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鹏趁李仙崖的注意力在葛凌岚身上的时候,已经暗示了两旁待命已久的巴山弟子,随着他手一挥,二十根朝着李仙崖的精钢弩箭从巴山弟子藏起的弓弩中喷射而出。
李仙崖握着龙吟的右手一挥,黑色的内力,从他剑上凝聚而出,一道道盘旋在他身侧环绕着,李仙崖的身影移动得太快,众人根本没有看清,所有的弩箭都应声落下,李仙崖竟毫发无伤。
一个苍老又急躁的声音在巴山弟子身后大呼道:“他的毒没解,不可能持久使用内力,一起上,宰了他!”
李仙崖定睛一看,是空林派的伍岳涛,此时的伍岳涛,一只眼睛蒙着纱布,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被人砍去,被两名巴山剑派弟子搀扶着,宛如一个人被切得还剩一半。
如此惨象李仙崖不禁一惊,而令他开始担忧的事已经发生了,他开始感到心胸激荡,头晕脑胀,眼前事物开始变得模糊重影,体内再次有了昨日中毒后的种种迹象,显然刚才使用内力躲避弩箭再次触发了暂时被遏制住的剧毒。伍岳涛见他茫然状,恼羞成怒。
“贼子休狂!今日非取你狗命。”
李仙崖不再理会,举剑迎上了蜂拥而至的巴山剑派弟子。
李仙崖尽量避免使用内力,见招拆招,以一人之力力战群敌。
百里鹏见状,眉头紧皱,他通过昨日的情况来看,对葛凌岚的毒极具信心,又是经过了一日,本杀死对李仙崖已是易如反掌,却没料到李仙崖竟还能支撑。
金刀门,孔雀山庄,罗汉门等人相继被杀,百里鹏本以为是李仙崖已经痊愈挨个报复,直到今早在镇口遇到了奄奄一息的伍岳涛,才知道杀人者另有其人。
百里鹏和葛凌岚与伍岳涛一商议,时间不多,已决定必须尽快找到李仙崖,免得夜长梦多。
可局势并未如百里鹏所预料的那样,巴山剑派弟子一个个地倒下,他也被李仙崖斩断握着长剑的右臂,若不是李仙崖因中毒反应迟钝,他也无法一个驴打滚躲开接下来的致命一击。
风凄凄惨惨地吹过,黄土岗上,仅剩寥寥四人,断臂流血不止的百里鹏,扶着百里鹏的葛凌岚,以及搀扶着“半人”状的伍岳涛的葛林允。
百里鹏胸口闷痛难忍,喷出一口血,艰难地说道:“好剑法,我巴山剑派毁在你手上,虽然不甘心,倒也真不冤。”
李仙崖面容憔悴地说道:“过奖!”
百里鹏颤抖着抬起仅剩的左臂,食指指着李仙崖的眉心,艰难地说道:“我真想一剑捅死你,以报师门血海深仇,看来今日是难遂人愿了。”
百里鹏言罢,骤然间伸手夺葛凌岚手中长剑,往自己脖颈上抹去,鲜血喷洒而出,葛凌岚的脸上身上,沾满了百里鹏的鲜血。
“师叔,走好。”
葛凌岚面无表情地说道。
葛林允神色凄惨,因恐惧浑身颤抖着,伍岳涛被他晃得心神不定,刚要开口,葛林允便突然绝望地大呼,一把将可怜的伍岳涛推开,拔腿向后逃跑。
李仙崖抬脚踢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朝着葛林允的脑袋飞去,葛林允扑通摔倒,倒在地上咆哮大哭。
李仙崖淡淡地说道:“我不能让你从我手上逃走两次。”
“为什么?”葛凌岚抱着地上百里鹏的尸体小声问道。
李仙崖默默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不受我下的毒的影响?”
