我好像身在福中不知福一样,我还是带着那种狭隘的敏感,心里虽然内疚但总是以自己的这种遭遇来作为自私的借口,迟迟的不愿意跟你们回到以前的处境里去。我错了兄弟们!”说完子龙流泪了,哽咽着说:“谢谢你们,好兄弟。”我吐出长长一口气,邹胥摘了眼镜挤鼻梁窝,室外走廊依稀有了动静,听到了上下楼的拖鞋声,“端端......”宿舍里静了好久,三个人围坐在一起,邹胥重新箍上眼镜,说:“说的屁话。”子龙破涕为笑,我跟邹胥也会心的笑起来。

我们只送子龙到校门外,纪红卿赶过来了,离校门还远的时候就听到她高声叫着数落子龙:“走也不打个招呼!是欠我的钱吗?”子龙挂着一根双肩包的背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等纪红卿走到近前说:“别忘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啊。谁敢不来试试。”纪红卿说:“不用你说我也会去的。”邹胥问:“定下具体日子了?”子龙说:“回去还要筹措,两家人再碰个头商量一下。”纪红卿像赌气似的说:“还商量个什么,我看明天就是黄道吉日。”我笑着说:“后天就生贵子。”邹胥接着道:“一生就是个双胞胎。”大家说笑之间子车往站台驶近,停下来打开了前车门,子龙耸耸单肩背着的包带子转身朝车门走去,临上车之前回头说:“日子定下来了第一个通知你们,如果联系到了东子把他捆来我要好好收拾他一顿。保重啊。”邹胥说:“你也啊。”我朝子龙挥挥手,纪红卿说:“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说一声报个平安。”三人在车外挥手跟子龙告别,子龙高低着走到靠窗的座位掸手示意我们回吧,刚坐下车就开动了,带着我们高举着挥动的手:“一路平安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