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所爱越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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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重临故地

齐学海的案子尘埃落定,从基塘村回来那天是周日,夏书荞熬了两晚已是精疲力尽,案件暂时没有需要她协助的部分,被潘定一打发回去休息了。

一觉睡到晚上,走到阳台看见对面黑着灯,仲越还没有回来。

夏书荞换了身衣服,拿了手机和钱包去了楼下理发店。

坐在灯火明媚的椅子上,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长发散落,乌黑密集。

她一直记得那一年派出所的走廊里,仲越露出柔和的神色走向文雪歆。

长发白裙——那一度成为夏书荞心目中幸福的女孩应该有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变成某个人,只是不由自主的,去靠近去模仿一切可能幸福的人和物。

但她忘记了自己永远都是从污浊里爬出来的徐婉初,即便换了名字,即便刻意隐藏过去,即便她将别人模仿的再像,她也还是徐婉初。

“小姐,染发还是做造型?”

夏书荞摇摇头,同镜子里的自己目光相对,轻声吐出两个字:“剪短。”

同过去和解,直面自己,她是不是就能被原谅呢?

——

工作日第一天,夏书荞踏步走进公安大楼,同事迎面而来刚要打招呼,却忽然见鬼般僵在原地。

她轻笑着一一道了声“早”便拐进了楼道。徒留后面一群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夏法医今天看起来有点儿......不一样。”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

将议论声甩在身后,她一路到了王涧容办公室。

王涧容正要喝茶看报纸,抬头看见她一头齐肩短发,利落的休闲装,顿时就愣了,眨巴了两下眼睛,道:“你......你这什么打扮?”

夏书荞将一个信封放到了桌上,轻轻推到他面前。

王涧容狐疑的垂眼,之间白色信封上赫然是三个大字:辞职信。

“书荞啊,这是干什么?”

“辞职。”

王涧容放下茶杯,认认真真打量一眼,确定她没在开玩笑后,叹了口气倒:“你是因为桥靖才想辞职的吗?”

夏书荞抿唇,并没有回答,只是说:“王局,我已经决定了。”

“诶,好吧。”王涧容沉默片刻,还是妥协,“但是法医现在人手不足,在没有人顶替你的岗位之前,你再待一个月,这总可以吧?”

夏书荞考虑了一会儿,点头。

说完辞职的事,她准备要离开,到了门口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王涧容又拿起报纸在看,大手下意识的捋着稀稀拉拉的头发,眉目和善,现在是公安系统里出了名的脾气好的局长。

但她也听闻过这位如今中规中矩坐等退休养老的王局长,曾经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带着手下人破过无数的悬案要案,地位无可动摇。

“王局,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王涧容抬起头,他发了福,眼睛看起来小小的,一笑像是弥勒佛,“什么?”

“你早就知道我是文雪歆那起强奸案的目击者,为什么没有告诉桥靖,反倒替我隐瞒呢?”

“你林姨跟我是多年好友了,就算我是帮她的忙吧,”王涧容愣了下,目光微闪,说,“而且,你是阿越的恋人,可雪歆又是桥靖的心结,这种情况下,我能说什么?他们是过命的兄弟,不该因为这些事影响了彼此间的感情。”

夏书荞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颤动,微不可闻的自语:“他们永远都是兄弟,我不会让自己成为他们的疙瘩。”

离开局长办公室,4层楼梯拐角地方遇到了文桥靖和小计。

小计一脸懵逼的看着她的新造型,“夏,夏法医?你头发怎么成这样了?”

文桥靖偏头看过去,目光一闪,脸色冷下来。

夏书荞朝小计微微颔首,道:“剪短了。”然后看向文桥靖,“桥靖。”

她一说话,文桥靖脸色更难看了。

小计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难得极有眼力劲儿,说:“那个,副队,我先进去啦。”说完,拉开防火门一溜烟儿的跑了。

气氛凝滞,文桥靖一瞬不瞬盯着她。她在这样不容忽视的目光中开口:“齐学海的案子,谢谢你帮忙。”

“你搞错了,我只是在做一个警察该做的事。”他语气冷硬,“如果不是穿着这身制服,我绝对不会管你的事。就像你当初那样——见死不救。”

