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能确认的只有我还活着,尽管在常人眼里已经是个怪物。
可能在我身上动这个手脚的人太多了,我不是很想知道是谁让我变成了这样的怪物。
过去的我也可以说是嗜血的魔头,但是不是这样的嗜血,我过去只喜欢看见血花飞溅在自己身上,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对鲜血充满着欲望和饥渴,我很清楚我绝对不能放纵自己这样的欲望,吸血的刹那我有过短暂的失去神识,很显然,我如果放纵下去的话,我就会真是完全失去自己了。
饮鸠止渴,只会象喝海水一样越喝越渴。
可是,如果这是让我恢复的唯一途径呢?
※※※
我飞快的蠕动着离开了那里,我没有心情去灭口。
两天以后,当我在一家民居下面啃食着另外一个好心人施舍的冷馒头时,突然有股庞大的气势从我身边经过,于是我在心里说,“留步,朋友。”
这气势很快就停了下来。
“是你吗?”这个熟悉的声音欣喜地道,“怎么了,老友,你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没有来得及抬眼,一双有力的大手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在我面前的是一张枣红色的大脸,肌肤粗糙,粗眉暴眼是一种饱尽风霜的粗犷豪放,这张脸我已经多年未见,但是现在再看见却也就象是昨天,很有特点的人是不大容易让人忘怀的。
他炯炯有神的眼睛迟疑了片刻,但他最终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他是我所认识的,也是我所希望见到的最好的结果之一——西北风。
他扶着我进了一家酒店,他身边本来有很多人可以代他做这种事情,但他把那些人全打发开了,他叫了很多酒,他知道我需要这个,他用一种罕见的耐心细致为我斟上酒,以便我能很方便弯下腰用嘴叼着酒喝下去,他的周到让我受宠若惊。
“我们怕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吧!”西北风感慨地道,我纠正他,“是二十年。”
“是啊!,我已经老了,你小子看上去还没变,挺年轻的,要不是你这双眼睛,我真认不出你来了!”西北风又道。
“我换了一张别人的脸皮。”我这样说,西北风显得很尴尬。
我看着他,“说起来今天也真是巧啊!”
这一回轮到西北风笑了笑,“不是巧,是我一个朋友的徒弟在附近做捕头,昨天他居然被一具尸体给毒死了。”
“哦。”
“现在的这个江湖已经不是当年的江湖了,师父已经死了,我们师兄弟也差不多了,无论是当红的美女还是风头正健的剑客,都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啊!”
我一心一意的叼酒喝,他也用很大的耐性为我不断的斟酒,我一言不发,他则滔滔不绝。
我从来不知道西北风是个这样健谈的人,时间,确实有能力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我揣测着西北风的身份,这些年来在江湖上没有他的名声,但他却是个在任何地方都应该享有大名的强者。
我小心翼翼的考虑着如何将我的请求说出口,但是很难说出口,我信奉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求也无用,但是我同样知道有些事情你不争取就不会成功,生性骄傲狂妄者如我,已经确实丧失放弃过很多机会,而我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可以再放弃。
但即使请求,也不见得有好效果,他现在对我的好招待,给我的感觉就好象是给死囚的送行酒。
西北风纵论了天下大势之后总结道:“在这天下要比别人活得更好,要比别人活得更长,不但要比别人更强,更重要的是要比别人更聪明,简单的来说就是要识时务,懂得顺天应势,因势力导的道理,才能事半功倍,否则,即便强大如你,也会如此下场,即便粗钝如我,也会前程光明。”
我冷冷道:“你也加入了昊天宫吗?”
西北风大笑:“昊天宫算什么东西!”
“官府的走狗就算是东西吗?”
