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边地母亲:五万进疆女兵的婚姻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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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月8日,新兵启程的头天深夜,秦安琪和丫环换上崭新的军装,悄悄撬开窗子,扛着事先准备好的梯子,翻过围墙逃了出来,准时出现在进疆女兵的行列里。

新疆军区招聘团负责人熊晃对安琪和丫环的行动给了很高的评价,当即任命他为女生三队副队长,并和湖南省军区的领导一起上门,做通了安琪家人的工作。

无名无姓的女兵陆野

和安琪一起入伍的女兵中,还有一位长得十分清秀,却个头最小的无名无姓的姑娘,特别引人注意。

这天,长沙的营盘街上新疆军区招聘团驻地门前。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长的报名队伍。清一色的湘妹子泼辣辣的笑声,淹没了一条营盘街,溢淌了半座长沙城。而此时,却有一位拎着讨饭篮子、面黄肌瘦、谁也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的“伢子”,在报名队伍前开始了沿街乞讨。

“伢子”一口一个“小姐太太行行好”。

队伍中终于有人听出“伢子”是女孩。劝她也报名参军。她问人家参军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人家告诉她有吃也有穿,还能学文化。

她就说:“行。那我参军。”

人家说:“那你还不快点报名。”

她就又说:“我报名了,我报名了,报名了,报名了……”

人家又告诉她:“报名,要排队登记。”

于是,她就跟在人家后面照办了。但是,当她排到登记人员跟前时,却又费了半天时间才算有了名姓。

工作人员问她姓啥?她说姓lu。工作人员又问是哪个lu?她说哪个都行。工作人员写出了鲁、路、陆等百家姓中所有发“lu”音的字,让她指出是哪个。

她看了半天,就大着胆子指了陆。人家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没有。

工作人员就给她记了个陆没有。写完了又感到不对:“陆没有?哪有这么怪的名字。”

她急了。就说:“我不叫没有,是没有人给我起过名。”

工作人员终于闹清了这位姓陆的穷苦讨饭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方。除了知道自己姓“lu”,从小就跟着妈妈在长沙到岳阳一带逃荒要饭,妈妈活着的时候叫她桃叶。一起要饭的孩子。有的叫她桃子,有的叫她叶子,不管叫啥她都点头答应。

她的姓名问题,一下子难住了工作人员,不知给她填个什么名字才好。这时,队伍里走来一位戴眼镜的女教师就说:“这小姑娘怪可怜的。”然后又问她说:“小妹妹,我给你起个名字行吗?”

她说:“行。”说着就给人家磕起了头来。

教师扶起她来说:“小妹妹,快别这样。我也是来报名参军的,以后咱们还在一起当兵呢,你看你就姓大陆的陆好不好?”

她就点点头说:“你说哪个就哪个,我听你的。”

教师又说:“你妈叫你桃叶,干脆就取叶子的音,叫陆野,就是大陆原野的意思。”

周围的人都说女教师起的名字好,小姑娘也说行。

名字定下来了。工作人员又问她多大了?她却反过来问人家:“多大的才能参军?”

人家告诉她:“18岁以上的都可以。”

她就说:“那我就18岁以上吧。”

人家说:“你到底多大了?”

她说:“多大都行。”

她后边的那位女教师就说:“就给她报个18岁吧。”

就这样,她稀里糊涂地参了军。最初几次点名,人家叫陆野时,她总是忘了答应。久而久之她才记住了自己姓陆名野。

三千八百人的岳父泰山大舅哥熊晃

熊晃在湖南忙了大半年,总算完成了任务。到第九批湘女登车时,熊晃的新疆军区湖南女兵征聘团,共征接湘女三千八百六十二人。

三千八百六十二人,这意味着新疆那片干渴的土地上,王胡子的兵营里,将有三千八百六十二名老兵要结束光棍生涯。

因此,熊晃在新疆部队的十万老兵中,终生享有“岳父泰山大舅哥”之称。

1951年初春,湘江岸边的杨柳尚未吐绿。橘子洲头仍是料峭春寒。三千八百六十二多名身着戎装的湘女,挥手告别了养育她们的三湘大地,在汽笛的一声长鸣之中,开始了北出长沙、横过中原、西出阳关的豪迈征程……

也许是应了好事多磨的说法。当熊晃率领的第一梯队女兵到达西安后,王胡子派去接人的兵车,却迟迟没有到达。

西北军政委员会和西北军区,在西安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熊晃听说王震派的车还没来,窝了一肚子火。

