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爱妈妈,为什么这么难?
70327000000005

第5章 被父亲性侵的女儿——旁观型的母亲

她恨她的父亲,但真正让她崩溃的是母亲的冷眼旁观。

她忠诚深爱的人居然是伤害自己的共犯。

有时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母亲对她的恨,那种被看成家庭破坏者的感受,一步步逼她从沉默走向疯狂。

“琴,我们要结婚了。你要跟你妈联络看看吗?”

她看着眼前这个即将跟自己共度终生的男人,尽管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无比温柔,但她心中还是浮起难以抵挡的庞大的距离感,就好像她掉进冰块里,而全世界没有人知道她身处在如此冰冷的境地。

打从她的父亲不像个父亲,而像个猥琐卑劣的恶徒,在言语上骚扰、恐吓她,后来甚至要求她服侍他,在她明白要抗拒之后,威胁、殴打她。

从那时起,方琴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跟别人一样了。

心里的彻底崩塌

当她叫一声母亲的人,看着痛哭的她,默不作声,只是抱着怀里的小弟弟,走到另外一个房间时,方琴心里某一块微弱的亮光,彻底灭掉了。

还有谁能够了解她?还有谁能够帮助她,如果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能?庞大的鸿沟在她与所有人之间裂开。后来好多年,她的痛苦成为不能想起、无法言说的秘密。

一直到她远走异乡多年,艰辛地建立起自己的一块小天地,遇到了一些人,他们虽然仍然不了解她,但他们散发着温暖的亮光。

大概是因为这样,她才有勇气踏上掀开伤疤的疗愈之路,改变了自己原本可能的命运轨道。

深埋心中的恨意

方琴以为在过好自己的生活以后,就可以放下,可以原谅了,但在治疗中,她需要回忆并面对,拨开层层痛苦,她渐渐能感受自己心中深埋的恨。

过往内心强大的恐惧和羞耻,让她隔绝了自己对父亲的恨。

在她接纳自己当时的幼小与脆弱,抵抗自我厌恶的能力逐渐增强后,她开始能将对父亲的恨和愤怒宣泄出来。

但那个看似没有伤害,却伤害她最深的母亲,是她最难修复的伤痛。

“最应该看到我痛苦的人,眼中看不见我”,甚至她还感受到了母亲对她的恨,仿佛她的存在破坏了大家赖以为生的家庭。

从那一刻起,在她和世界上所有人之间裂开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不管她怎么努力维系关系,那些细如尘埃的无心与误会,还是能轻易地将她和所爱的人分隔开来。

女儿的内心世界

“从终极背叛中存活”:那一定是我的错,否则这一切难以接受

“我哭到失控,所以他制止了我。”她低头轻声地说。

我一边请她卷起袖子,让我看手臂上的伤,并询问还有哪些地方受伤,一边说:“你觉得是因为你失控了,所以他才会动手打你吗?”“如果你想让自己爱的人平静下来,你会这么做吗?”

我们一起在晤谈室工作好一段时间了。我知道她静下来之后,自己能够慢慢有所觉察,学习去分辨什么样的行为出于爱,以及什么不是爱。

曾经被至亲虐待与背叛的人,常在面对显而易见的虐待或剥削时,无法立即采取必要的措施保护自己。

她们和其他人一样,都会感到痛苦,但受伤的当下,脑海里却盘旋着一般人少有的念头,像是:

“要不要信任这个人呢?”

“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呢?毕竟没有人可以永远不犯错。”

“是不是因为我怀疑他,他才会这样对我?”

“我凭什么挑剔别人,我又好到哪里去?”

