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1009失踪第22天，晴。
昨天大家目睹了陈华的猝死，一个大活人就那么突然口喷鲜血地死了，连抢救都没来得及就直接上了法医的解剖台。
如果是以前，估计左静妍他们还会觉得这样的经历是人生噩梦，但是这些天各种遭遇让大家都有点麻木，甚至，左静洋都能跟简毅讨论陈华是不是死于中毒了。
人心可能就是这样，本来很柔软，经得多了，看得多了，就越来越硬，甚至不知道怕了。
左静妍曾经想劝简毅带着左静洋回滨海，深知左静洋脾气的简毅不肯答应，而且因为这些天的遭遇，他也很想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左静妍见劝不动他也只能作罢。
这天一大早，大家就全都聚到了川省警局，自从签了保密协议，左静妍他们差不多跟警务人员一个作息了。
林岳和关逸风去向郎川汇报调查进展还没回来，大家就散坐在案情分析室里。
不一会儿，法医给麦惜玉送来了陈华的验尸报告。麦惜玉翻看之后无视眼巴巴看着她的左静洋和简毅，拿着报告等着林岳他们回来。
左静妍双手交握地放在膝盖上看着麦惜玉手上的报告沉思，温明一如既往地沉默。
林岳和关逸风很快回来，跟他们打过招呼。
左静妍问道：“郎局长那边怎么说？”
“宁山峪沼泽那边没有结果，郎局正跟航空公司沟通重新模拟飞机的飞行轨迹，锁定搜寻方案呢。至于陈华袭击封延辉嘛，郎局让我们对封延辉加强保护，而邢允天的这个TIME组织行事诡谲，郎局让我们深挖。”说完林岳问麦惜玉道，“小麦，陈华的验尸报告出来了吗？”
“出来了。”
麦惜玉将验尸报告给了林岳，林岳看过后递给关逸风，关逸风看过后皱着眉跟林岳对视了一眼，林岳微微点头。关逸风这才对左静妍他们道：“陈华死于爆炸。”
“啊？”左静妍他们震惊了，他们想了很多种可能，都没想到陈华是死于爆炸。
关逸风道：“陈华死于人体内置炸弹爆炸引发的脏器损伤和内出血。”
“高科技？”左静洋眨眨眼。
关逸风摇头：“人体内置炸弹在国内外都有应用。主要是利用外科手术，把藏有烈性炸药的胶囊植入体内，然后缝合，这样人体就是炸弹体，在需要的时机引爆。一般是恐怖分子为了登上客机、地铁或高铁等实施袭击而采用的一种方式。
“不过让陈华丧命的不是这种传统意义上的人体内置炸弹，而是一种更先进的胶囊炸弹，这种炸弹是人体内置炸弹的变种，威力不如人体内置炸弹，但是能引起极小规模的爆炸，将人体内脏炸裂，让人因脏器受损大出血而死，最大的优点是时间可控。”
“那要怎么引爆？”左静妍疑惑，“陈华当时在审讯室里。”
关逸风抽出一张照片给他们看：“在陈华体内找到的定时装置碎片。”
大家看了带着血的碎片照片，左静妍、左静洋和简毅这样的非警务人员看得都有点反胃。
左静洋一个哆嗦，紧张兮兮道：“邢允天迷晕我们的时候，不会也给我们弄了这个炸弹吧？”
简毅和左静妍感觉汗毛直竖地皱起了眉头。
温明给出了解释：“不会的。我做特种兵的时候曾经专门研究过这种人体炸弹，关队长说的内置炸弹只能藏于男性的盲肠附近或女性的胸部，需要动外科手术才能放置。咱们如果被动了这种手术自己都会发现的，何况咱们从山上下来就做了身体检查，如果身体里被放置了炸弹当时就会查出来的。
“还有，炸死陈华的这种胶囊炸弹都是恐怖组织用来给执行任务的死士服用的，超出时间就会被排出体外，如果没有排出，才会爆炸。这种炸弹体积比胶囊要大些，陈华肯定是主动服用的，但是从他被捕到审讯没有多久，胶囊就爆炸了，可能他真的像封延辉推测的那样，是枚弃子。”
听了温明的解释，左静洋他们安心不少。
林岳听温明提起封延辉就问：“对了，今天封延辉没要求跟来？”
简毅道：“昨晚被警员们护送回医院去了。他问我借了笔记本电脑，还要了一堆的纸，说要研究一下PT1009到底哪儿去了，”说着简毅叹口气，“我现在都快相信他真是来自九年后的物理学家了。”
左静洋瘪瘪嘴：“我也快相信了，物不物理的不好说，但他肯定是为我姐来的。”左静洋皱皱鼻子。
麦惜玉道：“反正封延辉在我们的控制中，跑不了。难的是怎么查TIME这个组织，邢允天跑了，好容易抓到一个陈华还死了，我们知道的信息都是他们说的，真假难辨啊！”
关逸风拿着陈华的尸检报告又翻了一遍道：“陈华、王兴、张萍、邢允天都是这个组织的，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王兴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他财力雄厚，很可能是出资人之类的。”林岳分析道，“六年前，老关组织抓捕杨启、杨烈，TIME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让王兴的儿子对杨启、杨烈不着痕迹地示警，让他们逃脱。杨启、杨烈在山里藏了6六年，肯定不是TIME的人，否则张萍不会被绑架侵害，那当初TIME为什么要放走杨启、杨烈？”
