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浮陀迦旃延表明的哲学观点是:“大王!这七身不能制造,也不能要求制造;不能创造,也不能要求创造。它们不能衍生,坚定如山峰,稳固如石柱。它们不动,不变,互不侵犯,互不造成苦、乐或苦和乐。哪七身?地身,水身,火身,风身,乐,苦,生命为第七。因此,没有杀者,没有使人杀者;没有听者,没有使人听者;没有知者,没有使人知者。如果有人用利剑劈开他人脑袋,他并不伤害他人生命,他只是用剑穿过这七身的空隙。”阿阇世王没有为婆浮陀迦旃延的这种观点命名,只是说他“答非所问”(aena、aa),但一般称为“七身论”(sattakāya),也归入“无业论”(akiriya,或译“无作用论”)。
尼乾陀若提子表明的哲学观点是:“大王!尼乾陀实行四种禁戒。大王!尼乾陀实行哪四种禁戒?尼乾陀禁用一切水,控制一切水,避开一切水,警惕一切水。[8]大王!尼乾陀实行这四种禁戒。由于实行这四种禁戒,大王!尼乾陀被称作‘心逝’(gatatta)、‘心伏’(yatatta),‘心定’(thitatta)。”阿阇世王将尼乾陀若提子的这种观点称为“四禁戒”(cātuyāmasam-vara)。
珊阇耶毗罗胝子表明的哲学观点是:“如果你问我有没有他世,而如果我认为有,我会说有他世。但是,我不这样说。我不认为是这样,也不认为是那样。我既不说没有,也不说不是没有。如果你问我有没有化生的众生,或者有没有善业恶业的果报,或者如来死后还存在不存在,我都这样回答。”[9]阿阇世王将珊阇耶毗罗胝子的这种观点称为“油滑论”(Vikhepa)。[10]
《沙门果经》以人物为纲,介绍了六派沙门大师(“六师外道”)的基本观点,而《长尼迦耶》第1《梵网经》则以思想为纲,介绍了沙门思潮中流行的关于过去和未来的各种观点。
与《梵网经》相应的汉译佛经有《梵网六十二见经》(支谦译)和《长阿含经》第21《梵动经》(佛陀耶舍共竺佛念译)。以巴利语《梵网经》作参照,显然后出的佛陀耶舍(五世纪)的《梵动经》译文质量优于支谦(三世纪)的《梵网六十二见经》。但这两部汉译佛经在今天都不容易阅读。若对照巴利语《梵网经》阅读,则明白得多。
《梵网经》共分三章。第一章讲述佛陀带着五百比丘在王舍城和那烂陀之间游行,游方僧须俾耶(Suppiya)及其弟子梵授(Brahmadatta)跟随在他们后面。一路上,须俾耶以种种方式诋毁佛法僧,而梵授以种种方式赞扬佛法僧。佛陀告诫众比丘:听到别人诋毁佛法僧,不要生气,因为一生气,就无法判断是非;听到别人赞扬佛法僧,也不要得意,因为普通人赞扬的只是细小、琐屑的戒行。接着,佛陀讲述普通人对他的戒行的赞扬,经文标为“小戒品”、“中戒品”和“大戒品”。
“小戒品”讲述普通人赞扬乔答摩(即佛陀)不杀生,不取他人财物,不****,不妄语,不搬弄是非,不恶语,不闲语,不伤害种子或植物,一日一餐,不观歌舞,不戴香花,不坐高床,不受金银,不受生谷,不受生肉,不受女人,不受男女奴婢,不受鸡羊牛马象,不受耕地,不做使者或中间人,不做买卖,不以量具欺人,不诡诈,不施暴。
“中戒品”讲述有些沙门婆罗门依靠虔诚的施主布施食物为生,依然伤害种子或植物,蓄积各种财物,观看各种歌舞,沉迷各种游戏,贪恋各种高床,讲究穿着打扮,谈论各种世俗之事,热衷争论,担任各种使者,从事各种骗术,而乔答摩远离这些行为。
“大戒品”讲述有些沙门婆罗门依靠虔诚的施主布施食物为生,依然操持各种低级技艺,作为谋生手段,诸如祭祀、看相、占卜、预言、咒语、求愿和医术等,而乔答摩远离这些行为。
佛陀认为“这些只是细小、琐屑的戒行,而普通人以此赞扬如来(即佛陀)”。佛陀说:“众比丘啊,还有其他的事物,深奥微妙,难以察觉,难以理解,平静,崇高,无法通过思辨掌握,只有智者能够感知。而如来知道它们,目睹它们,宣示它们。人们应该如实地依据这些,正确地赞扬如来。”[11]这样,从第一章最后部分开始,直至经文结束,佛陀评述当时沙门潮中流行的关于过去和未来的各种观点。
《梵网经》的支谦译本和佛陀耶舍译本都将沙门思潮中关于过去和未来的各种观点称为“六十二见”。严格地说,这是不太准确的。若按照巴利语《梵网经》,我们可以将那些观点归纳为二见(anudihi,梵文anudi)、十论(vāda,梵文相同)和六十二理由(vatthu,梵文vastu)。
一、过去劫过去见(pubbantakappikā、pubbantānudihino)
