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消沉。”
“看起来你的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我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以你的这种状态去和宫原那个家伙决战只能是送死。”
龙林完全没有听见我的话,他正全心全意的看着他杯中的酒,正准备一口吞下去。
于是我只能叹气,站起来,走出去。
※※※
我见到杨柳风的时候他总是很忙,忙的不可开交。
“你知道,”杨柳风说,“我们这碗饭也不是容易吃的,做一件事总是那么麻烦而艰难的——你简直无法想象有多难!”
“不,我知道,”我懒洋洋的看一眼他这次从全国各地选拔出来的排成一大排美女,“你如果少做一点伤天害理的事,你的麻烦就要减少很多。”
“伤天害理吗?”杨柳风大惑不解的叫道,那样子倒象我奸了他老婆,他从嘴里取出白玉烟杆,“我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杨大善人不知救了多少人!这次黄河水灾,如果没有我,”他把烟杆四下一划,“这些人统统要饿死!”
我并不想和他讨论这问题,“有消息吗?”
“当然,江湖中每时每刻都有新的消息。”他伸出手捺了捺,我就把一张四位数的银票放在他手里,有时我真希望这是银子可以压死他。
“好象多了点,我可不想占你这种人的便宜,我还想多活几年啊。”
“龙林很消沉,多了的,我想为他做点什么。”我说。
“真可惜,龙林是你手下最出色的杀手,还没缓过来?”
我真讨厌杀手这两个字,“别废话了,宫原有什么消息吗?”
“宫原已经见到了胡天胡帝。”
我的心骤然紧缩,“是那一对连体兄弟?”
“两个,”杨柳风说,“叶神医已经将他们分开了。”
“就这些?”
“不够你忙的吗?宫原已经够你头痛的,更何况胡天胡帝这两个怪物,我劝你好自为之。”
杨柳风看着我,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还是先带我看看你的妞吧。”我面无表情的从杨柳风所有的美女面前走过。
“怎么?是看不上?”杨柳风不高兴的问,“恩。”
其实我是心乱兼花了眼。
“别急。”杨柳风反而安慰我,“其实女人嘛,还不是那回事,龙林喜欢什么类型的?”我摇头。
“瞧你这师傅当的!”杨柳风突然诡秘的一笑,“他是因为艾云而消沉的吧,我这正好有个和艾云差不多的女孩子。”
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艾云是谁,“那就是她吧。”只不过我觉得杨柳风的笑容里有一种令我很不舒服的东西。
※※※
在路上对我发动的袭击非常突然。
我在事后想来那一定是经过精心策划,我离开杨柳风的妓院不到半个时辰,杨柳风的部下“花豹”杨彪迎面而来,“霸皇风阁下!您好啊。”
在这条平静的小街上,立刻发动了对我的袭击,并很快让我体会到了冰寒的剑尖深入骨髓的滋味。
我向左侧飞掠的时候,看到了右边两个杀手颈上飞溅而出的血花,贴地飞滚,腾空,我满意的挥剑,再狠狠的刺倒了四个人。
“你是走不了的,认命吧!霸皇风!”杨彪大声叫道。
我飞扑而出,一剑斩断他的铁棒,随手砍断他的人头,而他最后一个“风”字的余音还荡在空中。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感觉有人扑向我身后,我浑身的汗毛炸起,一个亮晶晶的带着血珠的刀尖已从我的右胸冒出。
这一刀快的要命,但欠准确,因为我还能问一句:“快刀门蔡无尘?”
背后的人冷厉的一笑,“是!”他闪电似的拔刀。
我的剑就在他拔刀的刹那反挥而出,“好!!”
身剑合一,我回头便看见一个人头连着大片的皮肉正向远处飞出,而一个齐肩削成光滑平面的无头尸冒着血还没来得及倒下去。
蔡无尘的失策在于他没转刀把再拔刀,这是低级错误,错即是死!
快刀门有四大刀王:叶孤山、崇香雪、韩静、蔡无尘。
可以说他们谁也不比我的名声略逊。但我仍在重创后杀了蔡无尘?
要杀我的人只要再派一个象蔡无尘这样的高手我就绝对死定了,可是他是否认为这已经恰到好处?不需要劳师动众?
强敌尽诛,我四下环顾,确定已安全,但浑身也没了力气。
我深知再拖一刻我就连手中的剑也拿不起了。
我的宝马“玉龙骊”倒在地上,白马变成了“黑马”。那个女孩骑着另一匹马倒是丝毫无损。
那个女孩睁着圆圆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那是一双曲线优美的眼睛,明亮而且闪烁着动人的晶莹。
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又到了那家酒店。
龙林已经不在那里,他就象一阵风一样消逝了,没有留下任何遗迹和线索或记号,或者他觉得已无必要?
