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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可爱与不可爱

车窗外,街道边上树木、房屋都在后退着,中午过后斜照的阳光拉长了景物的影子,它们透过深色的玻璃悄悄地探入安静的小车内。随着小车的行驶,光与影间或在高级皮质的车座上交替着,缓移着,或者蔓延至后座上散开的浅绿花纹裙摆上。忽然,安静的车内出现一阵翻弄纸袋、衣物的细微声音,随后一件高级的黑色燕尾服外套轻轻地扬起,它静静地覆在浅绿之上,隔绝了光影的骚扰。外套主人低头轻轻亲了一下裙摆主人——只是头顶。他看着那靠在他臂上的少女,伸手轻轻抚着那睡得微红的小脸蛋,似乎那才是他想亲吻的地方。

“痒……”浅绿长裙的主人不满地低嚷着,闭着眼睛的她忽然转身伸手用揽住他的腰,脸蛋儿在他的臂上蹭两下。随着她转身的动作,黑色燕尾服外套从她的大腿上滑下,直接掉在地上。“啊,弄脏了,”她立刻松开抱住他撒娇的手,将外套捡起来拍去上面看不见的灰尘,“景吾怎么把它拿出来了?”这是刚才钢琴比赛复赛时,他穿的正式礼服。

“太阳会晒。”迹部不甚爱惜地伸手将昂贵的外套扯回去,阻止她欲将外套叠好的动作。他重新将外套在阳光肆虐的地方铺开。晴兰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盯着他那认真的表情。迹部满意地看着铺着她大腿上的燕尾服外套,抬眼却看到她这副表情,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晴兰看着他,笑了。那双碧蓝的眸子柔和地看着他,她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笑说:“景吾很可爱。”然后她的脑袋地再次靠着迹部的手臂,整个人亲亲热热地腻在他身上。“啊!”晴兰惊呼一声,脸蛋又被某人使坏的手捏住了。

“都说不要滥用‘可爱’这个词。”迹部微笑着将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那只捏着她脸蛋的手还拧了两下才放开。晴兰抬瞪着他,嘴儿撅得老高地抗议道:“会捏坏的!”她还直起腰板正坐着,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

“哼,”迹部笑着用手背摩挲着她的脸蛋,说,“兰平时不笑,脸部肌肉会僵化,本大爷只是好心帮忙按摩一下。”

“景吾变坏了!”晴兰瞪着他。

“唉,”迹部双臂一伸揽过她的肩膀,身体紧贴地将她抱着怀里,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还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大手揉揉她的后脑,像是特意强调了二人此时是多么的“近”。那件价值不菲的燕尾服外套又滑了下来,只是这次没有人理会它了。

“啊!”晴兰惊叫一声,那音量绝对要比刚才被捏的时候要大。是弄痛她了吗?迹部微慌着,连忙扶着她的两肩,将她紧紧的拥抱中稍微拉开。可他看到的却是一张乐呵呵的笑靥。她笑眯眯地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拉下,将他的双手都紧握着。迹部绝对不承认被她吓了一跳,他只是瞪着她想开口训几句。

晴兰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严肃着一张小脸,止住了迹部欲说的话。晴兰这时认真地看着他,说:“原来如此,那难怪我觉得景吾最近变聪明了。”说完,她嘻嘻地笑了起来,还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该笑,还是该生气?迹部瞪大深灰的双眸盯着她,嘴角其实已经早一步上勾着给出一个答案。但,他还是瞪着她,用生气的语调笑骂道:“淘气鬼!这么牙尖嘴利怎么不说出几个更贴切的形容词来,啊嗯?”

“景吾想听什么形容词?”晴兰不笑了,她左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尖,认真思考着,问,“有绅士风度?Nice?Handsome?Masculine?”晴兰每说出一个词,都能从景吾的脸上看到满意的神情。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喜地说:“Oh,景吾,我想起一个非常之贴切的形容词,比刚才的形容都更具概括性、准确性。”她热切地盯着他的双眼,再次紧握着迹部的双手。

“说吧。”迹部扬眉睨着她的表情,表情高傲的努力做到不喜形于色,只是语气有一丝不小心泄露出来的自满。

“非常可爱!Socute!”晴兰热情度十足地赞美道,还凑上去用力亲了他僵掉的脸颊一下。前排忽然响起了一声极轻的笑声,迹部恼声道:“青木!扣这个月的花红。”专业的司机只需要专心开车。

