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回头看邢允天：“什么叫他撑不了多久？”
邢允天嘴角微挑起，眼神别有含义却不说话。
关逸风过去，一把提起他的领子：“你们对封延辉做了什么？”
“你应该问他自己。”邢允天用力一甩，企图挣脱，但关逸风抓得很紧，邢允天没有挣开。
关逸风揪着他领子的手往前一提：“绑架我们的人是你，把我们扔到山里的人是你，杀张萍的也是你，你敢说封延辉血液异变不是你做的？你还做了什么，是不是拿我们九个人做了人体实验？还有杜警官的尸体呢，是不是你们带走的？”
“是我绑架了你们，但是我没害你们。张萍是我杀的，那是因为她该死！”邢允天语气凶狠，“杜警官就是她害死的，要不，你以为左静妍、封延辉和杜安怎么就那么巧地遇到杨启杨烈？”
关逸风一愣，邢允天用力一甩挣脱了关逸风的钳制。
这时，医生和护士赶来，检查了封延辉后，说他生命体征微弱，需要抢救，将他抬到轮床上推走了，众人神色凝重地面面相觑。
关逸风转头看向邢允天冷声道：“你知道什么？说！”
邢允天用戴手铐的手整整衣领，阴阳怪气道：“封延辉是个情圣，你没听他说么，左静妍自杀了，封延辉就觉得，没有了左静妍，他的生命没有意义。于是，这位空间物理学家计算了时间和空间的节点，利用一种我们不知道的技术，制造了时空门，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虫洞，来到了现在，就为了救他心爱的女人。”
“你特么说天方夜谭呢！”一旁的林岳都忍不住骂脏话了。封延辉说那些的时候，林岳几次都想打断，但是看在这些天一起经历这么多事的情分上他忍了，对于邢允天，林岳就不想忍了。
“你觉得我像在说假话吗？”邢允天眼神不善，“你们以为时间和空间是什么？我告诉你们，每一个事件都是由它的时空所指定的点组成的，无数事件连在一起是时间线。封延辉来自九年后，按照他的时间线，左静妍和她妹妹在宾馆会遭遇杨启杨烈，被他们袭击而受伤，最终会自杀。
“但是，封延辉为了她，来到现在而打乱了时间线，所以时间线上的每个节点都会发生变化。即使他的本意不是破坏，可是蝴蝶效应懂不懂，多米诺骨牌懂不懂？”邢允天用手比出一个“一”又展开，“动一个点，全都改变！”
“改变了什么？”林岳追问。
邢允天没回答，而是道：“半个多月前，我们接到一个信息，上面只有PT1009的航班号，我们不知道什么意思，就派人去查。但是PT1009失踪了，我们的人就在PT1009上，那人是张萍的丈夫，她就跟过来想追查PT1009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她也失踪了。后来我们知道山里发现了杨启杨烈，就以为她死了。
“过了两天，我们又收到一个坐标和一条信息，信息说坐标点的车上有九个人，这九个人中，有人打乱了时间线，一定要找出这个人。信息上还特别提醒这九个人都很重要，其中有警察，所以，我索性让人把你们全绑了。但是你们又不肯乖乖呆着，还企图反抗，为了不伤害你们，只能把你们都弄晕。
“然后，很容易就锁定了封延辉，因为那个时候，他的血液已经发生异变了，很容易就能确定他就是那个改变时间线的人。把他弄醒，他就承认他跨越时间而来，就是想阻止杨启杨烈伤害左静妍。
他知道，改变任何一个事件对时间和空间都会有巨大的影响，所以救了左静妍以后他承诺，剩下的时间，他不会做任何事，只是陪左静妍几天，还算出了一个时间点给我们，告诉我们在那个时间点放你们回去，时间线上事件改变会最小。
“我们已经按他说的时间，放了你们，但是我们和他都没有预料到，张萍居然从杨启杨烈兄弟手里死里逃生地回来了，她得知了这一切后，将一切归咎于你——”说着，邢允天一指左静妍。
“在我们放你们的时候，张萍袭击了运送你们的人，把你们分开扔进了山里，更是把你扔到了杨启杨烈藏身地点的附近，才害得杜安警官被杨启杨烈杀害。”说着邢允天眼神冷冽，“我更没想到，张萍居然疯狂到潜回组织，在水里下毒，还放了一把火！”
邢允天的语气森冷：“她在怨恨，怨恨你左静妍，怨恨封延辉，怨恨杨启杨烈，怨恨我们的组织。这个女人已经疯了，她的怨恨和报复让整个时间线混乱不堪，我们再也接不到信息，而未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所以，张萍必须死，她要为她的疯狂付出代价！”
左静妍手抓着轮椅的扶手看着邢允天：“你相信封延辉是来自九年后？”