而我已岌岌可危,我不能等下去。
我没有愚蠢到要去找我那些所谓的朋友。我的头大概值十万两白银,我可不想用这些银子去诱惑和考验我的朋友们。
※※※
我在附近一个村寨里把安森抓了来。
安森翘着二郎腿坐在我为他准备的椅子上:“你总是令人吃惊,现在天下大多数人都认为你死了,还有些人认为你毫发无损,看起来他们都错了,虽然你现在离死也不远了。”
“你能救我。”我说。
安森点头,“是的,放眼天下,据我所知不超过四个人能救你,而你只能找到我,可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救你?”
“那随你的便,”我说,“我不喜欢有点本事就拿架子的人,我不是侠客,更不是你尊重的人,不过你该相信我在临死前会杀了你!”
“很对,”安森点头同意,“我虽然不怕死,不过为人垫背的死也不愿意,但是,你不怕我为你治病时杀了你?这是很容易的事,而且我虽然是外科,药丸子也不陌生,你用什么来控制我?你有什么办法来让我们彼此信任?”
我说:“我相信你做为医生的操守,你相信我做为剑客的承诺!”
安森冷笑:“在你的威胁之下,我还能怎么做?”
是啊,我能怎么做?
安森看我为难,就笑着说:“你还是杀了我吧,省得你也操心!”
这时那女孩问道:“你们是朋友吗?”
“恰恰相反,我们是绝无可能化解的仇敌!”安森笑道,“不过我还是很钦佩他的为人。他虽然是个疯子,倒也不是无道义的人。”
“我也一样,你虽愚蠢,但却有些本事。”我说。
女孩道:“也许我可以做你们的中间人让你们彼此信任,否则你们就是同归于尽,这没有好处。”
安森问我:“你信任她吗?”
我只信任自己,但我点头。
“我想我也信任她做我们的见证,不过还有个问题,我不是华佗,”安森懒散的微笑,“我没有麻沸散,酒对你无效,绳子捆不住你,你准备怎么样?霸皇风?”
“这不是问题,动手吧,”我说,“你!”
于是他就举刀向我的伤口切来………`安森擦干净他的手,“为什么你不咬牙呢?”
“没用的事我从来不做。”我简短的回答,“可你脸上的肌肉一直在抽搐。”
“很正常,”我说,“任何一个人都会有我相同的反应,对无法克服而且必须的痛苦,你只有忍受。”
安森推开女孩象征性架在他脖子上的刀,这可怜的姑娘目睹这血淋淋的开胸手术都吓麻木了,不过一开始我就没指望她能干什么,“也许你很想做英雄,不过以后你恐怕都做不成了。”
“怎么回事?”我能感觉到他的意思,杀机顿起。
“我为什么要救你这样的杀人魔?”安森很坦然,“你的伤耽误得太久,而我又远远不能说尽了全力,所以你如果平平安安的还能活上十年二十年,但是——”他提高声音,“你如果还要在江湖中打打杀杀,我保证你活不到明年!这还不包括你被别人所杀。”
“你是说你没有治好我吗?”我平静的说。
“可以这么说,我的医德告诉我只能做到这一步,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真的改恶从善,我还可以给你想办法。”安森说,他这是在威胁我,而我霸皇风是不会给任何人威胁的。我想他是想错了。
“明白了。你走吧。”我说。
安森慢吞吞地站起来,“你不知道你的头值很多钱吗?”
我不说话,他向外走,看得出他有心事,“你不送送我吗?”他说,于是我勉强也起来要送他。
安森突然一刀向我的脖子上斩下来。他是一个杰出的医生,可惜远不是一个杰出的杀手,这一刀速度对他而言无可挑剔,时机却远不是好时机。
我的剑比他的刀更快,他大概没想到我受这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之后身手还那么敏捷吧!
剑洞穿了他的前心,我这才发现自己可能是错了,而且错的很厉害!
安森要杀我有很多机会,他根本不用担心那女孩,那女孩杀鸡也未必敢呢!他是医生,他完全知道我什么时候脆弱,什么时候强大。他选择这种时机袭击我简直就是自杀,我却连让他活的机会都没给他!
我的笑未出现便已隐没,我觉得很难受。
“为什么!”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
安森仍是安逸从容懒散的微笑:“我不想让你为难,我也不能忍受我犯错,所以你现在可以安心睡觉,而我也可以安息了。”
我摇头。
“其实我也奇怪我为什么不杀了你啊!难道一个医生救人的天职就那么重要?”他突然大喝,“拔剑!”
我木然拔剑,血如泉涌,他倒在地上。
我最好的朋友也许就是现在这个倒在地上的人。他原来是我的朋友,后来我杀了他小舅子,他最心爱的妻子为报仇又死于我剑下,他一直恨我入骨,我们根本就是无可化解的仇恨!
我失神的看着他的尸体,突然我又觉得心口一阵绞痛,现在不仅是精神上,我的肉体一样痛苦。豆大的冷汗珠子从我额前渗出,顺着脸颊流下,浑身都象是在烈火油锅中煎熬一样。
很久没尝到这种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