这些疑惑与自贬,让她们错失保护自己的黄金时刻。

我们在人际关系中所展现的安全感与判断力,建立于自身的人际经验,特别是生命早期与重要他人相处的经验,而身体虐待乃至性暴力,可以说是所有创伤中深具毁灭性的类型。因为对年幼的孩子来说,身体上的巨大痛苦直接威胁生存,而庞大的恐惧将对幼小的心智造成难以想象的戕害。

发生乱伦的家庭尽管表面正常,甚至光鲜亮丽,但为首的父母往往身心不成熟、不健全,难以担当父职与母职。

乱伦加害者利用自己身为父母的权威,将自己的私欲发泄在孩子身上,年幼的孩子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去承受恐惧,导致许多身心历程无法正常发展。

例如:难以轻易地区分正常身体的性感受、异常暴力下的恐惧感,以及权力关系操弄下的罪恶感;而双亲中旁观且无视孩子痛苦的另一方,他们不愿或没能尽到保护之责,无疑是加诸孩子身上沉重的第二层背叛。挚爱至亲的终极背叛,让“信任”与“疗愈”变得极度困难。

“无法信任”成为最大的难题

背负这类创伤的人,与人建立关系时,可能有两种不同的信任困难。

一种是因为极度渴望获得保护和照顾,所以过度轻信他人,让自己重复陷入被骗或受虐的处境;另一种是在稳定与安全的处境中,却过度警戒,难以放心,最后怀疑与自卑的态度成了破坏关系的因素。

更常见的,其实是两种信任困难的混合体。因为当一个人对自己的内在经验没有信心,不敢采纳内心的感受,进而通过有效的行动来验证或维护人际关系时,往往会在该防备的处境下过度信任,该放心的情境却过度警戒。

就好像案例里的方琴,尽管与未婚夫的关系稳定而亲密,还是非常容易因为一句无心的话,引发出过去创伤带来的隔阂感。当“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是我和别人不一样”这样的念头浮上来的时候,就阻断了沟通的可能性。

对内心受过终极背叛的人来说,信任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而是一件需要持续反思与坚持的行动。

如果能够有一段安全而稳定的治疗关系,就可以帮助她们重新建立对内在感受的信任,增进她们在人际关系中的判断力,从而在创造与维持更多好关系后,让她们的安全感逐渐丰厚起来。

母亲的内心世界

“视而不见,受害者之姿的加害者”:我只看得见自己的痛苦

身为治疗师,我了解受害者,因为他们需要帮助与疗愈;甚至我也了解加害者,因为要预防伤害与被伤害,但当我着眼于这类“冷漠的旁观者”母亲时,我发现自己对她们很熟悉,却不了解。我常从我帮助的对象口中听到她们,所以耳熟能详,但那些都是间接的描述。

我思考了很久,想到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这群“冷漠旁观的加害者”其实是没有意愿和机会踏进晤谈室的受害者。

其实“加害者过去可能是受害者”这样的概念不算新鲜。处理校园霸凌加害者时,往往会发现他们也有受虐的经验,这个现象在乱伦家庭里同样普遍。

以更广的角度来说,所有心理问题都会在家族里代代相传。

但当我们面对受害者时,若贸然提出“加害者也是受害者”这类的思考,仿佛是肯定了受害者内心某些扭曲的信念,像是“他会这样,也情有可原”“你不应该恨他”这些也是加害者和旁观者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常常会灌输给受害者的话语。

接受疗愈使身心带伤的人有机会选择另一条较不受过去影响的人生轨道。在晤谈的过程中,我确实见证过许多受害者在改变的分岔路上,“要是她们不是那么努力地帮助自己,很可能会变成一个让子女受伤的母亲”。

在那些危机时刻,她不是一个母亲,她只是一个痛苦的受害者

一个被先生外遇折磨许多年的妻子,有时候晤谈焦点会从先生转到孩子,她说:“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跟他一样是来折磨我的。我儿子居然敢对我大骂,他凭什么?我为他那么辛苦,牺牲自己,守着这个家,他居然还骂我?”