“因为他们是时间线的重要人物？”简毅猜测。
简毅一说完，大家都看他，简毅揉揉鼻子：“不自觉就往科幻方面脑补了。”
关逸风想了想道：“把你的想法说说，也许是另一个思路。”
简毅想了一下才道：“我们先假设封延辉、邢允天、陈华说的都是真话，那事情的经过就是TIME收到了PT1009的航班号，因为王兴是出资人，而王兴的妻子和儿子不管什么原因是乘坐上了这次航班，TIME也派出了张萍的丈夫护送王兴妻儿，顺便查探为什么会收到这个信息，然而PT1009在太白山附近失踪了。
“王兴认为是TIME的人做的，或者认为TIME没有对他的妻儿预警而威胁TIME，结果被陈华灭口，当时杨启、杨烈闯入宾馆，警方就顺理成章地认为是杨启、杨烈杀害了王兴。那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TIME六年前放走杨启、杨烈不会就为了掩护陈华吧？”
不待大家回答，简毅就自我否定了：“这不可能，如果只是掩盖陈华杀人，没必要从六年前开始布局，但是为什么要放走杨启、杨烈呢，这点我猜不到。我能想到的解释就是，杨启、杨烈是他们所谓的时间线里的重要人物，所以TIME的人才要放走他们。”
“但是，他们放走的杨启、杨烈绑架了张萍，才致使她发疯放火烧了他们自己的组织呀。”左静妍道，“怎么看这个组织都有点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不错，张萍的杀人放火肯定不在TIME的预计中，那么是什么导致了这个事件呢？就是封延辉。”简毅笃定道，“当时他们绑架了我们九个人，是为了找到封延辉；找到了却又把我们给放了，是因为他们虽然确定了封延辉是扰乱时间线的人，但他们并没有预计到时间线上事件的改变会对自己的组织造成冲击。
“所以，他们把我们放了。结果张萍袭击了放我们的人，致使静妍姐和杜警官他们遭遇了杨启、杨烈，杜警官被割喉，而我们与杨启、杨烈遭遇。在我们下山途中，TIME的人又偷偷带走了杜警官的尸体，随即我们下山后就被隔离了。
“这时候TIME的人可能还不知道张萍的真正意图或者以为她只是要报复静妍姐，直到她先下毒后放火毁了自己组织的据点，TIME才意识到，跟他们相关的事件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时间线的改变，对他们组织的冲击才最大，所以张萍被邢允天灭口。
“邢允天被逮捕后，封延辉还没有认为邢允天是坏人，将他的身份和盘托出，甚至还有点维护的意味，这才是这个组织第一次正式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当时的封延辉是认可TIME的做法的，但是前提是他不知道六年前是TIME的人放走了杨启、杨烈。
“因为我们一直被隔离，而静妍姐数次遇到危险，所以封延辉把他的事情全说了。却因为当时封延辉晕倒，让邢允天给我们讲了一个他们组织版本的故事。
“随后邢允天潜逃，郎局因此接手调查指挥权。到此，TIME应该是意识到了因封延辉的到来而改变的事情越多，对他们的组织冲击越大，所以他们派陈华袭击封延辉，因为他们怕封延辉帮忙寻找PT1009带来更大的变化和冲击。而陈华来杀封延辉，无论成功不成功可能都会被灭口，”说到这里，简毅看着大家问道，“我的推断符合逻辑不？”
林岳用手指敲桌面：“如果按你说的，这里面就有几个疑点：第一，TIME组织从哪儿得到的PT1009的信息和我们九个人的信息的？像他们说的，来自未来的信息？还是这只是一个假象？
“第二，封延辉是否真的是从九年后回来的人，才会对所谓的时间线造成巨大的改变。如果他是，为什么PT1009不在他说的地方？如果他不是，为什么要那么说？
“第三，存在不存在邢允天、封延辉、陈华都在说谎，根本没有从未来传来的信息，封延辉也不是九年后的人，他们在构架一个巨大的阴谋，这些眼花缭乱的线索只是一个障眼法，用来扰乱我们的视线？”
左静洋口快地道：“这些都不用问，PT1009的失踪就是这个阴谋里的一环，无论TIME这个组织从哪儿得来的信息，他们绑架、杀人、放火、偷尸体就是无恶不作的犯罪组织。封延辉跟他们肯定不是一伙的，要不他们没必要杀封延辉，姐，你说我说的对不？”说着，左静洋就看向左静妍。
左静妍还在思考简毅的推断，听左静洋问她，她下意识地点头，随即才抬头：“简毅的推断很符合逻辑。按照他的推断，我觉得其实TIME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以及封延辉从哪儿来，根本不重要。
“简单点说，所有的案子都是TIME做的，PT1009的失踪应该不在TIME的预计内，而封延辉目前来看是最大的变数，所以TIME要杀他，所以封延辉是找到PT1009和TIME的关键。”
左静洋向姐姐竖起拇指表示赞同。