西北风的目光也变得冰冷,“你错了,我不是官府的走狗,官府是我的走狗,我是官府的主人。”
“有区别吗?你还不是别人的走狗?你总不至于是皇帝吧。”
“我虽然不是皇帝,但皇帝对我也相当尊重。”
“那还是走狗,他就算以师友之礼待你,其实质还是把你当成工具,他对你越好,你就应该越忠心的为他卖命,难道不是这样吗?而且,以阁下的能力,还不至于让一个帝王以师友之礼待之,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说。
西北风大笑,“你很会嘲笑我,但你更应该嘲笑你自己啊!你所有的,我都有,我所有的,却是你根本不能想象的,你自以为是,却是那井里的青蛙,夜郎自大!我在宫廷里也听说过你的大名,你所杀的人也许不比我少,但你给你自己换来是什么东西?缺胳膊少腿?经脉尽断?我为主尽忠,为国效力,无上光荣。你的战斗不过是为个人私欲,跳梁小丑,身死名灭,也是咎由自取。一介草民,苟且存生于本朝盛世,有何资格嘲笑朝廷大员?”
我不想和他争论这问题,我必须承认,这世界上大多数都是和我话不投机,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陈治悻如此、长青子如此、西北风也是如此。
“一个小捕头的死,也能劳动朝廷大员的大驾?”我转移了个话题。
“太医院对这种能凭接触就毒死二流好手的毒非常感兴趣,我们怀疑与昊天宫或者黑海魔宫有关。”
“江湖上的事情,你们也喜欢管?”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你是真的没有见识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朝廷的事,朝廷都必须管。”
我只是冷笑。
“昊天宫的力量确实强大,但并没有达到一统武林的地步,他们的野心必然失败,以目前的局势,昊天宫和黑水魔宫的决战势在必行,两雄不能并立,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昊天姥姥固然神功盖世,但黑水魔宫的赤魂天魔、断魂剑魔和黑海神魔这三个人也无敌得太久,这样最后得利的,自然是我们这些渔翁了。”西北风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道。
我没有见识,可我也觉得他也未必高明到那里去。“别人都是蠢蛋吗?”
“当然,蠢蛋们只会看到眼前,他们往往很简单。”
“那么,”我盯住他的眼睛问,“你是怎么看我呢?”
西北风嘿嘿的憨笑,“这还用看吗?你现在的样子,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现在已经能肯定一件事,但我继续若无其事的问,“你想怎么对待我呢?”
西北风也盯着我看了看,很认真的回答:“我想过帮你重新站起来握起剑,但是后来我觉得还是给你一剑来得更简单些。”
我道:“你就没有别的打算了吗?”
西北风道:“很明显我也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我知道你很骄傲,绝不会屈服和为人利用,同时你也很危险,睚眦必报还十分阴险残酷,很多人比你强也照样死在你手里,所以你即使是个笨蛋也是非常危险的笨蛋,你没有死谁也不能放心,我帮你有什么好处?我放过你又有很大的风险。”
“我恩怨分明。”我十分苦涩地道,“人也是会改变的,昊天宫和黑水魔宫也都是我的敌人,我们的利益没有冲突,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位曾经镇守北方的皇族的某个亲人的下落,而我所要的并不多,你也许可以给我一些钱来让我度过余生,有一位朋友说过我可以活很久,我不想让他失望。”
西北风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终于他收敛了笑容,“过去的你确实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我很难过,也有些失望,不过看来你终于懂得了一点顺天应势的道理,我可以答应你的交换条件,但是你如何保证你能活下去?你的尸体也有很高的价值啊!”
我正在低头叼一杯酒,酒杯被我咬进了嘴里,我猛的抬头一喷。
西北风是在酒楼的二楼临窗而坐,现在本来在他身后的墙壁变成了千创百孔的筛子,雕花的窗户和我面前的桌椅全都不知所终。
“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尸体留下来的。”我说。
“成交。”西北风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靖北王阁下的亲人是?”
“热血儿郎天行道的阿咪。银子?”
一个皮囊抛到了我面前,“这次出来我也没带多少东西,你觉得不够的话可以自己用长河落日的名义在天下任何一个钱庄去取,保重吧,师弟。”
我坐在椅子上戒备着,直到过了很久,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敢相信西北风终于饶了我一命,我知道其实我是绝不会感激他的,我没有礼貌而且没人能教会我记得所谓的恩情和对他人的怜悯。
因为我是霸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