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期终考试也即将来临。
在午后的燥热与蝉鸣声中,知春无精打采走进文科楼,楼前黑板上,不知谁写了一行字:“暑假快来了,笑一笑。”
知春莞尔,心情略好。
进了教室,她径直走到林媛身旁空着的那个位子,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橙果饮递给林媛。林媛道声谢,拧开盖子二话不说喝了个干净:“及时雨啊!这要命的夏天,渴死我了!”
“今天怎么样,李老师都教你什么了?”知春问。
林媛最近差不多每天中午都跑李南星那儿去学计算机,美其名曰给将来找工作打基础。
林媛嘿嘿一笑:“光顾打游戏,又忘正题了。”
知春耸肩,天天这样。
“我跟李南星一组玩帝国战争,杀得其他几个人片甲不留!李老师说我是可造之材!要不是下午有课,他们都不让我走……哎,你呢,中午岑医生带你吃什么好吃的了?”
林媛本就是洒脱性格,一旦思想通了,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如今谈到岑慕彬也不别别扭扭了。“没有,他上午开始做一个手术,到中午都没出来,我买了份三明治留他办公室了,也不知道现在吃没吃。”知春有点心疼。
林媛打趣:“别急,还有晚饭呢!你给人弄得丰盛些,弥补下——只要记得晚上九点前回学校就行。”
知春一听,脸就有点烧,前天晚上她过了十一点才回得了宿舍,让管门房的阿姨狠狠数落了一顿,舍友们也都笑话她有个很“难缠”的男朋友。
专业英语老师走进来,开始上课了。
复习已进入尾声,考题据说是老师自己出的,老师又生性温和,同学们便拼命套题,谁知老师外柔内刚,不上钩。
“我不好说……这个我也不好说。”
林媛咂嘴不屑:“这年头除了男女作风问题不好说,其他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下课后,知春和林媛一起回宿舍,路上又遇到李南星一伙,他含笑问林媛:“晚上来不来?咱们接着打。”
林媛大咧咧道:“行啊!反正晚上我也是一个人,不过你得请吃饭啊!”
“没问题!”李南星显得很高兴,“你好好想想,咱晚上吃什么。我五点下课,到时候去你宿舍楼下等你。”
知春的直觉告诉她,李南星喜欢林媛,不过她没敢跟林媛多提,怕她恼。如果他俩真能成,最高兴的恐怕是知春了。她虽然接受了岑慕彬,但在心理上总觉得有点愧对林媛。
岑慕彬知道她的心思后曾开玩笑:“你想补偿没问题,除了人,什么条件都可以满足她。”
不过知春清楚,最好的补偿不是华服美食,而是一段美好的感情。
岑慕彬给知春留了把他宿舍的钥匙,傍晚只要没别的事,知春便会跑去给他做饭,然后等他下班回来一起吃。
宿舍布局类似单身公寓,进门处紧挨着卫生间和厨房,狭小简单;客厅和卧室相连,岑慕彬不喜欢这种敞开式的格局,用书架作为屏障将两个空间隔开,客厅这边,中央有张桃心木的小餐桌,墙与书架圈出的一块作为书房,安置了一张写字桌,桌上放着台电脑;书架后面的卧室就更简单了,仅有一个衣柜和一张床。床架低矮,离地仅二十公分,有点类似榻榻米,看上去很舒服,床头安置了一个落地灯,方便他临睡前读会儿书。
岑慕彬曾“体贴”地对知春说:“你晚上来不及回学校,可以跟我一块儿挤挤,这张单人床我照最大尺寸买的,你反正瘦……”
没等他说完,知春就给了他一个白眼儿——她可是有原则的女孩,来岑慕彬宿舍当了几天“小保姆”后,她就再三强调过。岑慕彬虽然不甘心止步不前,但面对知春难以撼动的贞烈,也只能安分守己。
客厅窗台上摆了一溜绿色植物,岑慕彬告诉知春,除了那盆仙人掌是他自己买的,其他都是同事们送的。这栋宿舍楼里,住着好多附属医院的职工。
知春难免诧异:“你不是说你没朋友的吗?”