左静妍的大眼睛微眯，嘴角讥诮地挑起：“之前张萍和邢允天说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我，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是TIME在六年前施计放走杨启、杨烈，是TIME的人把张萍的老公、王兴的妻子和孩子送上了PT1009，也是他们把王兴、张萍和陈华灭口。
“如果真的存在回到现在改变未来，那么使这一切发生的也不是我和封延辉，而是这个TIME组织。张萍一定是发现了这点，才把他们的组织放火给烧了的，要不怎么可能她被杨启、杨烈施暴了，却连自己人一起恨呢？杀人放火，要多大的恨意？
“因为她知道，她一切遭遇的源头其实是她的组织。抛去那些花里胡哨的什么量子啊、物理啊、时间空间什么的，最真实的，一切的源头就是这个TIME，把他们揪出来，一切就有了答案。”
林岳赞同道：“观点明确，条理清晰，旁枝末节砍砍，一切的焦点就是TIME这个组织。我们之前的焦点在PT1009，其实这个TIME才是源头。”
正说着，林岳不经意地看到了关逸风一副与有荣焉的赞赏模样，林岳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关逸风懒得搭理林岳，他对着左静妍赞道：“静妍的思路很清晰。”
左静妍微微一笑：“你们这些警察，办的案子比我见过的都多，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左静洋暗笑地瞄关逸风——我姐姐这么敏锐，不是很容易就能讨好的。
关逸风倒没觉得不好意思：“我们看出来正常，你没有办案经验能看出来，那就是敏锐了，我只是说了事实。”
“你们现在在查TIME吗？”左静妍问道。
关逸风点头眼神幽幽：“这个组织的行为看起来毫无章法，无迹可寻，并且我们对它的了解太有限了，但是看他们的行为和手段，也不是什么良善的组织。川省这边被张萍烧毁的那个工作室我们核实了，那其实是个实验室，可能只是他们的一个据点，但是王兴、陈华都是滨海市人，因而滨海可能才是他们的主要活动地，那边已经开始查王兴、陈华他们了。”
“那些烧死在实验室里的人身份查到了吗？不能根据他们的身份对这个组织的成员做一个推断吗？”左静妍回忆着以前从秦幼峰那里听过的基础办案要素：查案子就是查人，查钱，查权，查情，查动机，这个案子跟钱权情的关系不大，那就是需要查人了。
“大火烧毁了多具尸体，能检测到的DNA有限，法医那边已经将DNA数据输入了警方的资料库，目前没有找到符合的身份，而且尸体里还有两个是外籍，查起来更难。所以除了房主的侄子邬俊，其他人的身份都没法确定，我们连杜警官的尸体都不知道在不在其中。”关逸风沉声道。
“你们就没有别的线索了？”左静妍问道。
“在等滨海那边的消息。”林岳道。
在川省警局大家分析了小半天，也没有更多的进展。因为杀害王兴的陈华已经死了，所以关逸风那边的调查算完结了，他就跟林岳他们一起去核实飞机上人员的身份，判断是不是还有TIME的成员。
真查起案子，左静妍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关逸风让温明载他们几个人回医院——他们之前住的宾馆房间已经被新来的失踪人员家属占据，他们现在住在医院的小疗养区——不是之前被隔离时的那个。
因为那是个老楼，管道离窗口比较近，张萍、邢允天和陈华都是顺着管道爬进房间的，左静妍和封延辉在那里遇袭，加上张萍在那里被杀，所以，这次给他们换了个新的疗养区。
大家上车后就一直很沉默，左静洋忍不住戳戳简毅：“你说，封延辉说为了阻止我姐自杀才穿越的，我这几天越想越不靠谱，你说费了那么大劲儿穿越，不为了拯救或者毁灭世界，就是为了一个心里有别的男人的女人，我怎么觉得那么不符合逻辑呀！”
简毅道：“这个不好说，咱们古代就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男人，爱江山更爱美人的也不少，要真的有人为静妍姐赴汤蹈火，穿越时间线也未必不可能。”
温明一边开车一边插话：“你们发觉没有，我们还有关队长林队长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把穿越时间线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儿当做事实，在做案情分析和推理假设了。”
简毅叹息：“发现了。其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案情似乎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这些案情的发展就像九连环，环环相扣，想给它安排别的发展方向，就更不符合逻辑了。”
左静妍无奈道：“从来到川省，哪一件事看起来是符合逻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