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所爱越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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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因你有罪

没等多久,冉汐出来了,见他在看花,轻轻叫了一声,“潘大哥。”

此刻,晚霞已燃烧在天边,将云层染得绚烂多姿,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多彩起来。

潘定一回头,她盈盈而立,皮肤瓷白,修长的睫毛颤动间,有霞光透过,宛如稚龄少女。岁月似乎格外地厚待她。

“小汐,”他有些痛心地看着她,“我不明白。”

冉汐脸上的笑意淡下来,有些慌乱地想要去抓他的手,“潘大哥?”

潘定一下意识退了一步,她僵在原地,然后自嘲地笑了。

“你都知道了?”她哑声开口,“你来的时候分明还是信我的,到底哪里露了破绽?”

“你连贺景树和社会上的哪些人打交道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提到黑皮,你连问都没问是谁?”

“……”

“而且,我虽然不懂花草,但却见过雷公藤,只是一开始没有想起来。”潘定一想到那杯解酒茶,深吸一口气,“雷公藤全株有毒,中毒者伴有恶心、呕吐、腹泻等症状,贺睿不是醉酒,而是中了毒。”

冉汐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继而有些感慨,“原来是这样,呵,天意吧。”

潘定一有些难受,他在文桥靖面前信誓旦旦,可如今事实就在眼前,终究欺骗不了自己。

“贺家对你不好,你大可以离开,为什么要……要做这种事?”潘定一气急,“为什么呀,这他妈到底是为什么!”

冉汐转身走到葡萄架下缓缓坐了下来,她显得很平静,从她狠下心那天起,她的内心一直都很平静,像是死水。

“你不明白。”她的声音依旧那样地温柔,听得人心头发软,“潘大哥,我遇到你的那一天,似乎也是在傍晚呢。”

潘定一不由仰头去看晚霞。

那是一个月以前,潘定一在街上抓盗窃伤人案的嫌疑人,途径朝竹街道菜市场前,嫌疑人抢了辆电动车,油门一转夺路而逃。

冉汐正买完菜回来,被这辆疯狂的电动车撞倒,而她身后就是坚硬的马路牙子。

潘定一才被罚过,就因为办案的时候误伤了群众,当下也顾不上许多立刻夺步上去,一把拉住了人,自个儿做了肉垫。只是摔得不大巧,手弯曲着着地,“咔擦”一声骨折了。

冉汐被那骨头断裂的声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爬起来,“你有没有事啊?”

女人的美丽的容貌猝不及防撞进眼底,潘定一疼得有些头脑发胀,却还记得她的眼睛里都是惊慌的水汽。

而她身后的背景,是大片大片绚烂的云霞。

——

潘定一有些不忍回忆,用冷硬的语气问她:“在哪里,贺景树的尸体,你藏在了哪里?”

冉汐静静看着他,一直没说话。

她这种不配合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潘定一,他快步走近葡萄架,脸色难看得吓人,咬牙切齿地说话:“你知不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事已至此,你还要隐瞒?现在赶紧坦白,也许还会有减刑的机会。”

冉汐摇头,“减刑?不,不需要。我的人生早就终结。”

潘定一用发红的眼睛逼视她,“你把他埋了。”

冉汐霍然抬头。

他用手指了指身后的花丛,“在那里对吗?巴西木花盆和叶片上都很干净,以前应该是放在室内的吧。你怕尸体散出味道,所以想用巴西木的花香遮掩。”

冉汐收敛惊讶之情,淡淡笑了,“警察的观察力都这么好吗?你还记不记得,那是什么花?”

潘定一抿了下唇,“铁线莲。”

“那你知道它的花语吗?”冉汐用手撑住石桌,一字一句地道,“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院外忽然响起纷沓而来的脚步声,文桥靖带着人闯了进来。他快步走到潘定一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老潘,你没事吧?”然后又警惕地看了眼冉汐,“我跟你讲啊,赵砚钦猜到尸体在哪里了。你要不相信,现在就挖给你看……”

潘定一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冉汐有些坐不住,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众人皆是一愣,潘定一已经抢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倒下的身体。这才看见已经末入心口的短刀,角度很奇怪,像是被故意搅动过。

“小汐!”

刚才处于视线盲区又有外套的遮挡,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冉汐已经痛得快没意识了,但还是撑着一口气和他说话,“赵警官……之前说得不错,你……是个好警察,也会是个好伴侣。只是我……我已经脏到骨子里了,不能毁了你……”

她最后看见晚霞在缓缓消退,真美啊。

——

仲越过来的时候,正看见文桥靖在院子里指挥人勘察现场,夏书荞包得严严实实,在旁边墙根儿下对尸体做简单的检查。

埋了有些日子了,一挖出来,腐臭的味道弥漫得到处都是,更糟的是混着花香格外令人恶心。

文桥靖受不了,特意叫了人把花都铲出去。

仲越戴上口罩,问:“贺睿呢?”

“雷公藤中毒,拉医院抢救去了,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死不了。”文桥靖回答,想了想又说,“老潘这回可是大受打击了。”

仲越没说话,走进了冉汐的房间,一个警员在里头搜东西,一个在拍照。他看见床头放着的相册,戴上手套翻看起来。

过了会儿,文桥靖也进来了,凑过来看了一眼,“你说冉汐这么做是为什么呀?看这照片,感觉她挺疼贺景树的,怎么就那么狠,杀人还不算,还要挖心挖肺的。”

仲越“啪”的一声合上了相册,面色很冷。

“那是狼心狗肺,会脏了冉汐的花。”

文桥靖一愣,“什么意思啊?”