邢允天笃定道：“他就是来自九年后，只为了改变你左静妍一个人的命运。他认为微小的改变，就相当于一条河流中的一块石子，河水流过，只会有微微波澜，不会扰乱时间线，他想用最小的代价实现最大的愿望。可惜，他失算了！”
“他哪里失算了？”
邢允天一笑：“他失算的是，从他回到现在的那一刻起，时间线上的每件事都已经改变了，更别说他还救了你和你妹妹。”邢允天有些讥讽。
“你胡说！”左静妍不信，“你当时间是什么，说到哪儿就到哪儿？你给我到九年前去看看！”
邢允天讽刺道：“封延辉给你讲故事，你不说他胡说，我告诉你他是来自九年后就是胡说？如果他不是来自九年后，他怎么知道那么多你和你未婚夫的事儿？”
“……”左静妍竟然被他问得无话可说，是啊，封延辉怎么知道她和秦幼峰的事儿？
邢允天眼神凌厉：“说我胡说，就拿出证据！”他盯着左静妍，“封延辉为你而来，你以为他为什么晕倒？他的到来是跨越了时间，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他很快就会物质消解。”
物质消解是什么？左静妍脑子很乱，从封延辉说他的故事开始，她的脑子就很乱，理智告诉她这是多么匪夷所思，可心底有个声音悄悄地说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呢。
现在邢允天的话让她想反驳，可是一时间千头万绪居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左静洋却忍不住道：“如果你和封延辉说的都是真的，他干吗不直接阻止PT1009起飞？如果我姐夫不出事，我姐就不会来川省，也就不会遇到杨启杨烈。”
邢允天转头看左静洋：“这你要去问封延辉。还有，你们以为他的血液为什么出现异变？就是因为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时间的逆转，我猜测，如果他将时间提前，可能根本活不到去阻止PT1009起飞。”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在消化这些信息和分辨邢允天是不是在说谎。
“你说你们接到信息才去调查PT1009，也是接到信息才去绑架他们九个人，你们接到的是什么信息？从哪儿发来的信息？”郎川沉声问道。
邢允天却不说话了。
“你们从哪儿接到的信息？”郎川再问。
邢允天还是不说话，显然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杜安的尸体是不是你们的人带走的？”一直没有说话的许哲问道。
“是。”
“为什么？”
“因为他是事件的关键人，却突然死亡，我们不知道有什么关联怕你们随便处置就带回了组织。”邢允天道。
许哲眉头一皱，问道：“你们是什么组织？”
“一个研究空间物理的组织，你可以叫我们TIME，不过已经被张萍一把火烧了。”邢允天道。
“你说谎！”左静妍在一旁道，“你的人绑架我们的时候，完全是有组织有计划的，一个研究空间物理的组织，能在有四名刑警的情况下，顺利绑架我们？还有，刚刚你刺死张萍的时候出手那么快，行动那么利落，你要说你是研究物理的书呆子？”
“够敏锐！”邢允天眼中带几分赞赏，随即话头一转，“谁说研究物理的就一定是书呆子？你知不知道，物理是多么可怕的武器，想想核聚变反应吧，它能产生毁灭的力量！”
左静妍坐在轮椅上的身体往前倾：“我知不知道物理有多么可怕不重要，但是你和封延辉都说PT1009失事了，可是残骸在哪里？到现在飞机都没有被找到，而且在它失踪的第三天信号曾经闪现过，如果像你们说的飞机是失事了，那信号怎么会闪现？还有，为什么你不肯说你们的信息从哪儿来的？”
邢允天没有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下才问道：“PT1009的信号是什么时间闪现的？”在左静妍没有回答的时候，邢允天已经问道，“是18号下午2点多吗？”
左静妍和所有人都一愣，邢允天为什么这么问？
邢允天见众人的神色已经了然了，轻哼一声就不说话了。
左静妍看着邢允天：“为什么不说话了？”
“说了，你也听不懂。”邢允天挑衅般地道。
“也许我能懂呢？”左静妍盯着邢允天。
邢允天轻蔑道：“你能懂？你知道什么叫时空吗？”在左静妍还没回答的时候，邢允天已经自问自答，“时空是四维的空间，上面的点就是事件，它的发展和运行是有规律的。一旦突破这个规律，时空线就会发生紊乱，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嘭——”