支谦译作“于过去劫中见过去事”。佛陀耶舍译作“本劫本见”。共有五论:
1.永恒论(Sassatavādā)。支谦译作“有常”,即“我与世有常”。佛陀耶舍译作“常论”,即“我及世间常存”。此论有四种理由:
①有的沙门婆罗门通过禅定回忆起自己数十万次前生,由此认为灵魂和世界是永恒的。
②有的沙门婆罗门通过禅定回忆起自己十劫中的前生,由此认为灵魂和世界是永恒的。
③有的沙门婆罗门通过禅定回忆起自己四十劫中的前生,由此认为灵魂和世界是永恒的。
④有的沙门婆罗门通过逻辑推理,认为灵魂和世界是永恒的。
在支谦和佛陀耶舍译本中,前三种理由分别是回忆起二十劫、四十劫和八十劫的前生。
对于沙门思潮中的永恒论,佛陀说:“众比丘啊,如来知道他们掌握和坚持的这些观点,知道将会达到的结果和未来的状况。如来知道这些,而且他所知道的高于这些。他知道这些,但不接受这些。他不接受这些,心中知道回避这些的方法。他如实知道感受的产生、消失、滋味、危险和不可依靠。众比丘啊,如来无所执受,达到解脱。”[12]下面对于沙门思潮中其他各论,也都重复这些话,并指出这才是如来值得赞扬之处。
2.半永恒半非永恒论(ekaccasassatikā、ekaccāsassatikā)。支谦译作“常见常”。佛陀耶舍译作“半常半无常”。此论有四种理由:
①往昔,世界毁灭时,大部分生灵再生光天界。世界再创造时,出现梵天界。有个生灵首先从光天界降入梵天界。此后,其他生灵也降入梵天界,并认为先于他们的那个生灵是大梵天、创造者。后来,有的生灵从梵天界降入人间,成为沙门,通过禅定回忆起自己在梵天界的前生,认为大梵天是永恒的,而自己是非永恒的。
②有的神灵因耽于享乐而降入人间,成为沙门,通过禅定回忆起自己的前生,认为那些不耽于享乐的神灵是永恒的,而自己是非永恒的。
③有的神灵因互相忌恨而降入人间,成为沙门,通过禅定回忆起自己的前生,认为那些不互相忌恨的神灵是永恒的,而自己是非永恒的。
④有的沙门婆罗门通过逻辑推理,认为眼、耳、鼻、舌、身是非永恒的,心、意、识是永恒的。
在支谦译本中,上述第二种和第四种理由互相置换。同时支谦译本中的第二种理由是:“彼(指梵天)色法痛痒思想行识,其法常坚固。此人间地种水种火种风种空种,是法非常,无坚固有终亡。”与上述第四种理由内容有异。在佛陀耶舍译本中,关于这种理由,只是笼统地说:“以捷疾观察相智,以己智辩言我及世间半常半无常。”
3.有限无限论(antānantikā)。支谦译作“有限无限”。佛陀耶舍译作“有边无边”。此论有四种理由:
①有的沙门婆罗门通过禅定,认为世界是有限的。
②有的沙门婆罗门通过禅定,认为世界是无限的。
③有的沙门婆罗门通过禅定,认为世界的上下是有限的,纵横是无限的。
④有的沙门婆罗门通过禅定,认为世界既不是有限的,也不是无限的。
此论在支谦译本中,排在第四论。同时,其中的第三种理由,支谦译本中笼统地说成“我与世界有限无限”。而佛陀耶舍译本中的说法是“上方有边,四方无边”。
4.鳝鱼油滑论(amarāvikkhepikā)。支谦译作“所言各异”。佛陀耶舍译作“异问异答”。此论有四种理由:
①有的沙门婆罗门不能分辨是非善恶,害怕说错,采取油滑态度,既不认为是这样,也不认为是那样。
②有的沙门婆罗门不能分辨是非善恶,害怕执受,采取油滑态度,既不认为是这样,也不认为是那样。
③有的沙门婆罗门不能分辨是非善恶,害怕质疑,采取油滑态度,既不认为是这样,也不认为是那样。
④有的沙门婆罗门迟钝愚笨,采取油滑态度,既不认为是这样,也不认为是那样。
此论在支谦译本中排在第五论。同时,上述前三种理由在支谦译本中的次序为②③①,在佛陀耶舍译本中的次序为③①②。
5.偶然产生论(adhiccasamuppannikā)。支谦译作“自然生”。佛陀耶舍译作“无因而出”。此论有两种理由:
①有的无想神灵因产生思想而降入人间,成为沙门,通过禅定回忆起自己曾经产生思想,便认为灵魂和世界是偶然产生的,因为自己过去不存在,而现在存在。
②有的沙门婆罗门通过逻辑推理,认为灵魂和世界是偶然产生的。
此论在支谦译本中排在第二论。同时,其中的第二种理由是:“我本无今自生有,是谓为本无有世间。”与上述第二种理由内容有异。
二、未来劫未来见(aparantakappikā、aparantānudihino)
支谦译作“于当来劫中见当来事”。佛陀耶舍译作“末劫末见”。共有五论:
