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流火,伴着一场战役的结束,我们也迎来了短暂的喘息。这时候总公司传来消息,地方区域可以自行选拔骨干成员,这也意味着皇命时代正在潜移默化地变革着,一个崭新的管理体系即将铺展开来。
天色骤变,几家欢喜几家忧!总经理在月休前把我们请出去吃饭,其用意不言而喻。罗倩和周浩然还是那般人畜无害地敬酒奉承,只有极少数的人像我这样,开始韬光养晦,暗自里私营结党,想推翻政权改朝换代。
八仙桌前40来岁的郑经理风华正茂,一年前他被调来接管的时候,没少对我们威逼利诱施加酷刑。但面对职场上的苛捐杂税,我们这些小文员除了忍气吞声真的是什么办法都没有。高层开始不作为的时候,整个管理层风气就跟着糜烂,搞得民不聊生怨声四起……
当然,我的阐述过于夸张。反正就是对上层极度不满意,逮着这个机会就想趁机往上钻,喧宾夺主。
“各位同事们,这几天辛苦了,郑某敬诸位”郑经理拧了拧眉心,端起高脚杯向我们微微欠身,看也没看我们,昂首饮尽。
其实我们是郑经理在这里款待的第六批员工了,端起酒杯的他早已没有了激情,也就是按部就班的走一下流程。毕竟年终的演讲会上,我们每一个人的投票都关乎他的仕途命运。
“郑经理客气了,有什么话吩咐一声就行了,还破费,这……”
有个同事拍起了马屁,端着空酒杯站在那各种迎捧,脸上挂着抽筋一般的笑容。
郑经理盛气凌人的向他压压手,径自点燃一支香烟靠在椅子上环视一圈:“没别的,就是想和大家聚一聚,同事一场嘛!吃个饭,聊聊天,也显得近亲,对不对?”
坐我旁边的小刘忽然站起来,端着酒杯说:“郑经理亲善下属,把我们当朋友看待,是我们的荣幸!……来,我们大家也敬郑经理一杯酒,好不好?”
虽然我不是太情愿,但大家都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只好随众。但郑经理却只是松了松领带,靠在椅子上昂首把酒盏里的红酒喝完,眼神之中甚至有了些许的不耐烦。
敬完酒我悄悄问身边小刘:“他扣你年终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荣幸?”
“诶呀!老吕,这不是逢场嘛!”小刘说着往外挑一挑眉:“老吕,咱哥俩喝一个?”
酒席结束我把醉醺醺的罗倩送回家,他老公接到门卫庭。两个人客套了几句,这时候罗倩醉意朦胧的对我说:“小夏,放手去干,老姐支持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鼻尖一酸,眼睛就湿了。我就当是个笑话,对着他老公耸了耸肩,交代两句返身回车里。但还没坐稳,罗倩又往我的车窗上一趴,笑咯咯的眯着眼睛说:“下个月,小雪会来,你准备准备哈”
“……”
很多时候,在我的眼里罗倩就是我的亲姐姐,甚至比亲姐姐都还要亲。而再看我的两个亲哥哥,他们就从来不过问我的生活和人生大事,可能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弟弟。
有一次我大嫂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把我叫家里见面。我大哥投射过来同情的目光说:“老三,咱还年轻,相亲丢人,还是陪我去钓鱼吧”
我大哥经营一家大型商场,事业上早已算是成功人士,但这种人对亲情看的非常淡,不会刻意去给你铺路搭桥。他的理论是:人必须独立,只有独立才会思考。一个在大酒店上班的厨师不会比路边卖烤串的小贩有出息。因为当你是员工的时候,你所考虑的事情都是在为别人挣钱。
我没有他们那种商业头脑,读完大学的我甚至抗拒他们的庇护,所以一直都很独立。这也是我唯一的骄傲资本了吧。
送完罗倩回到家中,我又开始整理资料,迎接各种考试。后来赵倩来敲门,牵着歪赤歪赤走路的女儿。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意外。
“来看看你呀?”赵倩歪了歪脸,微微一笑。
我看一眼她牵来的小女孩,去卧室找来糖果拿给她。
“叔叔请你吃糖”
小女孩怕生,躲去妈妈双腿后面。但又忍不住好奇,藏着半张脸看我,眼睛时不时的扫过我手中的糖果。
“她可真乖”我说。
“皮着呢,只是跟你生而已。”
我给赵倩倒了一杯茶,两个人东拉西扯的说了会儿话。她的女儿在怀里睡了过去,双手挂着妈妈的颈脖,看起来很粘人,睡着了也不肯放过妈妈。
“她叫什么?”我看着小女孩扬了扬下巴问。
赵倩沉吟着说“你叫她妞子吧。”
“嗯,很开爱的名字,和她很配!”
“我怀孕的时候很痛苦,我老公说她就像一枚肿瘤,取出来我就可以摆脱了。后来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妞子’、‘瘤子’”
我感到避讳,诧异地问:“哪有这样说自己孩子的?”
