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冰激凌,景潇决定洗澡,于是上楼换睡衣。
楼梯上就闻到一股烟味,景潇疑惑的推开卧室的门,黑暗中一点橙黄的光亮在燃烧,隐约看到一个人的轮廓倚在床头,在黑暗中抽烟。
熟悉的烟味让景潇冷静下来,打开灯,江林沣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头发蓬乱的半躺在床上。水晶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也不开窗只开着空调,一屋子的烟味。
“原来你在家。”景潇皱眉,关了空调打开窗户,“抽这么多烟,这是要烧房子吗?”
江林沣眼睛漆黑,越发衬得脸色红润,景潇凑近看了看,“你喝酒了?”
江林沣依旧不说话,只半睁着眼睛一个劲的抽烟。景潇站在他对面气势汹汹的说:“江林沣,你再不说话我可走了。”
江林沣费力的睁开眼睛,被灯光晃到半眯起眼睛,皱着眉头,嗓音沙哑的说:“我头疼。”
景潇赶紧走过去,探手摸了下的他的额头,这是发烧了,温度还不低。连忙抢过他的烟按灭,跑过去关窗,把空调大开调成暖风。从柜子里翻出棉被给江林沣盖上,然后动手脱他身上衣服,强行给他换上睡衣,按在被子里不准他乱动。
江林沣浑身没有力气,靠抽烟才勉强提起精神,这下被景潇包的跟木乃伊似的,一肚子脾气声音却是没有丝毫威严,“没到冬天你给我盖什么被子,景潇,你别按着我,热得我难受。你让我动一动。”
“不行,江十七现在你有两条路走,一是乖乖躺着,二是起来跟我去医院。”
江林沣说:“就发个烧去什么医院,明天就好了。”
“嗯,你放心治发烧我有经验,吃完药发发汗睡一觉就没事了。你躺着我去煮姜汤给你喝。”
江林沣后悔的想,现在说去医院会不会太失礼了。
景潇本来是想煮生姜可乐的,可是江林沣坚持认为可乐杀精,死活不肯买,景潇看着芬达和醒目发愁,有生姜芬达或者生姜醒目这一说吗?
最后还是只煮了生姜,辣的景潇眼泪汪汪的。
又在电饭锅里煮了黑米粥,端着姜汤上楼。
推开卧室门就看见江林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被子被压在身下。脸色红润有光泽,嘴唇却是干裂的发白。
景潇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推开江林沣把被子重新包在他身上。
江林沣不满的嘟囔了几句,景潇把他扶起来,毫不温柔的灌姜汤。
江林沣反抗了几下,被景潇呵斥住,勉强睁开眼睛看她,“你就欺负我没有力气收拾你吧,等我好了的。”
景潇趁他张开嘴又灌了一勺姜汤,“病了你还不老实,信不信我现在就毒死你以绝后患。”
江林沣孩子般的扬脸撅嘴看景潇,“你舍得吗?”
景潇一摸这孩子脑袋,还烧着呢,都迷糊成这样了。
“哪有人病了不声不响闷屋子里抽烟的,江林沣你是不是有毛病呀。”
江林沣乐呵呵的学景潇的口气,“没毛病的人谁会爱上你呀。”
江十七平时就不讲理,这下彻底无赖了。
景潇费了半天劲儿连哄带恐吓的才让他把姜汤喝下去,拿被子把他团团包住,不放心怕他再蹬被子,拿了本书躺在他旁边读起来。
屋里开的空调,身边又有个人体发热器,景潇觉得热,这才发现进门到现在还没换衣服,仍穿着牛仔裤能不热吗。于是下床换衣服,刚脱光衣服还没来得及穿睡衣,就听身后的人声音微弱的说:“景潇你太欺负人了。”
景潇一惊回过头去,见江林沣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来,黑色的眸子色迷迷的瞅着她。脸色红红的煞是可爱。
景潇心情大好的嘲笑他,“力不从心了吧,恶人自有恶人磨。奴隶也有翻身做地主的一天。”说着还故意挺挺胸在江林沣面前晃了晃。
江林沣咬牙切齿的哑着嗓子说:“你等着,等我好了的。我让你明白什么叫阶级属性。”
于是景潇不敢再放肆了,约莫时间差不多了下楼盛了碗黑米粥,江林沣嘴刁,不喜欢吃甜食,而且没有菜绝对不吃饭不喝粥。景潇在冰箱里翻出一袋年代久远的咸菜,拆了包装装进盘子里一起端了上去。
江林沣听到景潇上楼的声音,赶紧结束放风时间,钻回被子里去。
一碗姜汤喝下去又出了一身的汗,江林沣感觉舒服多了,人也有精神了。
看了眼景潇端着的黑色的粥,问:“这粥怎么糊成这样了。”
景潇一看这就是好了大半了,能没事找事了。“赶紧的,张嘴。”
景潇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这忙里忙外的折腾有好几缕发丝散落了下来,江林沣不自觉的伸手拢起她的头发,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怎么着,眼神格外的温柔,连以往犀利的光芒都被柔情掩埋了下去。
景潇不自觉的微笑,透出两颗虎牙十分可爱。
江林沣说:“给我亲亲。”
“别把病传染给我。”
“你家发烧传染?”