1.死后有想论(uddhamāghatanikā、saivādā)。支谦译作“说想”。佛陀耶舍译作“有想论”。“想”(saā,梵文sajā)主要是指概念活动或理念活动。为行文方便,本书中一般译作“思想”。此论有十六种理由:
①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有形体,有思想。支谦译作“有我色为有后世想”。佛陀耶舍译作“我此终后生有色有想”。
②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无形体,有思想。支谦译作“无色为有我无后世”,似有误。若与他第一种理由的译法统一,当为“有我无色为有后世想”。若与他后面各种理由的译法统一,当为“无色为有我(有后世想)”。那么,第一种理由的译法也应统一为“有色为有我(有后世想)”。佛陀耶舍译作“我此终后生无色有想”。
③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既有形体,也无形体,有思想。支谦译作“有色无色有我”,省略了“有后世想”。佛陀耶舍译作“我此终后生有色无色有想”。
④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既不有形体,也不无形体,有思想。支谦译作“亦不有色亦不无色为有我”。佛陀耶舍译作“我此终后生非有色非无色有想”。
⑤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有限,有思想。支谦译作“有限为有我”。佛陀耶舍译作“我此终后生有边有想”。
⑥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无限,有思想。支谦译作“无限为有我”。佛陀耶舍译作“我此终后生无边有想”。
⑦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既有限,也无限,有思想。支谦译作“有限无限为有我”。佛陀耶舍译作“我此终后生有边无边有想”。
⑧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既不有限,也不无限,有思想。支谦译作“亦不有限亦不无限为有我”。佛陀耶舍译作“我此终后生非有边非无边有想”。
⑨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有一种思想。支谦译作“一想为有我”。佛陀耶舍译本中排在第十三,译作“我此终后生有一想”。
⑩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有种种思想。在支谦译本中排在第十一,译作“种种思想为有我”。在佛陀耶舍译本中排在第十四,译作“我此终后生有若干想”。
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有少量思想。这种理由在支谦译本中排在第十,译作“少思想为有我”。在佛陀耶舍译本中排在第十五,译作“我此终后生少想”。
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有无量思想。支谦译作“无央数思想为有我”。在佛陀耶舍译本中排在第十六,译作“我此终后生有无量想”。
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始终快乐,有思想。支谦译作“一乐为有我”。在佛陀耶舍译本中排在第九,译作“我此终后生而一向有乐有想”。
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始终痛苦,有思想。支谦译作“苦为有我”。在佛陀耶舍译本中排在第十,译作“我此终后生而一向有苦有想”。
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既快乐,也痛苦,有思想。支谦译作“苦乐为有我”。在佛陀耶舍译本中排在第十一,译作“我此终后生有乐有苦有想”。
有的沙门婆罗门认为死后灵魂既不痛苦,也不快乐,有思想。支谦译作“亦不苦亦不乐为有我”。在佛陀耶舍译本中排在第十二,译作“我此终后生不苦不乐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