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话题仍在继续,琼达说:“当时,顾顺章的家人都在秘密机关打杂,但感情和立场明显都站在顾顺章这边。我们告诉他们顾已叛变,要与其划清界线。有的当场就表示不从,并试图逃走。考虑到安全问题,只好决定铲除。”
“当时,我带领一批原先与顾没有私交的人执行了这一任务。行动时,对两个未成年人,顾8岁的女儿顾利群和12岁的小舅子张长庚,同志们都不忍下手。”樊沐野说。
“伍豪同志特别强调,孩子是无辜的。于是,女孩被送到了保育院,张长庚则放回家。”
“即便如此,心存仁厚的伍豪还是惨然不乐。从不抽烟的他当时破例要了一支烟,抽了一口就呛得直咳嗽,说:‘我们今天这样做是万不得已,也不知道将来的历史怎么评价我‘”琼达说,“此后,伍豪同志再也没有碰过烟。”
“然而,伍豪的一念之仁还是酿成了大祸。张长庚回家后,顾顺章向他询问其他亲属的下落,张长庚回答不知道。于是,顾让他每天在街口等候,发现熟面孔就立即指认。几个月后,中央特科的王世德骑车经过,张长庚认出他,追上前揪住他不放,身边的特务立刻一拥而上,将王世德逮捕。
王世德贪生怕死,供出了顾顺章家属的下落,并带着国民党特务去掘尸,成为当时轰动上造的“海棠村掘尸案”。受此案牵连,我们又有一批秘密机关遭到破坏。”樊沐野说。
“其实顾顺章很有本事,他担任特科领导时,带领红队铲除叛徒特务,手段冷酷,行事周密,威震上港滩。他的才能得到了伍豪等领导们的认可。”琼达叹了口气说。
“是啊,往事不堪回首。在我的印象中,他中等身材,人长得很结实,眼睛也蛮大,鼻梁很高。他的眼睛似乎能说话,眼睛一眨,我们就明白他的意思。他的化妆手法非常高明,他一化妆,谁都认不出来。”曹龙笙回忆道。
“你们刺杀白鑫的事,在红队内部广为流传,大家都很佩服。”樊沐野说。
“不是给我开了追悼会了吗?”曹龙笙笑着问。
“这是真事儿,我们都以为伍豪同志的哥哥伍思源同志已经牺牲。”琼达也笑了。
“顾顺章叛变后,他们在全国各地的战绩突然辉煌起来,对组织的破坏太大了!”樊沐野说。
“据敌人交待,徐恩曾说,顾顺章就好像一部活动的字典,我们每逢发生疑难之处,只要请助于他,无不迎刃而解。”琼达说,“他还组织过特务训练班,并编写过有关特务工作的书籍。许恩曾说,他很遗憾,顾顺章并没有与他们合作到底。”
“鉴于顾顺章穷凶极恶,对白区工作造成了极大危害,我们对顾发出了‘通缉令’。”樊沐野说。
“要严防国民党反革命的阴谋诡计,要一体缉拿顾顺章叛徒,在苏维埃区域,要遇到这一叛徒,应将他拿获交革命法庭审判;在白色恐怖区域,要遇到这一叛徒,每一革命战士,每一工农贫民分子有责任将他扑灭。缉拿和扑灭顾顺章叛徒,是每一个革命战士和工农群众自觉的光荣责任。”曹龙笙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条通缉令的内容,他没来张垣嘚瑟,若敢来,我绝对不让他活着回去!”
曹龙笙知道,在历史上,组织上对一个叛徒特别发下这种“通缉令”,可谓极其罕见。
其实,在顾顺章投敌后,曹龙笙就对他的经历展开了研究,他经常拿他当反面教材,教育自己的孩子们,尤其是曹单弦。
事实上,叛变之后,由于顾顺章野心极度膨胀,摇摆于中统和军统之间,在两方面都邀功买好,还巴结军统的戴笠,因而不久便遭到中统的冷落。
同时,党的机密,顾顺章知道的再多,也是有限的。1933年开始,顾顺章逐渐感到自己在国民党一方失去了利用价值,不甘寂寞的他开始和一个叫蒋云的人密谋建立“新共产”。
顾顺章虽然担任过政治局候补委员,但其主要负责中央特科的行动,对政治一窍不通。因此,他将组建“新共产”的筹备事宜交给了蒋云来做。
当蒋云搞出了“新共产”的章程、政治纲领和一个“五年计划”并交给顾顺章后,却被担心走漏风声的顾顺章残忍地杀害了。这一切,都被顾顺章的贴身保镖林金生看在眼里。
林金生没有文化,顾顺章对他很放心,许多机密的事并不避他。然而这一回,顾顺章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的举动却让林金生胆战心惊。一起意外的发生终于使他痛下决心,离开顾顺章。
一天,顾顺章派林金生送封信到一个饭店。林金生却把信半途丢失了。林金生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回去向顾顺章汇报。顾顺章阴沉着脸,一双狐疑的眼睛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发火骂人。这是一个不祥之兆,林金生头皮发麻,知道顾已经对他起了疑心,恐怕迟早要对他下手。他终于横下心告发顾顺章以保活命。
徐恩曾听完林金生的揭发,大为吃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表面上一如往常,暗中则做着除掉顾顺章的准备。
1934年5月,徐恩曾在特工总部召开中统高层会议,顾顺章赴会。经徐恩曾暗中授意,有人突然对顾顺章发难,严厉指责其违反中统纪律,“不服从命令,而且企图另树一帜”,应予严惩。
顾顺章对此毫无心理准备,自然不肯示弱,当场与之激烈争吵起来。争执中,该人突然掏出手枪,对准顾顺章,顾顺章亦拔枪示威。徐恩曾假意喝住,收缴双方手枪。会后,以调查为名,顾顺章即遭软禁。
几个月后,顾顺章被正式拘押,囚于金陵监狱,后转押于中统控制的苏川军人反省院。在此期间,陈立夫、徐恩曾积极进行置顾顺章于死地的活动,一面搜集证据,一面上报蒋瑞元批准。终于,蒋感到顾顺章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又对其试图组建“新共产党”的政治野心深抱恶感,点头同意对顾处以极刑。
1935年6月,顾顺章被秘密处死于苏川监狱,死况甚惨。由于他在特务中名气很大,传说其不仅精通化妆术、魔术,而且还会催眠,甚至“土遁术”。为此,临刑前特务给他穿了“琵琶骨”,以防其逃跑。
顾顺章的叛变,改写了历史,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此后中国历史的走向。1933年初,组织被迫从上港迁往西江。本来,按照原计划,组织是要立足于城市、致力于工人运动。在顾顺章叛变前,要迁往乡村是不可想象的。谁都不曾想到会把工作中心由城市搬向乡村,也没有谁敢主张将基础从工人转移到农民身上。
由于顾顺章叛变这一偶然事件,再加上左倾的城市暴动,工人运动遭到镇压,元气大伤,组织上才最终决定从城市走向了农村。
顾顺章被押解到金陵的第二天,就向特务机关指认了领导人之一的恽代英。当时,恽代英正被关押于金陵中央军人监狱,化名王作霖,身份尚未暴露。结果,恽代英在经多方营救,眼看即将出狱之际,却被敌人杀害在金陵雨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