赵倩呵呵呵的笑着,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但生下来发现更痛苦,她太粘人了,每时每刻都要跟在身边,一秒都离不了身。”
“慢慢长大就好了”
“也许吧!”……
大学毕业之后,赵倩放弃一切,来肥市找我。那个时候我就暗暗发誓,这个女孩子我要一辈子守护,不管未来有多艰难。
后来我们住到了一起,并相敬如宾。半年之后在同事们的见证下,我向她求婚,并在那个时候开始装修婚房、置办家具。直到现在我家中的布置和风格都还是她的主意,就连抹布和纸巾盒都是她亲自买的。
当时,我们都认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会再有别的人闯进来。
直到灾难降临,我和她都背叛了曾经的誓言。没有谁成为谁的唯一,也没有谁把谁捏起不放。好像只是经历了一场奢华的梦境,梦醒了各自背起行囊,走向不同的远方……
……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上班,到了公司打卡,拿文案。但我并不知道,一场阴谋和陷阱正在慢慢向我逼近……
郑经理来到办公室的时候,相续叫了几个同事去办公室谈话。我也没有例外,十一点的时候,玻璃隔墙的百叶帘再次拉开,出现在对面的是郑经理那敌意般摄人心魂的眼睛。
“小夏,你来公司也不少时间了,怎么样?想不想晋升?”
郑经理不怀好意的问,我甚至看到他嘴角闪烁而过的诡笑。
“肯定有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也是有上进心的。”
见我这么一说,郑经理的眼神更显嚣张跋扈,好像看透了我,开始藐视和不屑。
“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你学历又高,又年轻,以后一定有一番作为。……眼下呢,就有一个机会,经过我再三筛选,认为全公司只有你能胜任,希望你可以好好把握。……”
后来郑经理告诉我,庐江县有两个中标的案子要着手,安排我过去做个小主管。我一听脑门就一胀,有种被人丢了王炸的挫败感。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所谓的小主管就是去那边监督水晶宫的装修,累死人还不讨好,甚至工资还会缩水。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明升暗降,变相打压。
夜晚我把罗倩和周浩然请到大排档,商量对策。三个人研究一下,发现这局毫无破绽,除非辞职。
“吕夏,你就是太锋芒毕露了,你知道吗?”周浩然责备道:“知道为什么是你吗?因为你已经无形中给他构成了威胁,有你在的一天,他就没安全感。”
罗倩却托着脑门梳理整件事,嗞地倒吸一口凉气说:“老郑怎么会知道你要考中管?谁说的?”
“还用想吗?肯定是上午去过办公室的那几个人。”我猛灌一口啤酒,把罐子捏的啪啪响。
“八成是小刘,那家伙最靠不住了。”周浩然开始了猜测,相续把几个同事都骂了个遍。
这时罗倩却摇了摇头说:“其实也不需要谁讲,老郑又不是傻子,肯定挑一个有学历的人捏一捏,杀鸡儆猴。吕夏就是这个鸡。”
我被她比喻的浑身不自在,转开话题说:“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该怎么办。我可不想每天开两个小时的车去那个县城上班,你们赶紧帮我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你小子认命吧”周浩然无奈地皱了皱眉,端起酒罐伸向我:“吶~!吕主管。”
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但还是端起酒罐和他撞了一个。
“我倒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罗倩暗自忖度,像是有了什么危险的主意。
“此话怎讲呀?罗大小姐。”周浩然问。
罗倩皱紧眉头想了想,看向我说:“其实这是个机会,我有个主意,就是有点冒险。”
“什么主意?”我和周浩然都特别期待,凑上去问。
“‘明升暗降’嘛!我们别管降,这不是还有个‘升’字么?”
罗倩沉吟许久又说:“主管再小,那也是主管,而我们现在还都只是文员,怎么说也是管理层对吧!也甭管这个官职有没有实权,它孬好也是个职称!可以借此为跳板,冲一冲郑经理的位子。”
“我靠!罗倩你疯啦吧!”周浩然惊的下巴快掉了下来,转即看向我说:“吕夏,别听这疯女人在这里蛊惑人心,咱哥俩喝酒。”
周浩然说着举起酒罐,却遭罗倩一巴掌拍在了地上:“我怎么就是疯女人了?”
“小文员跟一把手较劲,这还不是疯了?”周浩然说着指了指我,又说:“就算他现在是主管,你知道主管的层次有几层吗?再往上还有各个部门的经理、副经理、主任,副主任……。只要老郑一天不垮台,他跳到任何一个位置上都是九死一生。”
“所以才要孤注一掷,一次性扳倒老郑”罗倩狠狠的说。
其实我虽然有上进心,但要说一步跨上总经理的位置我也认为这是天方夜谭。这时候反而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非常糟糕,就像周浩然说的,只要老郑一天不垮台,他就有任何理由打压我,甚至可以逼我离职。
想到这里我也就绝望了,猛灌两口啤酒拜拜手说:“算了算了,我还是辞职吧,正好我也不想干了!”
俩人看着我皱了皱眉,面面相觑。十月的夜晚寒意逼人,在大排档的阵阵烟尘中,我们三个人推杯换盏越喝越神驰意远,开始扯一些有的没的。
周浩然说:“你可以转行开个大排档,我和罗倩下班了给你打下手,但要付工资,还要有酒有肉。”
我讥诮道:“付工资我干嘛要请你们啊?人才市场有的是找不到工作的女大学生,请回来当员工,说不定遇上姿色好的还可以…咯……”
我说到这里打了个嗝,周浩然嫌弃地摇了摇头,对罗倩说:“这货肯定不能当领导,这就开始想着潜规则了。”
罗倩醉态朦胧地捶一拳周浩然,替我解释说:“他是想说……遇上姿色好的可以娶回家当老婆!”
我咯咯咯的笑着摆摆手:“我是想说:遇上姿色好的可以站门口当迎宾,拉生意!”
“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