仲越却不肯再说,转身出去了。

——

晚上19点40分。

刑事科学技术实验室送来了一份鉴定单,潘定一看了忽然发疯闯进了审讯室,挥手就给了黑皮一拳,脸色沉得像是要杀人。

这一出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文桥靖闻讯赶来,立刻上前拉人,“老潘,你发什么神经!赶紧松手!”

潘定一置若罔闻,下了死劲儿的掐着黑皮脖子,“畜生!你怎么敢那么对她!”

他的手还没好全,这一用力钻心地疼,但他就跟没知觉似的。

黑皮面色发紫,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文桥靖拉不住人也恼了,“你他娘的真有病吧!”他招呼其他人一起上,最后总是在吴博丰、小计的协助下把人给拉下来了。

“你干什么,想杀人啊?!”文桥靖呼吸急促,气儿都喘不顺了,“卧槽,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呀!”

“放开,我不动手。”潘定一没理他,挣脱众人的束缚,然后手一指门外,“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

潘定一暴怒,吼道:“出去!”

文桥靖快气炸了,“你杀人放火都跟我没关系!”说完摔门出去了,众人也犹豫着一起离开。

但到底还是担心出事,连同文桥靖在内,大家都没走远,徘徊在不远处。

“包裹尸体的被单上,验出来冉汐的体液和你的精斑。”潘定一坐下来,点了根烟,“你强暴了她。”

里面的对话声,透过仪器传到外头,未曾离去的众人都惊呆了。

“我……我……”

“你是把贺景树送回家了的,但是怕强暴冉汐的罪行暴露,所以才一直撒谎。”

“是贺景树啊,他怕六哥会杀他灭口,求我帮他的。他说把姐姐送给我,都是他啊!”

潘定一狠狠闭了下眼睛,双手颤抖,“贩毒、强奸。呵……我会让你在监狱里忏悔的,一辈子。”

——

“没想到贺景树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那可是他姐姐啊。”去法医实验室的路上,文桥靖无比感慨,又有些愤怒,“你说得没错,这个贺景树绝对是狼心狗肺,坏透了!”

仲越兴致不高,没搭话,脸沉得跟潘定一有得比。

贺景树的尸体刚刚进行完解剖,夏书荞正用白布把人盖上,回头看他们,“来啦?”

“怎么样?”

“被划破喉管死的,”夏书荞的动作停了下,把白布盖到胸部,指着脖颈处对他们解释,“用的就是冉汐自杀的那把刀。”

文桥靖叹了口气,看向另一张解剖台上的尸体,被布遮盖着,只隐约看到一只青白的手。

夏书荞顺着也往后看,“短刀直接扎进心脏,还搅动了一下,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活了。”

锥心之痛都能忍,足以见她的决心。

“还有一件事,”夏书荞露出不忍之色,走到一旁台子上拿起一张纸递给文桥靖,艰难地开口,“这是冉汐和贺景树的DNA比对报告,他们有……血缘关系。”

文桥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夏书荞深吸一口气,“贺景树不是冉汐的弟弟,而是亲生儿子。”

“……”文桥靖愣在原地,眼睛越睁越大。

半晌后,他笑了一声,讽刺的,然后忽然暴起,一脚踹在了墙上,“畜生!这些畜生!”

他气得浑身发抖,不停地踱步打转。

“他们怎么能……冉汐才30岁,却有一个15岁的儿子,这像话吗?”

夏书荞垂下眼,“贺睿跟袁敏敏收养她,也许就是为了让她生孩子。这就是所谓的……传宗接代吧?”

文桥靖快炸了,余光瞥到仲越,忽然问:“你早就知道了?”

“猜的,冉汐小时候跟贺景树长得很像。”仲越冷笑着开口,“贺景树就是她不肯离开贺家的原因,她舍不得孩子。可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吧,这个孩子会跟他父亲一样,彻底吞噬了她。”

文桥靖不停地深呼吸,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了这个荒诞的真相,“别告诉老潘。”

夏书荞犹豫了片刻,然后亲手撕掉了报告。

一种窒息的沉默在三人间蔓延。真相或许可以被掩埋,但它一直都在,永远不会消逝。

——

21点26分。

潘定一完成手头的工作,起身下了楼。

路过的警员都怯怯的不敢打招呼,谁都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

一直走到大院停车场,潘定一一头钻进车子里,从手套箱里拿出笔记本,里面夹着一朵蓝紫色的花——

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工作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他感觉到了难受,且越演越烈。说不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难受。

他往座椅上一靠,试图闭眼小憩。渐渐地,意识开始抽离……

他看见冉汐现在门内轻轻地笑,其实他已经开始记不清那到底是铁门还是木门,只知道她那时眼底皆是柔色,像平静的水面,海水。

“潘大哥,再见。”她合上门,缓缓将自己永远禁锢在了那座院子里。

“再见,小汐。”

——

有人敲响了车窗,潘定一陡然惊醒。目光警惕地瞥向后视镜,看见仲越站在车窗外。

他摇下窗户,哑着嗓子问:“什么事?”

“抽吗?”仲越从烟盒里抽了一根递给他。

潘定一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接过,“有打火机吗?”

仲越挑眉,从口袋里摸出火机替他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根。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车里车外,一坐一立,默默地抽着烟。

几分钟,宛如几个世纪。

仲越掐了火,把烟屁股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离开,“走了。”说完,朝后挥挥手,骑着机车绝尘而去。

潘定一把火在手掌里掐灭了,扔出窗外,开门走向办公大楼。收尾工作还有一大堆,他的责任也还未结束。

男人的身影从黑暗迈入光明,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稳健,他始终没有回头,向着光的那一头,义无反顾地缓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