邢允天用戴着手铐的手比出炸开的姿势：“黑洞出现了，它会吞噬一切，连光线都逃不出去，然后我们人类不是被毁灭，就是进入稳态的状态。知道什么叫稳态吗？就是不随时间变化的状态，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变成不生不死不动不灭，直到物质消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封延辉不想你死。”
左静妍看着邢允天，邢允天看左静妍，突然左静妍从轮椅上站起来，在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窜到邢允天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把邢允天的脸都打偏了。
然后她不顾脚上的伤，对着邢允天就是拳打脚踢，边打还边骂：“让你装神弄鬼！让你玩高深！让你说科幻！让你说PT1009失事了！你个绑架犯，你个杀人犯，你个死变态……”
邢允天因为坐着，手上还戴着手铐，没想到左静妍突然就发狂了，被打得措手不及，只能举着戴手铐的手护住头脸，十分狼狈。
在场的众人都没想到左静妍突然动手，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过去阻拦，但是左静妍像疯魔了一样，对着邢允天又打又骂。邢允天挨了几下后，就暴起准备反击，被林岳和温明给按住了，左静妍乘机又踹他好几脚。
简毅碍于性别不好上手拦左静妍，左静洋和麦惜玉怕伤到她，有点拦不住她，还是关逸风过去将左静妍拦腰抱住扯离了邢允天，这时候，左静妍的手里还抓了一把邢允天的头发。
关逸风抱着左静妍把她按到轮椅里。
坐到轮椅里的左静妍呼呼地喘气，胸膛急剧起伏，她扔掉手里的头发，眼神凶恶地瞪着邢允天，感觉随时都可能再去捶邢允天一顿。
郎川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个绑架案已经演变成了杀人案，又牵扯出什么空间物理、时间线的，现在又演变成殴打犯罪人，实在太混乱了。他直接跟许哲说将邢允天押走，明天再审。
许哲点头，让警员将邢允天带走。
这时，郎川点名：“林岳！关逸风！麦惜玉！”
“到！”林岳、关逸风、麦惜玉立正回应。
郎川看了眼左静妍的脚，血已经把纱布浸透了，可见她刚刚打邢允天多用力。郎川无奈地对三名下属道：“等下陪左静妍重新包扎一下她的脚，还有，今晚负责保护她。”随即看向左静洋、简毅和温明，“你们是左静妍的亲友，看好她。”然后对许哲道：“邢允天要单独关押，张萍需要验尸。我们今天都静一静，理顺一下思路，明天再做案情分析。”
许哲赞同，他也觉得这一晚听到的匪夷所思，且真伪难辨，需要仔细分析理顺，于是叫来警员，问张萍尸体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警员说已经抬回警局，快的话明天验尸报告就会出来。许哲又问封延辉怎么样，警员说，还在昏迷中。
许哲听后和郎川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暂时先回去，明天再提审邢允天，而关于封延辉也需要好好查查他的信息。
左静妍被带去又重新包了一下脚，左静洋和麦惜玉陪着她。医生对于左静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能把脚上的伤口弄裂十分惊讶，但是左静妍就皱着眉头坐在那里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医生给她的脚重新上好药，包好纱布后，拿上医药箱要走的时候，左静妍突然问医生：“封延辉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想了一下道：“刚刚送去急救的那个？现在确定不了。”
左静妍“哦”了一声，医生拿着医药箱走了。
简毅进来说：“郎局他们走了，让我们选临近的房间住，封延辉和邢允天所说的，他们需要安排人追查。他建议我们先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再分析……”
——
郎川和许哲两个人出了医院坐上车。
许哲道：“时空穿越？现在的犯罪分子都开始玩高科技了，”说着，他看向郎川，“你相信吗？”
郎川皱眉：“你不相信吗？”