欢迎仪式一结束,他就气冲冲地找到了西北军政委员会,跟习仲勋发了一通脾气:“你们怎么能这样,连几十台车都派不出来,我把三千多妹子都带来了。到了西安反而走不了啦,这叫我怎么向家乡父老交代嘛?我是她们的娘家人。”

习仲勋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王胡子急,你急,我也急呀,新疆那十多万想成家立业的老兵更急。可眼下,咱们西北的汽车,好的大都被调去支援抗美援朝了,剩下能用的全都抽调支援进藏部队了。尽管你的这批女兵进疆是大事,但总比抗美援朝、解放西藏小吧!”

熊晃一时语塞。

习仲勋便说:“王震同志抽调了新疆最好的车辆,我们也集中了一部分,估计一个月后才能全部到达西安。我和王震交换意见,至于这段时间,你要继续负起责任来。利用在西安滞留的这些日子,集中搞好参军教育,抗美援朝教育,组织纪律教育和婚恋观教育。特别是革命婚恋观的教育,要抓紧、抓好,要不等进疆之后,就没有时间了。要让这些妹子在思想上好好烙下印子才行。”

最后,习仲勋又说:“军区还要组织一些联欢活动,配合你们的教育。现在王震已经在新疆铺开了婚恋观教育,可你这里还不能大讲特讲,但预防针要打,思想基础要打牢。等到了新疆才有准备。一个姑娘要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

熊晃终于理解了西北军区和王胡子的苦衷。随后,王震将军又打来电话,慰问新疆军区湖南招聘团的全体同志,并表扬了熊晃的工作。

熊晃回到大金台旅社湖南女兵团驻地,传达了习仲勋和王震等人的指示。

整整一个月后,新疆军区派来迎接湘女的兵车,全部到达西安。但是,由于运力不足,湖南女兵团仍按几个梯队分批次向新疆运送。

消息传到新疆,王震的兵营沸腾了……

湖南人的新疆不了情

女生三队,是首批从西安改乘卡车进疆的。

她们乘坐的卡车,是清一色的美式“大道吉”。每车三十人,一律人货混装。底层是供路上食用的面粉、大米,上面是女兵们的行李。两样下来,基本装平了车厢,最上面才是人坐的地方。三排女兵,每排十人,各坐各的背包,连腿都伸不开。车子一颠,全部挤成了一个团。为了防止有人颠下去,车队一律限速每小时三十五公里。

车队出西安,过兰州,进入河西地区。汽车在戈壁滩上行进,轰轰一天走不了几百公里。为了赶兵站食宿,几乎天天都是两头摸黑赶路。一连几十天,人人头昏脑胀,加之路上尘土飞扬,本来像湘水一样清亮亮的湘妹子,个个蓬头垢面。下了车,相互都认不出对方是谁了。

首批车队,离开西安半个多月后,终于甩下了星星峡,进入了新疆的第一片绿洲——哈密。

王震将军派人专门在哈密设立了接待站,并安排各梯队均在哈密休整几天。

几十车女兵一到哈密,全都涌到一条水渠边洗了起来。直到洗得太阳都羞得躲进了西山。才告结束。

返回接待站的路上,不知谁发现了一排粗大的柳树。

一位叫尹凡的女兵说:“这很有可能就是左公柳。”

“左公柳是什么柳?”有人问道。

大将筹边尚未还

湖湘弟子满天山

新栽杨柳三千里

引得春风度玉关

安琪绕着一棵粗大的柳树,不紧不慢地吟着诗说:“这是诗里说的“杨柳”,就是‘左公柳’。是七十多年前,咱们湖南名将左宗棠抬棺西进,平定阿古柏叛乱,收复新疆失地时,栽的柳树。我敢肯定这些树是我们‘湘湖弟子’光绪年间进军新疆时栽的那‘三千里杨柳,中的一排。”

“看来我们湖南人和新疆有缘分。左宗棠才过去七十多年,我们又来了。”一位女兵说道。

于是,又有人说:“左宗棠他们是湖南人,我们也是湖南人,听说陶峙岳也是湖南人,还有刘锦堂、林则徐、张治中。他们可都是在新疆干过大事的湖南人,我们湖南人呀,把这里的天山当成自己的家了。”

一句话惹得姑娘们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