晴兰点点头认真地附和着,道:“对啊,司机先生太过份了。明明我之前说的那个才是笑话嘛!他居然不笑!啊……”她的脸又被捏住了。

“淘气鬼!”还用力握住他的手?她分明早有预谋,怕他动手惩罚她。太天真了。迹部哼了一声,捏捏那手感很好的脸蛋,说:“再给一次机会。”他松开手了。他环臂双手交叠在胸前,大爷状地睨着她。

“Well,”晴兰皱着眉,摆出一副深思状,“ええと……首先这个词是要符合实际,然后要丰富而华丽!”迹部眯着眼睛认同地点了一下头。“哇!好可爱!”灰眸蓦地瞪大,晴兰惊喜的脸容映入他眼中,她看着他——的身后?迹部转头看向车窗外,一个小女孩在路边走边哭。可爱?他转头看着兴奋得几乎双眼发亮的晴兰,一头黑线的极度无语了。他现在非常确定,她是在滥用词语。她还跪在车座上,攀着椅背看着车窗外越来越远的小女孩,说:“景吾,我在这里下车好了。”

“停车。”迹部暗叹着,无力地看着那个视线还粘在远方的人。他家的司机青木停车走出车外,很专业而恭谨地打开了车门。跪在车座上的晴兰开心地伸手搂住迹部,笑着说:“下午的练习加油哦!明天都大赛见!”说完低头用力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她就高高兴兴地拎着手袋下车了,头也不回地向那个小女孩快步走去。迹部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还好她还记得拎回自己的手袋下车,虽然她那件上台演奏时穿的小礼服已经被她遗忘了。

为什么她会认为,他会放心在这里丢下她?让她独自去外祖父母的家?迹部摇摇头也走出车外,慢步走上去跟在她身后。她就快步走到那个小女孩面前,蹲下来跟小女孩说话。远看她侧脸,迹部觉得她的神色很柔和,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她那语气是怎样的温柔。小女孩的情绪似乎安稳下来了,没有不停地擦眼泪了。她微笑着从手袋里拿出一包似是湿纸巾的东西,给那个小女孩拭干净脸上的眼泪,又擦干净那双小小的手。

迹部抿着的唇不自觉弯着微笑,觉得心里某处变得非常的柔软,那种感觉很奇妙。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布袋,将几颗糖果放在那双小手上。她是那样的温柔而耐心,像个小妻子在哄着自己的孩子似的,轻声细语。他很好奇她跟这个小女孩说了些什么,他的脚步稍快了点,带着期待地走近她们。

他还是惊动她了。他才走到能听清她说话的范围,她就唤道:“景吾?”她甚至是问完后才微笑着转头看着他。她还像是能看出他心里的疑惑,还再次开口笑着补充道:“我认得景吾的脚步声。”

“那么……”他瞥一眼那眼眶和鼻子都红红的小女孩。晴兰意会地点头,她对着那小女孩微笑着温柔地说:“蛋糕在家等着小遥呢。如果小遥还不回家,它会和小遥的爸爸妈妈一样很担心小遥的。”兰的这番话也是为了向他说明此时的状况,他猜那只“蛋糕”应该不是猫就是狗了。

海蓝色头发的小女孩抽了一下红红的鼻子,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晴兰,怯怯地问道:“真的?”那样子还真的是有点可爱,迹部盯着小女孩的脸这么想着,他却开始微皱着眉。他一想起自己和这个小不点在共用同一个形容词,他就觉得这个小不点不怎么可爱了。

晴兰摸摸她的头,笑着说:“真的?不信的话,小遥问这个哥哥吧。他家里也有养狗狗哦!哥哥的狗狗还有个很华丽的名字,叫做阿鲁蒂斯呢。”晴兰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是的,狗是有灵性的动物,很少会走失的。”他不得不松开皱着的眉头解释道,努力让那语气显得温和些。他不信他竟然在兰提及自己时有一瞬的紧张,是因为她突然唤他,还是他突然要面对那种平时与他绝缘的幼小生物?

“阿鲁蒂斯?”唤作小遥的小不点儿努力仰头看着高大的哥哥,她抽一下红鼻子,说,“好奇怪的名字……”那稚气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正想露出微笑的迹部僵住了表情,他那双眉一沉,说:“那是一部歌剧中的英雄——”欲解释的声音忽然中断了,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这小不点儿是体会不到那种华丽的。”

“什么英雄?”小遥问道。她眨两下好奇的大眼睛,那被泪水泡过的睫毛还湿润地粘在一起。晴兰莞尔地笑道:“不如让姐姐陪小遥一起回家,我们一边走一边讲故事,好不?”