许哲轻轻一哼：“我的理智告诉我他们在胡说八道，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阴谋，但是我的内心又觉得他们说的不无可能，我们都不知道九年后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比如九年前，你让我相信拿着一个手机就能走天下，我也不会信，但是现在科技发展得太迅速，带来的是全新的世界。当年我们查案还需要到处走访，一旦遇到跨地区作案侦破难度就十分大，可是现在，往往几个电话、几份邮件或者敲敲键盘，数据一对比，问题就查出来了。”
“也是，现在的什么网络技术、生物科技、基因工程这些研究花样繁多，谁知道这些研究能带来什么？假设封延辉说的是真的，他的故事听起来很浪漫，为爱而来，可是如果是一个野心家呢？回到过去，改变未来，这种技术不该存在！”郎川道。
许哲揉揉眉心：“这个不是我们现在该考虑的，也许就是个骗局呢，背后说不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总之，邢允天杀了张萍是事实，不考虑他们那些听起来很玄的东西，就拿它当普通案件对待，会很简单。不过，我还真担心他们说的是真的，如果真的能做到回到过去改变未来会怎么样？”
郎川豁然道：“邪不胜正，优胜劣汰，日升月落，秋收冬藏，自有规律，就像我们做警察的，到什么时候都是为了惩奸除恶，这个世界有它的法则！”
——
PT1009失踪第16天，夜。
林岳和关逸风搬到了左静妍她们的隔壁，林岳睡不着，他问：“老关，你睡了吗？”
“没。”关逸风道。
林岳道：“你说封延辉说的可能是真的吗？为了一个女人穿回来？”
“从古至今有多少男人为女人杀人放火的，多一个封延辉也不稀奇，何况静妍本来就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关逸风道。
林岳轻哼一声：“再有魅力也是人家老婆！话说，如果幼峰真的出事，小左会自杀吗？”
关逸风声音发闷：“静妍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封延辉说她自杀了，假设封延辉说的是真的，前提就是秦幼峰死了，静妍和她的妹妹又遭遇了杨启杨烈而受到伤害，她很可能会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
“其实现在静妍的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在我们被绑架的时候，在山里的时候，还有刚刚她去暴打邢允天的时候，她的行为都很异常。如果说因为秦幼峰出事，她走向轻生，不是没有可能。”
“老关，你把封延辉和邢允天说的当真了？”林岳问。
“还没有。我在考虑，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就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是假的，这一切是个骗局，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林岳叹息：“谁知道呢，总觉得事情发展的方向越来越诡异了……”
——
深夜，万籁俱寂，在一个小巷里，穿着警服的邢允天坐进车后座，摘掉另一半手铐对正脱掉白大褂的人道：“拿到了吗？”
那人将白大褂扔到副驾驶上，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点头：“拿到了，八个人的血液样本、基因图谱都拿到了。”
邢允天点头，揉揉手腕，又轻轻摸了摸脸上被左静妍抓的伤口道：“妈的，现在女人都这么疯，要不是张萍把我们之前的样本都毁了，我也不用受这个罪！”
“杜安已经死了，他的尸体也在大火里烧毁了，没有他的样本，怎么办？”那人一边开车一边道。
“会有办法的，”邢允天冷冷道。他沉思了片刻后问道，“封延辉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生命体征不稳定，随时可能物质消解。”那人道。
邢允天皱眉：“他的血液样本处理了吗？”
“已经处理了，但是不知道方法是否可行。如果封延辉物质消解，那些血液样本也未必能留下。”
“那就难办了……”
车子载着邢允天行驶在茫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