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密室中,这个密室是用大块的玄武岩和花纲岩构成的,中间以云母镶边,嵌以夜明珠,占地大约有方圆十几丈,靠墙摆着几个箱子,而中间则一拉溜的摆了十几具棺材。
陈治悻把密室中央的火炬点燃,熊熊烈焰立刻把这里照得如白昼,但同时也热浪袭人,看起来他这鬼地方设计的也不是很完美。
陈治悻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道:“不是有客人,我一般是不会点这个的。”真是个殷勤的主人啊。
陈治悻掀开一具棺材,“你来看!”
我走过去瞧了瞧,“一具尸体,有什么好看的?不会是你的祖宗吧。”
陈治悻不满意的道:“你没注意他身上的伤口吗?这伤口……`”
棺材里躺着一个白须老者,浑身被剥得一丝不挂,被香料养着没腐烂,看得出生前是懂得养生之道的高人,居然皮肉一点也不松弛,他混身上下大概有二三十个伤口,显然是他没倒下去之前,杀他的人顺手给他留上去的,这些伤口的形状和位置的确都是非常特别。
我仔细的看着,“恩,是特别,但我对这种痕迹不是专家,你大概找错人了。”
陈治悻得意起来,“天下精通此术的人的确不多。不过我不认为我找错了人。”
他指着尸体胸前的一个伤口道:“这就是最初的致命伤,剑是由左边斜挑过来的,你看,”他取出小刀,熟练的解剖开尸体的胸部,“杀人者拔剑的手法可以由这条浅痕看出来,是向右下拉。别具一格,而且非常干脆利落。”
他合上棺材,“此人是华山三老之一的凌风子,剑法同样以狠疾闻名。”
他掀开第二具棺材,我微微一楞,这个竟然是一个艳丽的女尸,乌发如云,躺在那里就象个睡美人,三围恰到好处,腿也很美。
“这是玉女教的副教主杏天香,阁下不会看不出她所受的致命一击在什么地方吧?”
我本暗赞一声“爽”,觉得要是收集这样美妙的女尸倒也不是全无趣味,但看见那个剑口我只觉得恶心得要吐。
陈治悻伸手掰开女尸的秘部,“你来看这一剑的轨迹,是何等野蛮残忍却又不可思议的精妙!”
我惟有咬紧自己的牙齿。
第三具尸体是一个彪形大汉,中剑更多,一条胳膊和一条腿都斩断了照原样拼合着。
陈治悻这回不再说话,只是站在旁边袖着手笑。
我沉默良久,终于喘出一口气,“这是我们大风门的剑法!”
“很对!这些尸体为同一个人所杀,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不是我!”
“不错,当然不是你,尽管我一度怀疑世界上除了你之外谁还有这份功力………”
“也绝不会是大风!”
“当然,大风没有必要干这种事,我知道他一直在修身养性啊!”陈治悻微笑道。
我凛然道:“可据我所知,天下没有第二个风能有这种剑法!开始的两个别人也许可以,但第三个——如果这个杀人者不是我,那倒的确是非常奇怪!”
陈治悻的笑容僵住,“那、那倒不一定,我要是没把握确信你不是杀人者,我又怎么会请你来?你是不是把和你齐名的龙卷风给忘记了?”
“龙卷风的用剑的手已经给我削断了!他没有了用剑的手!他还能……`”
“你削断了他哪只手?”
“左手。”
“杀人的人用的是右手剑。”陈治悻慢条斯理的道。
我默然。
陈治悻看着我就象看着进了他罗网中的猎物。
“其实我并没有确切的消息证明那个人是龙卷风,但是那个人目前的身份是‘黑海神魔’的右臂‘断魂剑魔’,正道中人都以为黑海神魔死了,我却知道黑海神魔活得很健康,而且只要他想的话,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席卷武林。”
“这与我何干?你对我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治悻憨笑道:“老实说,我也关心天下的气运。”
“住口吧朋友!”我冷冷的道,“我记得你说你从来不说谎,这样自称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真的不说慌,而另一种则不断的说谎都习惯了。我最讨厌犯我之人,欺骗也是其中一种!”