岑慕彬神色坦然纠正她:“他们不是朋友,是同事。”
而更让知春意外的是,她头两次来,岑慕彬的访客居然络绎不绝,好多都是年轻女孩,有来借书的,有问专业知识的,还有请他帮忙修电脑的,不过明白知春身份后,来打扰的人一下子少了好多。
这让知春严重怀疑他以往言语的可信度,她一直以为岑慕彬的生活形单影只,凄惨可怜。
“你业余生活挺丰富啊,一点不无趣嘛!”
“知不知道医护人员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知春想了想,没明白他用意,便反问:“是什么?”
岑慕彬微笑,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有同情心。”
岑慕彬下班很少有准时的时候,如果不巧碰上突发手术还会加班,知春只能把饭留好,自己先回学校。以前不在一起不觉得,原来医生的工作真的这样辛苦。知春能为他做的,无非是在饭菜上变变花样,为此她还特意买了本食谱,得空就琢磨琢磨。
两个人的晚饭很快就做好了,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电脑密码被岑慕彬改成了知春的生日,他收藏有好多欧美电影的碟片,不少都是知春没看过的,这样,知春除了精心照料那几盆植物外,还可以用看片来打发等他的时间。
有次选片时,知春发现《英国病人》背后还藏着一张光碟,她好奇地抽出来,片子没名字,只印了一串字母加数字的符号,知春看来看去没搞明白,正要放进光碟机里一探究竟,门外传来开锁声,岑慕彬回来了。
知春朝他扬扬手上的光碟问:“这什么电影啊,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
岑慕彬远远扫了一眼,立刻说:“这片子不适合你。”
话音刚落,他已经快步过来把碟片夺了去,顺手塞到书架最顶层。
知春不死心,追问:“到底什么内容?为什么我不能看呀,讲什么的?”
“一点,咳,生理卫生方面的知识。”岑慕彬面不改色。
知春自作聪明:“哦——原来是医学课程啊!难懂吗?”
“……还行。”
“那等我有空得看看,学一点医学知识,以后和你有共同语言,嘿嘿!”
岑慕彬闻听,神情便有些异样,盯着她似笑非笑:“我一个人懂就够了,你想学,有机会我教你。”
那天回学校的路上,后知后觉的知春忽然反应过来。
第二天再去医院宿舍,她一刻都没闲着,立马着手搜寻那张片子——她想偷偷看看片子内容以证实自己的猜测。谁知翻遍了CD盒与整个书架都没能找着,不知道岑慕彬把它转移到哪儿去了。
知春正看《北非谍影》,岑慕彬开门进来。
今天他下班还算准时,进门时脸上有些倦意,不过一看知春端坐在电脑桌前,面庞上立刻有温柔的笑意荡漾开来。
知春跳起来:“你回来啦!我去把汤热一下,马上就能开饭!”
她一溜烟往厨房跑,岑慕彬换了鞋,又洗过手,慢悠悠走到厨房边上,双臂抱在胸前,靠着门框,神情愉悦地欣赏知春忙碌。
知春欢快地汇报:“我做了苦瓜排骨汤,还有红烧鲫鱼!”
“嗯,很香。”
知春扭头瞥他一眼:“中午给你留的三明治吃了吗?”
“吃了。”
“以后再怎么忙,也不可以不吃饭,明白吗?”
“明白。”岑慕彬回答着,嘴角不知不觉弯起。
知春低头尝了口鲫鱼乳白色的汤汁,额前有一绺散发落下,随着她的举止轻微摇摆,这情形让岑慕彬有些分神,想起遥远的童年时代,他也曾这样站在厨房门口,看母亲为全家人做晚饭。
知春回头时,正撞见他怔忡的神色,不觉笑:“你怎么呆呆的,饿傻了?”