“嗯!”小遥用力点点头,她将几颗糖果放进衣兜里,主动向晴兰伸出小小的手掌。晴兰握住了这只信任的小手,站起来笑着说:“走吧。”迹部很绅士地屈肘让晴兰将手勾进他的臂弯。

晴兰微笑着挽着他,靠近他低声问:“景吾,不用去练习吗?明天就是都大赛了。”这个问题令迹部黑了一张俊脸,他阴沉地睨着她,硬着声音问道:“兰认为我今天不练习就无法取胜,还是害怕我会在输了比赛后责怪你?”他生气了,她这个类似赶人的理由已经用了两次了,在他提出要送她去外婆家时她就应该说过一次。

“绝对没有这回事。”晴兰惊愕地睁大双眼回答道,她很用力地看着,碧蓝的双眼坚定不移地盯着他,很用力地说话,每一个字都使劲地加重了语气。“我只是觉得景吾平时将网球看得比我重要,所以今天觉得有点……”她侧头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又坚定地看着他说,“受宠若惊。”她还用力地点了一下头,似是为自己想到这个贴切的词语而很满意。

没有吧?迹部皱眉回想着与网球相关的事情。有吗?他又不确定了,可是他平时不觉得她有为网球的事而不满。他知道兰也是喜欢网球的,而且知道她更喜欢看他打球,而不太喜欢下场玩。虽然上次她藉由网球解决骚扰事件,她自己也感到挺骄傲的……

“姐姐……”小孩子都是不甘被忽略的生物,晴兰脚边的小不点儿委屈地拉着晴兰的手指说,“讲故事……”晴兰变脸超迅速的转头朝小遥微笑着,说:“好——”

“我来说。”迹部突然打断了晴兰的说话。他将目光从晴兰那张意外的表情上移开,他瞥一眼那小不点儿,道:“给本大爷认真听!”也许那声音不这么温柔,敏感的小孩子怯怯地缩在晴兰的身侧。晴兰柔柔地看着迹部笑了,那笑容像是种能碰触到灵魂的温柔,纯粹而动人,笑得他的心底暖暖的。可是下一刻她却是抽出了挽住他的手,她用双手将小女孩抱了起来,轻声说:“哥哥讲故事很精彩的哦,不过,小遥可不能忘记带路哦。”“嗯!”小女孩看着晴兰乖乖地点头应道。

“我来抱。”迹部朝小不点儿伸出双手,可那小不点儿却像是受到惊吓那样立马搂住晴兰的脖子,还将小脸蛋扭到一旁不看他。这种反应直让他窝火得想将那小鬼直接从兰身上扯下来。

“景吾,表情放松点……小孩子会怕的。”晴兰抿唇无奈地微笑着。“兰,相信我的决定。”迹部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像她刚才所做的那样,用坦诚而真诚的眼睛给对方有力的说服。晴兰先是不太明白地眨眨眼睛,后有似乎是了解地点点头,朝他甜甜地露齿一笑。

“小孩子不能太宠。”他咬牙说道,看到那小不点儿居然朝他做一个鬼脸,又嚣张地昂了一下小脑袋,然后示威性地紧紧抱着晴兰将脸藏了起来。

晴兰微张着嘴,表情有点错愕地看着迹部。良久,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唤道:“景吾……”“青木!”迹部突然大声唤道。

“是的,景吾少爷。”迹部少爷的专属司机非常适时出现。

迹部瞪着伏在晴兰肩上的小脑袋,说:“喂,豆丁说出你家的地址,本大爷用私家车送你去。”瞧见那一动不动的小脑袋,迹部又加多一句,威胁道:“不然不许听故事!”

晴兰无声地叹气,伸手摸摸小遥的头,柔声说:“让司机叔叔送小遥回家,那小遥就可以认真听故事了哦。”小脑袋这才抬起来看着微笑的晴兰,然后她又转头看看旁边的大哥哥,撅嘴说:“好吧。”

这家伙还好像是勉强答应似的。迹部瞪着小女孩,心想:哼,要不是兰喜欢,本大爷才不会管你!全然不可爱的家伙!

迹部家专业的司机恭谨地打开车门,晴兰轻轻亲了一下迹部生气的脸容,这才回到车里去。“哼。”迹部的俊脸稍微褪下怒色,他也回到车上跟那个他认为一点儿都不可爱的豆丁讲故事。

车缓缓开动,问题似乎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