陈治悻的脸为之一白,“好吧,说实话,我只想请你对付龙卷风,因为普天下……`”
“那绝不可能!我错了一次不会错第二次!为什么你不去请叶孤山?那据说也是个贪财好色的人啊,而我……`”我开始狂笑,然后大踏步的走出去。
“我是不会和龙卷风为敌的,你知道什么叫兄弟?!”我的声音在空阔的通道中回荡,嗡嗡作响。
陈治悻没有拦阻我,也没有叫住我。
※※※
寒冷、饥饿、无聊、寂寞和无边的痛苦。
在这个世界上许多人按照他们趋利避害的方式习以为常的生活着,他们已不能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更不能意识到自己的卑劣和可笑。
许多人活着为了维持现状,而另外一些人希望活的更好。还有人干脆只为了求生而活着。
而对我而言,生存就是斗争。
你可以倒下,但不可以退出!
总象有一种和魔鬼签定了契约,可怕的咒符在控制着我的感觉。
我不能摆脱,也从未想过摆脱自己的命运。
因为我懦弱。我可以感觉得到,那些黑色魔鬼在黑暗中正睁大了眼睛来看着我,那些绿幽幽的鬼火。
将我吞噬。
※※※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把我从神游物外中唤回来,我现在坐在这不知名的小镇的酒店的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很容易的就可以看到镇外有五六十骑飞驰而来。
“屠光这镇子上所有的人!齐天山庄的人两个时辰之后就要到了!快!”一个黑衣蒙面人在马上大声的发号施令,一团浅灰色的烟尘正从他的马后袅袅升起。
我猜他们一定是选中了这里作为伏击齐天山庄的场所。
这些人象乌鸦一样一身漆黑,天下最著名的只有黑海神魔的‘黑海兵团’才会这样打扮,而且这种斩尽杀绝的邪恶做法也很符合他们的一贯作风。
惨叫声一时四起,要杀完这镇上一百来人对他们应该是举手之劳吧。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洗血迹和化装。我慢吞吞地站起来付酒钱,然后准备下楼。
三个黑衣人举着雪亮的长刀顺着楼梯冲上来,他们冲得很急,速度很快,因此刹不住脚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冲到我面前就重重地撞上了楼梯板,然后顺着楼梯“嗵嗵嗵”的滚下去,柏木制的楼梯板顿时被鲜血染得一道鲜红。
我小心翼翼的从三具尸体上跨过去,继续向前走,对身外事视若不见、听若无闻。
这里是黑海宫和江湖势力火拼得最猛烈的战区之一。
我只是恰逢其会,我只想安静的离开,不过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开始并无人注意我,直到一路我又放倒了四个人才引起他们的注意和重视。
一个额前系了根黄带的黑衣人怒吼着从十几丈外地方向我扑来。
他冲锋的势头又快又猛,我相信他那六尺一的倭刀也会又快又猛,不会让我失望。
“铮!叮!叮!叮!叮……``”细雨洒窗似的金属接触声中夹杂着其他的声音。
他从我身边象一阵狂风一样卷过。
我第一次杀人之后没有立即把剑还鞘,而是握着我这柄刚由二十七个缺口增加到三十八个缺口的狂飙宝剑晃悠悠的向前走。
漫天亮晶晶的断刀片象下雨一样砸在我头上、身上。
背后有些异常的响动,我听见了四周人们的惊呼。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是我亲手把他分割成十一块的。
四周象战后的战场一样突然安静了下来。
而我这才有了吐血的冲动,我开始俯下身子大口吐血。
我知道我现在象是一个看上去风一吹就会倒的虚弱病人。
我不用照镜子,没有人比病人更清楚自己的状态,我所不清楚的是我还能活多久。
“舵主!”有一个变了调的声音大声叫道,“那个人,他,他一剑就杀了‘一刀七杀’安香主!”
我缓缓的站直了身体,提着剑向四下看了看。
有三四十个人围着我,但他们全都在十丈之外。
他们看来准备用弓箭和暗器来对付我,于是我咧开血淋淋的嘴笑了。
然后我一步步地向前走,因为我必须尽量少用我的真气。
※※※
什么人是霸皇风?
天下杀人最快、杀人最多、杀人最狠而且亲手杀人的那个人就是霸皇风了!
这据说是五年前一位前辈大侠告诫他那将入江湖的弟子的话。
这句话流传很广,传到我耳朵里时我一笑了之,我的光荣不是在杀人中啊!
我并没有往心里去,我并没有把那当一回事。
这句话就是那位大侠的弟子告诉我的,所以那个可怜的孩子最后还是葬在我的剑下。
无疑他是勇敢的,但同时也是愚蠢的。
你可以知道的是,这天下愚蠢的人永远都比聪明的人更多。
因为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