夏书荞闭了闭眼睛,“不管怎么样,你都帮了我。我知道你现在很不想见到我,我已经向王局递交辞职信了,过段时间就会离开,以后可能也不会再见面。这些年的照顾,真的......很谢谢你。”

文桥靖心绪复杂,没接话。

夏书荞走下两节台阶,绕过他往下走,“我去工作了。”

“夏书荞,给我一个理由,”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压抑克制,“你分明可以做些什么的。”

阳光从窗户照进楼道。夏书荞咬了咬唇,站在晨光里,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

另一头,同样的阳光洒进档案科办公室。仲越接到了一个电话。

“我打听到了一件事,廖晟鑫无意中跟那个酒吧女提起的,”薛炜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硬邦邦的。

仲越来到走廊里,转身面对窗户,看见远处的河面波光粼粼。

“他可能坐过牢。”

仲越愕然,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警方会启用一些服刑人员,因其独特的身份,更容易打进一些犯罪团伙内部。

难道廖晟鑫也是这类人吗?

“中午下班后我去找你。”有同事经过,他匆匆挂断了电话。

——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午休时间,今天不用值班,仲越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

刚走到大厅就被潘定一叫住了。

他诧异的回头,“潘队,有什么事吗?”

“就你调入刑侦队的事,刚才我们开会讨论了。”

仲越点头:“然后?”

“全票通同。”

仲越结结实实愣了,“潘队,你竟然会同意我进刑侦队?真是让人意外。”

潘定一盯着他,“怀疑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将他摆在眼皮子底下监视。时间久了,如果这个人心里有鬼,总会露出破绽的。”

说道这里,他话锋一转,“这是刑侦手段,大家以后一起共事,我就先教教你吧。”

仲越调整了一下情绪,笑了,“潘队的教导,我当然是洗耳恭听。”

潘定一不置可否,“你这是要去哪里?”

“哦,出去随便转转。”

“刑侦队事情繁忙,你还是早点熟悉起来吧,我要去趟埭石派出所,一起吧。”潘定一率先往外走,“然后,你再跟我去个地方。”

仲越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跟了上去,同时给薛炜去了短信。

齐学海的案子是由埭石派出所负责,但因为之前两方合作破案,因此后续工作上还需要分局的配合。

到了下午3点,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林许华亲自把两人送到大院门口。

仲越开门上车又系了安全带,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开口问:“潘队,是想要带我去哪里?”

车子平缓行驶在路上,潘定一脾气火爆,车却开的各位的稳,不急不躁。

听到问题,他瞟了眼后视镜,“漓望桥村。”

仲越的脸色陡然一变。

——

太阳躲进云层,天色有些阴,这几日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

黑色的轿车开进一条小路,在一个工厂的院子里停了下来,遥遥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农田和村庄。

潘定一开门下车,走了两步便停下来,往前面看。

仲越跟着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见破败的残垣。

微微有些恍惚,仲越尚记得两年前,这个院子里还有一株小树,门口堆满了赵砚钦的外卖盒。

心绪不稳,他多多少少有些不耐和烦躁,“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两年前,这个地方一场爆炸,葬送了当时公安系统里最为优秀的精英。”潘定一低声开口,语气里甚至带有些许怅然,“谁都没想到,赫赫有名的‘第一刑警’会死在这种地方。”

口袋里的手不由攒紧,“你们不是作对多年吗?他死了你应该高兴。”

潘定一皱眉,“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是看不惯仲越,那是因为他那种天之骄子跟我从来就不是一路人。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很有能力,我私心里还是佩服他的。”

他说完便不再开口,一路走到门口,搬开了那扇斜在中间的铁门。

仲越脸色发白,在这个地方,仿佛能再次感受到烈焰着身的恐怖。他竭力克制情绪,跟着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混乱,烧焦的家具满地都是。

“我们是在那天晚上11点半接到通知的,赶到的时候消防已经灭了火,仲越的车就在院子里我停的那个地方,已经烧的只剩骨架。”

潘定一小心的避开地上的障碍物继续往里走。

“附近的派出所最先进入现场,因为发现了有警用手枪,所以直接报到了分局。”他指了指某处,“仲越就倒在这个地方,被烧得面目全非,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在勉强能辨认出是一张桌子的前面,还留有警方勘察现场时留下的白灰和证物标识牌

仲越浑身僵硬,已经迈不开腿了。他垂眼看着脚边,喉咙发涩。

出事后,他在医院度过大部分时光,数不清的手术渐渐摧毁意志,他甚至一度患上过PTSD,而这个噩梦的源头,他始终没有回来过。

“他是趴伏着的,张开手把你护在了身下。所以你才能幸运的活下来。”

“是吗......”