每个人都会从自己的角度看事情,痛苦的人尤其如此。强烈的痛苦会让他们难以跳脱自己的视角,无法设身处地地为孩子或所爱之人着想。

对比另一个也有着青少年儿子的母亲,同样面对“孩子对自己大骂”的情境,她可能也会感到受伤或生气,但身心较平衡的母亲更有机会在情绪淡去之后,认真思考孩子的状况。

她会想起儿子原本的个性,会探索孩子最近面临什么样的压力,更重要的是,她会去关心她的孩子,而不只是停留在自己的情绪里。

一个被丈夫用冷漠伤害的妻子,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同样用冷漠伤害自己儿子的母亲。

同样地,一个有家暴或受虐史的女性,一生汲汲营营、如履薄冰地寻找自己可以依靠的对象,却因为扭曲的成长经验和低落的自我概念,总是选到有着加害者特质的异性。在面对丈夫侵害自己的女儿时,她心中还是想着自己为什么又成为在关系中被嫌弃、不被选择的人。她用尽全力避免自己落入被剥夺、被抛弃的处境。有时候,她甚至会认为,那个让自己失去一切的人就是女儿。

在那些危机时刻(她的心里可能只有自己的危机,而非女儿的危机),她不是一个母亲,她只是一个痛苦的受害者,但即使如此,也无法抵销。对受害的女儿来说,她就是个毋庸置疑的加害者。

只是究竟是什么因素,影响了某些受害者没有走上加害者的道路,而有些人顺应着自己的痛苦,最后也把痛苦加诸在亲近的人身上。

从晤谈的经验里,我想,“勇于面对自己的伤痕,即使痛苦,也持续疗愈”绝对是一个让自己有机会选择不同生命轨迹的原因。

你有被双亲伤害过的童年吗?或是有一个对你的痛苦视而不见的母亲?没有被至亲保护,反而被背叛的经验,让你一生都觉得自己和别人格格不入。

尽管你很努力、很孤独地走了很远很远,试着去信任,去爱,但每一个闭眼的瞬间,过往的创伤回忆还是可以轻易地把你拉入内心深处的无人之境。

过早选择原谅,会让被遗忘和压抑的自己回不了家

“她跟那个人离婚也不是因为我。这几年,她又跟他联络上了,说什么她需要人陪她去看病,老了需要有个伴,她怎么能明知道那个人对她女儿做过什么,她还要那样的人做伴?”

她崩溃痛哭,泣不成声。

“你知道最夸张的是什么吗?那天她打电话来,问我生日聚餐可不可以让他来!”最后一句几乎是从她内心深谷震出的呐喊。

“她居然说,他毕竟是你爸爸!”她尖叫、痛哭到自己没有力气为止。

晤谈了好多年。头一年,她总是不明所以地痛哭。

第二年,她开始知道哭泣里有悲伤与恨。

再后来,她能指认出伤害自己的人,清楚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与想法。

再更长一点的努力,她开始能和别人划清界限,并拒绝受害。

她告诉我那通电话的结尾:“我跟她说,那是你的事,我没有这种爸爸。有他,就没有我。”

当然故事不会到这里就结束,但她已经有力量改写自己的剧本。

接每一个“自我的碎片”回家

从创伤中疗愈自己是一段历程。这段历程里,必须面对所有被你遗忘或压抑下来的痛苦与情绪。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很迷惘:

“治疗不是应该让自己更好吗?为什么我觉得越来越痛苦?”

“我心里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愤怒跟恨,我好害怕!”

“我是不是应该原谅他?这样才表示我好了?”

因为很痛苦,所以我们很希望能找到特效药,有的人会觉得“原谅”是一种特效药。

从被动的角度看,创伤能击碎一个人的自我,让一个完整的人变成一片一片。另一个角度是面对极大的创伤时,人们主动的防卫方式是让自己从经验中抽离,这两个过程都会让一个人的感受和想法变得破碎与分裂。

疗愈的过程就是接每一个“自我的碎片”回家。

找寻自我的历程越完整,你会觉得自己复原得越好,而“原谅”不是必然的要素,更多时候,“原谅”只是其中一种附加结果而已。

把母女关系爱回来

五、接纳所有被自己遗忘的你

不要过早尝试“原谅”,而要好好地看看每一个在创伤过程中,被自己压抑或遗忘的感受与想法。

每一个自我的碎片、每一个受伤的小孩,都是成长过程中值得被好好对待的你。

释放出愤怒与恨,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让困在痛苦里的“每一个你”被理解,让她们重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