“说不定你感冒呢?”
“景潇,你别咒我。”
“别废话,赶紧喝粥。”
“小口点,你当喂猪呢。”
“……”
“这菜怎么这么咸,是人吃的吗,这什么东西?”
“……咸菜。”
好不容易伺候大爷把一碗粥吃完,景潇筋疲力尽,深刻的体会到幼儿园老师的不容易。
半个小时后,景潇不得已把已经睡着的江林沣叫起来,“张嘴,吃药了。”
江林沣不满的问:“你到底让不让我睡觉了。”
“我巴不得你赶紧睡觉。”
安顿好江林沣,景潇草草的洗了个澡,爬上床在他身边睡下。
江林沣吃完药之后睡的沉,早上景潇闹钟响的时候他连动都没动,景潇摸了下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脸也不红了,看来又可以再接再厉的祸害苍生了。
下楼给小时工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煮点清淡的饭菜给江林沣。
挂了电话景潇又不放心,江林沣一般人不敢惹,小时工不一定有胆子叫他起来吃饭。要是趁他的心意,这一天指不定就在睡觉中虚度了,不吃饭哪有力气战胜病毒呢。
景潇想了想给刘工打了个电话,装得有气无力连带着咳嗽的,请了病假,并且保证明天上班前把屋顶平面图、排水、节点大样图画完。
刘工叮嘱她好好休息,不要逞强量力而为。
景潇心想我要是不保证你能给假给的这么痛快吗?
快中午的时候小时工买了菜过来做饭,景潇一直窝在沙发里抱着电脑画图,鼠标和键盘敲得砰砰响。
等做好了饭,景潇关了电脑揉揉脑袋,上楼去叫醒江少。
江林沣烦躁的用被子蒙住头,转过身背对景潇。
景潇一下子跳在江林沣身上,骑着他吼道:“江十七,你给我起来吃饭。”
江林沣被她压得骨头疼,哪里还睡得着。掀开被子瞪景潇,“你就不怕我削你。”
“那也得先吃饭,快起来,吃饱了打我也有力气。”
“你真高义。”
听到赞美的景潇高兴的说:“发现我的好了吧。”
“你怎么不去上班?”
担心你所以没去这样的话打死景潇也说不出来的,“今天休息。”
“哦?”
“恩。”景潇心虚的点头。
江少什么道行,病了也挡不住一双利眼,心里一甜搂着景潇在她额头上印上奖励的吻。
吃过饭吃完药景潇又逼着江林沣睡觉,吃了饭的江林沣的确有力气了,抱起景潇就把仍在床上,俯身压了下去。
景潇皱着眉头严厉的说:“别胡闹。”
江林沣也是皱眉瞅着她,“这一病你怎么成我妈了。”
一听江林沣提他妈,景潇的眉头都快拧成一股绳了,江林沣也想起来她欠他一个答复,顿时兴趣索然了。翻身躺在景潇身边,轻声问:“你想好了吗?”
这样郑重的语气,景潇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嗯。”
江林沣侧头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景潇也侧过脸看着他,“在我说出决定之前,我想给你说一个故事,听完之后如果你还没有改变主意的话,我再告诉你答案好不好。”
“敢情你练绕口令出身的?”
“江林沣,你严肃点。”
“讲故事你要我怎么严肃。”
景潇眼神暗了一下,真是咄咄逼人的男人,“好吧,是讲我的过去。”
“缅怀过去,珍惜现在?”
