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慢的推开虚掩着的巨大的朱漆大门,门轴由于灌了油而没有发出声音。
你又闻到了你非常熟悉的血腥气。
在一个开阔的寸草不生的大院子里,至少有五十具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叠在地上,脑袋无一例外的被人砍开,满地都流染着红的血和白的脑髓,大院子后面自然是一个大厅,高高的匾额上是两个遒劲的大金字“孝义”。
有具尸体象死鱼一样挂在大梁上随风轻轻飘荡。鼓着眼,吐着舌头的死鱼,衣着却很华丽。
突然目睹这样的场面,你很不舒服,虽然这也是你经常干的事情。
你向前不紧不慢的走着,突然弯下腰,摸了一把地上的血,血还不是很冷。
人的血离开身体后是很容易变冷的。
凶手要么在附近,要么刚走。
不过这都不是你所感兴趣的问题,你的目标不在这里。
那个挂着的咸鱼十之八九就是方孤群,而把他挂上去的人十之八九和宫原有关。
你向前又走了两步,猛一侧头,五个人影就在你的注目之下从围墙外面飞了进来。
理所应当的,他们中的一个人发出一声惊呼。
五个人,包括一个很美的女孩,刚才的惊呼就发自于她。
女人,通常是比较胆小的,而尤其在男人身边的时候就更胆小。
另外的四个男人都非常镇定,道理如上,通常比较胆大,在女人面前就更应该胆大。
他们进来就散开好一阵忙乎。
“想不到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方庄主,我们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想不到方兄忍辱负重,还是瞒不过宫原那厮!方兄,你死的好惨啊!”
“人还没有硬!血还是鲜红的!可见这些人刚死!”
“那个人手上有血也!”
“可见凶手就是此人!”一个莽撞的年轻人已经戟指向你一指,你无动于衷的站着,面无表情。
“不要轻易下结论,冤枉了好人。”一个老成的大汉向你一拱手,“我等是淮南飞龙五剑,在下董方权,不知阁下是那一位?”
你冷冷的笑了笑,转身向前走。
“阁下不肯报名吗?本来这没有什么,可是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请留下名来吧!”这人一晃身,已经到了你的前面,其他人也立刻构筑了对你的包围。
你看着他,“你们怀疑我是凶手吗?”
“不是我们要怀疑阁下——这里还有其他人吗?”这姓董的微笑着问。
“好象我还没有发现。”你淡淡的说。
“那边的树阵已经燃起大火,也不可能有人从那里进出,这些人刚刚死,你不会说你也是刚刚到吧。”
你道:“我就是刚刚到,至于宫原如何离开,一个山庄不可能没有密道。”
“我们就是方庄主请来的帮手,我们走的就是密道。”
“不可能只有一条密道,真正的密道未必会告诉外人。”
董方权道,“就算你所说是实,你为何不敢报名?咦?你好象也受了伤啊!要不要我们为你包扎一下?”
你还是没有表情,你知道现在已经基本上不能善了了,“我是霸皇风。”
他们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你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可以笑得出来,这世界就是这样奇怪。
“听说霸皇风的确是个很狂傲的人。”为首的紫衫老者冷哼道,“不过他已经死了!”
“我没有死。”你道。
“这世界真是乾坤颠倒,居然总有人以冒一个恶贯满盈的邪魔的名字为荣!你以为你说自己是霸皇风,我们就会怕你吗?我们就会放过你?真是天真啊!”
“我不需要你们相信。”
“很好!”这老者也开始微笑,“老朽黄古富,飞龙五剑之首,也是疾恶如仇的侠客——听说你最恨的就是侠客?”
“那也未必尽然。”
“呵呵,口气倒还挺大的,娟娟,告诉他,我已经杀了几个自称是霸皇风的人了?”
那女孩看了看你,怯生生的道,“加上这个,就是第七个了。”
你慢慢的低下头,对这老儿鞠了一躬。
“恩?礼数倒还周全,你要是把宫原的去向说出来,我们也不会怎么难为你的。”
你已经抑制不住的开始仰天纵声狂笑,声音如狂涛骇浪一样威撼四方。
你没有拔剑,就这么握着剑柄向他走去。
老者变了颜色,“大家一起上!”
你不知道他在叫谁,因为他的同伴几乎都没有动,就算有人想动也恐怕是要逃走。
黄古富脸上的笑容褪尽,“你们怎么了?方权!孝天!娟娟!梁中!你们……”
那女孩似乎想拔剑,但是被那个董方权制止了,“飞龙五剑,不是倚多取胜之人。”
那老者绝望的拔剑。
拔剑的方法很多,可以说无数。
对佩在某一固定部位的剑来说,对于相同的力,最快而且能让力量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的方法只有一种。
你的剑比他后拔出来,但正好在他力量虚弱的时候遏止了他的进攻,你们的剑相交十五次,最后你揽住了他的腰,无名剑完完全全的从他的后腰里贯进他的身体,从他的喉咙里突出来。
你向后退一步,他的尸体打了一个转仆倒下去,你看着血象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从剑口里淌出。
你冷森森的看着剩下的人,“侠客?”