岑慕彬并不瞒她:“你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妈……她和你一样,脾气很好,不过,她的学生好像都怕她。”
“为什么?”
“可能在学校里表现得比较严肃吧,她不太喜欢跟人套近乎。”
知春说:“那你肯定像你妈妈多一些。”
岑慕彬笑笑没否认:“我妈总担心我找不到老婆。”
知春讶异:“不会吧,她对你这么没信心?”
“她说我这个人外冷内热,容易把女孩子吓跑。”
知春笑:“看来我很皮实。”
岑慕彬走进去,站在知春背后,盯着她雪白的脖颈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圈住她的腰,轻唤一声:“知春。”
“嗯?”
“知春。”
“怎么了?”
“知春。”
知春关掉炉火,转个身,刚要调侃他几句,岑慕彬脑袋一低就吻上来。
这吻起先温柔缠绵,逗弄的成分多一些,见知春反应不大,他便转而凶猛起来,仿佛想把知春整个人都吸吮入口。知春于昏然中还是感到了熟悉的危险气息,她扭动身子,想要挣脱,但岑慕彬执拗地缠住她,不肯放,情到浓时,忽然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一把抱起知春,决然往卧室走,目的明确。
“不行!”知春大惊失色,脚在空中乱蹬,“妈妈知道会骂死我的!”
“那就别让她知道。”
“做人要诚实啊!”
她在岑慕彬怀里使劲挣扎,抗拒态度坚决,两人相处时间不长,但岑慕彬已经摸到知春脾气,被惹急了她也是会翻脸的。
他到底还是在卧室门口止步,把知春压在墙上,脸紧贴在她耳垂边,喘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等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他闷声说,仿佛还含了一丝悲愤。
知春见危机解除,顿松一口气,忍不住调皮地捏捏他的脸:“岑医生,离我毕业,还有两年呢!”
“两年,”岑慕彬长叹一声,咬牙切齿,“……我等。”
吃着饭,知春说:“下周考完试学校就放假了。我最多只能晚一个礼拜回去,要不然我妈会怀疑的。”
她还不想过早让爸妈知道自己恋爱的事,免得他们瞎操心,尤其是她妈,从小就怕她被人骗,肯定会紧张到疑神疑鬼。
“我也正要告诉你,七八月份我得去广州一家医院学习一段时间,得有阵子见不了面……真想把你也带过去。”
“你是去工作,又不是旅行,我跟着去算怎么回事呀?”
知春其实也舍不得跟他分开,但她有她的小算盘:如果两个人天天腻一块儿,她可没把握每次都能在危险关头说服岑慕彬恢复理智。
知春从小在传统环境中长大,母亲姚天若虽然宠她,有几条高压线向来是不许她碰触的,其中之一就是恋爱问题。
“上了大学,你也算成人了,谈恋爱可以,但绝不要谈到床上去,你记着我的话就不会吃亏!”
知春虽然平时乐乐呵呵什么都无所谓,但遇到大是大非,还是挺精明冷静的,在好几次差点被岑慕彬得逞以后,她便绷脸立规矩:在毕业之前绝不能有任何逾越行为,如果岑慕彬不答应,她以后就不过来给他做饭了。
岑慕彬当然清楚知春脑子里那点小算计,他不动声色道:“听说那家医院的护士特别漂亮。”
知春心里立刻一酸,但想了想,又笑了:“你想用激将法激我?”
岑慕彬也笑:“怎么忽然变聪明了?”
“我们高中同学暑假里打算聚一聚,”知春报复他,“忘了告诉你,以前有个男生对我有意思,这次他也会去参加哦!”
岑慕彬勾勾嘴角:“那你好好玩。”
知春微觉不快:“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有你妈妈那样厉害的角色坐镇看着你,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小时,知春偶然瞥见岑慕彬吃下来的鱼骨头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就像给鱼做了个外科手术一样,再看看自己盘子里堆得乱七八糟的鱼骨,禁不住感叹:“岑医生,这条鱼被你吃了也算死得有尊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