“我想让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省得你以后后悔。”
景潇这么说了,江林沣怎么会猜不出来她已经做好的那个决定是什么,心里的喜悦再一次让身体发热,曾以为坚硬的心再一次为眼前的女人柔软,嘴上却毫不示弱,“你这是置疑我看人的眼光?”
景潇不再和他纠缠,侧身挪了下位置,躺进江林沣的怀里,枕着他的胳膊,仰望上面的吊顶,声音并不清晰,带着那些泛黄的记忆事隔多年之后头一次展示于人前。
“在我八岁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爸爸妈妈和我的三口之家,生活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是也是衣食无忧。可是,幸福的破灭不过一夕之间。故事很老套,我妈妈骨子里是个极其骄傲的女人根本不能容忍男人的背叛,而且这个背板长达五年之久。那个破坏我家庭的女人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不管是为了所谓的爱情还是维持生活的金钱,跟了我爸五年,没名没分的。老实说这样隐忍的女人我佩服她。在我妈的坚持下他们离婚了,成全了那个第三者,我失去了我的家。他们离婚之后因为我爸没有资格跟我妈争抚养权,我本来应该跟我妈的一起生活的,我妈也想带着我,但是我拒绝了。拒绝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有多爱自己的爸爸,可是一个不太可能出现在八岁孩子脑子里的想法,一个异常坚定的目标。我留下的唯一原因就是为了报复,我不像我妈能够放手眼看着他们若无其事的重组家庭,毁了我幸福的人也不会得到幸福。不是不会,是不配。我可以牺牲自己的快乐,来让他们不快乐。但是八岁的我只能想想,还什么都干不了,也没有能力报复。所以我叫那女人萍姨,把她的孩子当做妹妹,在家里我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在学校我努力学习成绩很好待人也好,提起我爸爸也是一脸的骄傲。但是他不知道,虽然我叫他爸爸,但是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在他背叛了婚姻亲手毁了妈妈和我的幸福之后,我已经没有爸爸了。我在那个家生活了六年,一直到中考结束,我报考了的高中可以寄宿,我有了脱离他们生活的资本了,于是我终于等到了报复的机会。其实这六年来我从来忘记我放弃和妈妈生活留下来的初衷,对于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还有我爸,我了解他们的弱点,已经想好了如何报复。可惜上天跟我开了个玩笑,我只实施了第一步复仇计划就达到了所有的目的。”景潇扬头看着江林沣说:“鉴于过程太过歹毒了,怕吓到你,我们直接说结果好不好?”
江林沣一直将她抱在怀里,安静的听她叙述,脸上波澜不惊,轻声道:“好。”
景潇长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那个女人的女儿淋了一夜的雨,又受了惊吓,高烧不退昏迷四天之后醒了过来。那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最后查出来得了白血病。那女人哭着埋怨我,我爸也很伤心,但是一个劲的帮我说话,说我不是故意的。而我知道这就是我一步完成所有计划的机会,我告诉他我是故意的,我委屈自己每天看着他们可恶的嘴脸就是为了能够报复他们。他……”景潇气息一顿,吸了下鼻子哽咽起来。
江林沣搂紧景潇,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也有些急促,“够了,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景潇,你以为这世上还有比我更了解的你的人吗?”
景潇泪眼朦胧的看着江林沣,点点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赶紧摇头。
江林沣低声笑她,“你如临大敌的准备了这么半天就是为了说这点事?”
“你觉得这是小事吗?你不觉得一个八岁的孩子就能有那么狠毒的心思,还能不着痕迹的潜伏在敌人身边卧薪尝胆六年,最后一击即中彻底打击到敌人,其心思是多么的可怕。”
“我怎么听你这语气,是觉得有点自豪呢?”
景潇脸色一暗,“没有。如果非要让我后悔,我也后悔我伤害了自己的父亲,千错万错他也是我生我养我的人,又对我满心期盼,我伤他伤得太狠了。”
江林沣捏捏景潇的鼻子,“要我说你唯一的错就是太逞强,这都是大人们的事你一个小屁孩自以为是的跟着参合什么?”