李仙崖这才反应过来葛凌岚是在问自己。
“昨天,一个朋友,在我中毒昏迷的时候不惜消耗内力为我疗毒,最后将我放入药浴,虽然并没有消除我体内的毒,可已暂时封住了毒素流通,我与你们交战,虽然毒已复发,但他留在我体内的那股雄浑的内力,始终在抗拒着毒素蔓延。”
葛凌岚静静地听着,最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靠消耗大量内力来遏住断肠红,这是能顶一时的蠢法子。”
葛凌岚一边说着一边从百里鹏手中取回长剑,缓缓站起。
“可敢这么来的没有几个,贴身接触中毒者各处大穴灌输内力,稍有不慎,就会遭受断肠红毒功反噬,就算侥幸无事,也会因内力枯竭而陷入危险之中。想不到,你这种禽兽,也有人会为你不惧生死。”
李仙崖黯然,“他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葛凌岚骤然狂笑道:“那你等来世报还吧,就算他用内力暂时封住毒功,三日没有解药,你还是死路一条,而你现在的状况,怕是撑不到三天了。”
李仙崖点点头,“我知道。”
葛凌岚继续笑道:“我赢了,我赢了,你终究是解不了我的断肠红,李仙崖,你死定了。”
李仙崖没有理会他,沉声说道:“我接到的师命,是灭巴山剑派满门。”
葛凌岚一听,止住了狂笑。
李仙崖继续说道:“但你不算是巴山剑派弟子。”
葛凌岚的笑早已变成一副怒容,“所以呢?”
李仙崖淡淡说道:“所以,我没必要杀你。”
葛凌岚大怒,刚要发作,倒在地上不断颤抖的葛林允扑了过来,痛哭道:“岚哥,给他解药,换我们走吧,岚哥,我求你了。”
葛凌岚一脚将他踢开,咬牙切齿说道:“林允,你这样做,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对得起你的爷爷,对得起死在巴山上的族人吗?”
葛林允咆哮道:“我想活命啊!”
李仙崖摇摇头说道:“没可能的。”
葛凌岚见状,突然狞笑道:“李仙崖,我给你解药,你能放过他吗?”
李仙崖看着葛凌岚,这个和他年纪相仿,却同样固执的青年,突然发现,他们的眼睛好像。
“你不会的。”
葛凌岚反问道:“什么不会?”
李仙崖淡淡说道:“让我死是你最大的心愿,为此你可以付出性命,你不可能给我解毒。”
葛凌岚仰天大笑,“想不到,最了解我的,不是我的堂弟,是我的死敌。”
伍岳涛单手撑地,想要站起,却无能为力。
“葛公子。”
葛凌岚转身望着地上这奄奄一息的空林派长老。
“帮我个忙,给我一个了断。”
葛凌岚愣了愣,走过去,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谢~谢。”伍岳涛用尽最后的气力艰难地说道。
葛凌岚将剑拔出,对准李仙崖的眉心冷冷地说道:“李仙崖,你我,同下地狱吧。”
李仙崖摇摇头,“我说了,你不是巴山剑派弟子,我没必要杀你。”
葛凌岚仰天大笑,“少在这假慈悲!血海深仇,今日,我要一个了结。”
葛凌岚说罢,一招巴山剑法的杀招向李仙崖杀过来。
李仙崖用剑轻易招架,反手一击,已将葛凌岚手中的剑打掉。李仙崖的龙吟剑直指葛凌岚的咽喉,葛凌岚僵立在原地,恶狠狠地望着李仙崖。
“你的剑术远不如你的毒,就此打住吧。”
葛凌岚冷笑数声,“李仙崖,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
葛凌岚话音刚落,便往龙吟剑锋上撞去,鲜血喷射而出,李仙崖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李仙崖将已死去的葛凌岚推开,葛凌岚便如晚秋红叶般飘落在地,李仙崖默默地看着这个一心求死的青年,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
倒在一旁亲眼目睹的葛林允再也无法遏止内心的恐惧,他邋邋遢遢地站起身来,转身狂奔,两腿止不住地发软,再次摔倒,再次站起,一心想要逃离。
李仙崖没有看他,待他快要逃远的时候,李仙崖右手龙吟剑挥出,长剑从背后直穿葛凌岚的胸膛,荒无人烟的黄土岗上,只剩李仙崖一人和几匹瘦马呆呆地站在原处。
良久,李仙崖将巴山剑派众人连同伍岳涛的尸身堆在了一起,随手拿起一根一柄长剑的剑鞘开始刨地。
他一点一点开始刨着,很快,便刨出一个五尺长的浅坑。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李仙崖背后响起。
“你是想在给他们挖坟立碑吗?”