董方权道:“无谓的牺牲不是勇敢。”
你没有说话,他们慢慢的戒备着散开离去。
你没有追,这世界上理应是聪明人占多数。
杀人者用的是刀,干净利落,而且很多地方都浇了油,看起来是准备焚尸灭迹,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可能就是你放的火和狂笑声)而放弃了,你想这个人应该就是冒充叶孤山的人,但不会是叶孤山,叶孤山不会这么做,虽然素未谋面,但是你坚信这一点,英雄了解英雄,狗熊同情狗熊,枭雄也自然懂得枭雄。
不过你觉得他不可能立即逃走,应该还在什么地方。
你一间房一间房的检查过去,一点也不着急,最后你在书房停了下来。
很大的书房,到处是一丈多高的书架,完全遮蔽了阳光。
你推动一个巨大的书橱,你不相信练武的人也需要读这么多的书,而这里有痕迹说明经常有人动它,毫无疑问你是偏颇而自信的,问题却在于事实从来没有让你的自信失望。
书橱后面不但是个密道,而且你一推开它便立刻有一道凌厉以极的刀光向你当头劈下。
这不是英雄所为,但是往往有效的可以让英雄死于刀下。
在一般的情况下,一个人去推书橱是用两只手,而这一刀速度力量足以让一流高手汗颜,因此,大多数人都只有变成两片的份。
幸好你并不是英雄,剑时刻在你掌中。
这一刀斩断了你的剑,削飞了你半只耳朵,斩断了你的护肩钢板,斩掉了你业已受伤的肩头上的一块肉,所以即使你的半截无名剑立刻顶进了对手的心窝,你还是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给别人的痛苦,多少都不过分,别人给自己的难受,一丝一毫都要不得。
你异常的愤怒,你已经提防了暗算,可是你没有想到是这样全力以赴,威不可挡的一刀!
暗算你的人光洁的脸上没有一根胡子,他抓着剑刃,琅琅跄跄的往后退,重重的撞到了石壁才停下来,慢慢的滑倒倚壁。
你知道他可能还有余力反击,所以你弃剑。是的,你不用和死人去争什么东西的。
“你不是霸皇风!”他很快就开口说话,鲜血立刻从他的口中淌出来,他的声音尖锐而沙哑,他的眼睛如鬼火闪动。
练武的人的生命力较一般人的更顽强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声音象在吹一管破萧一样,他这样说话是加重自己的痛苦,加速自己的死亡。可是他照样在说。
“也许我不是你见过的霸皇风吧!”你承认,“但是你如果是叶孤山,我很失望,你如果不是叶孤山,我会很难过!”
他狞笑起来,“正如你不是霸皇风一样,我不是叶孤山,我是韩静。”
韩静。
快刀门排第三的韩静,暗算伤人的小人,老实说,你同样失望多过欣慰。
“你冒充叶孤山干什么?很好玩?宫原现在在那里?”
韩静突然纵声狂笑,他根本就不想再多活一些时候,再活长一点对他也是枉然,他站直起来指了指身后的通道,他只能做到这些,他最后的寥寥无几的血液便从伤口里崩溃出来。
究竟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这么可笑呢?
摸着血淋淋的半拉耳朵,你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黑洞洞的一个密道口象怪兽张大了巨口一样可以吞噬一切。
你克制着自己戮尸的念头仅仅是因为这未必能让你痛快多少,而且非常浪费时间。
你不喜欢忍气吞声,也不喜欢压抑自己的欲望。
霸皇风从来都是只杀别人而难得被别人伤害的,韩静的生命和你的半拉耳朵比起来微不足道。
你喜欢报复,只有报复才能让这世界更公平,愚蠢的佛徒总是将希望寄托于冥界和来世的报应,霸皇风只能看到今生,每个人就都要为他做的鸟事付出代价!
做为一个武林人,在享受纵横逍遥之际就应该清楚随时都要失去生命。
你非常的不爽,你突然觉得自己竟然仁慈得象一个吃长斋的老和尚。
也许是太久的沉寂消磨了你的愤怒?
没有愤怒的“霸皇风”,难道是那个抱女人美腿的杨柳风?让人随时可以平安离开,安乐的死去,好象什么人都可以将霸皇风挂在嘴上,再没有任何人会害怕?
真该死!
霸皇风真的随着那个人的死去而死去了吗?
火焰在你心中升腾,你知道该如何将霸皇风三个字发扬光大。
你在这种心境下,非常镇定的穿越了这足有三四里长的黑暗通道。
一路上尽是湿腻的苔藓,既没有人埋伏,也没有任何机关,这不免让你很遗憾。
通道中伸手不见五指,脚下的道路凹凸不平,也闻不到任何油烟火把的味道。
无尽的黑暗,无尽的空虚。
凭着你优越的方位感,你认为自己正在穿越一座山的山腹。
通道的尽头是一条流动的暗河,你搜索了所有地方,确信没有其他出口和机关。有个角落曾经放过什么东西,但是现在已经被人拿走了。
你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虽然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还可以有其他选择。
你水性很差,如果死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冰寒刺骨,四周黑蒙蒙一片。
你不愿去想任何无关的事情,你只有奋力向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