“我妈也是这么说我的。我上高中之后就来了这里跟她一起生活,她说她一点也不觉得痛快,因为这是拿她女儿六年的青春和快乐换来的。而且我伤害的还是一个无辜的女孩。”
被埋在心里的不堪回首的往事,时隔多年头一次展示人前,江林沣作为唯一的观众反响一点都不热烈。景潇记得当初宋离的七大姑还是八大姨将辗转从那女人那里听来的一番哭诉告诉宋离的时候,宋离面对她的脸色铁青,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景潇,仿佛在看陌生一般,视她如蛇蝎。
要说人和人之间是有不同的,但江林沣这反映这太平淡了吧,又或许是他更加歹毒,景潇这点小伎俩小手段在他老人家面前班门弄斧了,根本入不了眼。
景潇一个劲的观察江林沣的反应,江少终于被她看烦了,粗声粗气的问:“怎么,没表扬你一句你还不满意了?”
景潇紧张的看着江林沣,问:“十七,你跟我说实话,我扛得住打击。你真不觉得我狠毒、可怕、没人要没药医了?”
江林沣抱着她亲吻,“没人要这条不沾边。”
景潇推开他,“你别闹,说正经的。”
江林沣想了想,觉得今天不把话说明白这个别扭的女人不能放过自己,昨天已经被她用被子折磨了一晚上了,这会身子尚虚真闹起来不一定能用武力制服她。正色道:“景潇,你说的都是以前的你,老实说你以前就是吸毒甚至杀过人我也不在乎。我认识的是现在的你,要的也是现在的你。而且我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如我刚才所说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了解的你的人吗?我相信即便是你的母亲都不一定有我了解你。”
景潇心想真臭屁。我妈要是听到不得从东京的墓地跳出来和你一较高下。
“至于你的过去我没有兴趣知道,如果你非要把它搬到现在的生活里,我不拦着自寻烦恼那是你的事儿,但是你要是烦到我别怪我揍你。”
这就是传说中江式风格的真情告白吗?为什么景潇听着心里没有觉得甜蜜,反而觉得江林沣十分欠揍。
“可是我始终是伤害了一个孩子,一个无辜的生命因为我而就此改变,她失去了健康的身体,甚至可能随时失去生命。”
“那又如何?大错已经铸成,即便你毁了自己的生活赔上性命那个女孩也好不了,有什么意义呢。”
景潇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林沣,他太冷静了,太理智了,不由的感叹道:“你太可怕了。”
江林沣嘿嘿一笑,“怎么害怕了,想反悔?大爷我告诉你没门。这辈子是别想跑了。”
景潇一愣,呆呆的问:“你真的愿意和我这么恶毒的女人在一起吗?”
“虽然你平时不是很有自知之明,但是也用不着这么妄自菲薄。这些年你挣得钱基本上都给了他们吧。”
“你怎么知道?”
江林沣笑道:“要不然按照你的敛财方式,又这么没有安全感,怎么会到现在还租房子住,而不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呢?”
景潇此刻才真正的体会到江林沣说的那句“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吗”的含义,绝对不是江少夜郎自大的吹嘘,他真的了解她。
景潇动容,抱住他的腰,“既然你不嫌弃我也不害怕我,那我就答应跟你回家见父母吧。”
江林沣一脸得意的笑容,连打了几个哈欠,嘟囔道:“我睡一会,这药劲上来困死我了。”
景潇看着他熟睡的容颜,愤恨的想,江十七你也太敷衍我了吧。
修养了一天,病好之后的江林沣又生龙活虎精力无限了,为了说到做到一报景潇趁他生病期间趁人之危欺负他的仇,景潇第二天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又请了一天假。
因为要把画好的图纸传给刘工,景潇骂了三声“江林沣你个畜生”之后,强撑着力气下床,打开电脑上网传发邮件。
邮箱里有一封邮件,宋离发的。
景潇恍然想起来,上次宋离在飞机上给她发的那封邮件还没有回复呢,这一拖就拖了快两个月了。
景潇满怀歉意的点开邮件,一张图片渐渐展开,背景是科隆大教堂,典型的哥特风格宏伟建筑,每次看到它景潇都会想起高迪,那个张扬另类却郁郁不得志的艺术家建筑师。照片里宋离拥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在教堂下微笑,笑容甜蜜而真诚。
照片经过ps处理,加上了一句话,景潇,我要结婚了。
景潇心想,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呀。
转头看到还在床上停尸的江林沣,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拍着他的脸说:“江十七,我们去拍结婚照吧。”
江林沣半睡半醒,一只手搂着景潇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因为刚起床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景潇,求婚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