李仙崖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一颤,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转身,突然向身后之人扑通跪下。
“上官师兄。”
站在李仙崖面前的,是一个身穿貂皮绒布,猎户打扮,身材高瘦的中年人,长着一副长长的马脸,嘴唇上有着两缕不长的胡须,模样丑陋不堪。
“你身中剧毒,自身难保,为何还要替他们处理后事?”
李仙崖答道:“师姐说过,生死各有天命,死后应当尽归尘土。”
上官师兄冷笑一声,继续问道:“李师弟,你可知罪?”
“说来听听?”
“我……”
上官冷笑道:“还是我替你捋捋吧。”
“是,师兄。”
“师父命你去灭巴山剑派,命我去灭空林派,命萧师兄去灭孔雀山庄,命秦师弟去灭金刀门,命宁师弟去灭罗汉门,同一天晚上,不同地点,各行其是,此事,你可知道?”
“回师兄,我并不知道其他师兄弟的安排。”
“你所犯的最大的罪,便是泄露了我鬼谷派的身份,现在江湖上人人皆知,是我鬼谷下的手,这都是你责任。”
李仙崖颤言道:“仙崖知罪。”
“我知道是葛林允假死骗过了你,但终究是你办事不利所致。”上官师兄看了看他,继续说道:“其二,师父命你灭巴山剑派满门,你却放过了巴山剑派的家眷,这便是违抗师命。”
李仙崖继续回道:“师兄教训的是。”
“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与你同在巴陵,昨日参与围剿你的那四派的残余势力,也是我所杀,我只所以留下伍岳涛半条命,便是警训你此次任务的所作所为。”
李仙崖依旧跪着,低着头,等待着他最终的命运。
“你所犯的第三条罪名,便是结交他派,尤其是出身琅琊剑阁的陆倾安。”
李仙崖闻言一怔,他并不知道琅琊剑阁是何派,也从未听陆倾安说起过,但看上官师兄的意思,显然鬼谷与琅琊剑阁有着他不知道的渊源。
“你所犯下这三条罪过,师父他老人家大怒,当时便要萧师兄来清理门户。”
李仙崖闻言,顿时瘫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上官师兄见状,神色一缕暗伤一闪而过,当即开口道:“然而你此时身中剧毒,已回天乏术,我本该废掉你的武功,交由萧师兄发落,但依目前情况来看,是没必要了。”
李仙崖僵在地上,神色惨淡,用颤颤巍巍的双手举起龙吟,悲痛地说道:“请师兄将此剑交还给师父,仙崖有负师恩,已无面目见他老人家。”
上官师兄没有接,说道:“这是师父赐予你的,师父没说收回,我无权拿回此剑。”
李仙崖两眼泪汪,深深低下了头。
“李师弟,关于你的情况,我已经和萧师兄用信鸽传书商议过了,师父的意思是,从今日起,你被逐出师门,不得再自称是鬼谷门人,李仙崖这个名字,从此也与你无关。不得师父允许你终身不能再回鬼谷。”
李仙崖抬头望着上官师兄,眼中满含泪水。
“我猜是师叔替你求了情,师父这才饶了你性命。”
李仙崖朝地重重地磕下了头。
上官师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他,“断肠红,鬼谷药房无药可解,只有这“回天丹”能暂时延缓毒发,你若死了,自有人取回龙吟,你,好自为之吧。”
李仙崖双手接过,哽咽道:“谢师兄,师兄,小雨还好吗?”
“他很好,师叔一直带着他。”
李仙崖泪眼模糊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上官师兄最后看了他一眼,眼中柔情再也无法隐藏。
“仙崖,保重。”
李仙崖猛地抬头,黄土岗上已不见上官师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