仲越深深吸了口气,他自然记得那晚的一切。汽车爆炸的瞬间他转身冲回来想要带赵砚钦离开。

然而热浪在下一秒席卷,赵砚钦忽然做出了一个令他至今无法理解的举动——反扑压在了他身上。

“仲越是当场死亡的,但在他死前,还受到过攻击,腹部有利器戳刺伤。”

潘定一用手在自己腹部指了指,“后来,现场发现了一些足迹、指纹还有DNA信息。经过检测对比,证实来自于同一个人,他叫‘廖晟鑫’,太阳帮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成员。我想,你应该认识?”

仲越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嗯,你们不是已经结案,说爆炸案是他干的吗?”

潘定一摇头,“不是,廖晟鑫不是凶手,他是梁永峰的线人。”

“你说什么?”仲越大惊,一是因为自己对廖晟鑫身份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二是潘定一也知道此事。

“你既然知道,却当场击毙了他?你疯了吗?!”

“是他疯了!一直以来他都是和梁永峰直接联系的,出事后我尝试过找他,但是没有成功,直到他被堵截在加油站。

可你知道他做了什么,挟持警察、持械伤人,那可是加油站!擦枪走火后如果发生爆炸谁来负责?我本来只是想打他的手腕,但我没有想到他会突然移步,那枪打偏了,正中他心口。”

“打偏?谁不知道你潘队长枪法了得,这个理由不觉得可笑吗?”仲越脸色铁青,“你明明知道廖晟鑫不是凶手,却还是要逮捕他,将他逼上绝路。而在他死后又草草结案,这一切你作何解释?

我是在道上混久了,你们觉得我变节也无可厚非。但是你一个警察办案如此可疑,我看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你吧?”

潘定一大怒,“赵砚钦!你别胡说八道!那个案子牵扯甚广,嫌疑人只有廖晟鑫一个,他又突然消失,我能怎么办?再说结案也是为了稳定人心,当时闹成那样,我们必须要有一个结果去向大众交代。可是暗地里,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调查。”

他手指着仲越,厉声道:“而你,是最有可能对仲越下手的人。

他是在晚上十点半抵达这里的,这个你应该最清楚。可按照当时的情况,不管是他怀疑你也好,要保护你的安全也罢,都不会贸然与你见面。所以是你约他来的,后来他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也证实了这一点。你冒着风险也要与他见面是为了什么?

廖晟鑫没什么大本事,身手也不怎么样,他怎么可能伤得了仲越?但你不同,你是他弟弟,他对你的戒备心自然没有其他人重,而且......”

潘定一忽然出手,手肘击向仲越。

仲越一惊,条件反射后退,手臂横在身侧挡住攻击,同时身子一矮,伸出一条腿快速扫向他。

潘定一侧身闪过,没等回击,面门拳风扫来,仲越的拳头已经在眼前了,近身搏击是他的弱项,比不过几招就已败北。

仲越没有收手,拳头堪堪停在他面前不足五公分处,他冷笑,“潘队,你这是要灭口吗?”

“哼!我要是想灭口,两年前就该动手了,”潘定一没好气儿的冷哼一声,一把推开他,“你的功夫不错,在仲越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偷袭,会不会成功就不用我说了吧。”

仲越直视他,“潘队,你莫名其妙把我拉来这里,明里暗里的往我身上安罪名,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他撇开头,再次望向地上那些当时描绘尸体姿势的白灰,“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约他?”

四周静的没有声息,只有他的嗓音响起,微哑的,像是在沙地滚过,“因为你们警局有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