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会议室,林科正在把照片等证物往黑板上贴。刑侦部的十多人几乎全到场了,队长白岩松正把腿翘在长桌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大家却仿佛都习以为常了。
陈海锋也叼着一支烟,却没有点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蹙眉道:“这次的案件有点儿棘手啊。凶手挺狡猾的,现场很干净,指纹、鞋印、凶器都没找到,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选了这样一个时间地点,手法也很凶残。这个凶手,要么不是第一次杀人,要么就是心理素质太好。”
白岩松四十多岁了,人却半点儿不显老,反而有种成熟大叔的魅力。
他朝陈海锋摆了摆手,笑道:“小陈别这么严肃,又给大家施加压力。来,谁说点儿好消息。”
林科咳嗽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打了个响指道:“好消息是,我们得知陈煜死前接到过一个电话。十之八九,就是这个电话导致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小树林里送命的。”
白岩松摸了摸下巴上刚长出来不久,短到扎手的胡茬,“哦?这么说陈煜不是凶手的随机目标,他们之间肯定是认识或者有某种联系的。继续,坏消息是什么?”
林科帅不过三秒,撇撇嘴道:“坏消息是这个电话是凶手用附近的公共电话打出去的,而且电话亭周围没有摄像头。”
高岭是新来的实习生,坐在会议室最靠外的位置,她忍不住站起来道:“但是我们还掌握了很关键的线索!陈煜出事前收到过一个快递,里面是张纸,证物科在陈煜的钱包里找到了它。”
白岩松像是终于发现屋里还有个新面孔,看了眼高岭道:“新来的?”
陈海锋对高岭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又对白岩松道:“队长,她今天刚报道,正林警校16级毕业生,高岭。”
白岩松把陈海锋嘴里的烟抽走,自己点上,意味深长道:“人家小姑娘没嘴吗,要你替她说。高岭是吧,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好像……是一页残缺的日记。”高岭看向林科,后者把密封在证物袋里的纸拿起来,放到投影一下。
【3月7日 阴
一个人守住秘密原来是件这么痛苦的事情,我最终还是去找了米老师。米老师劝我不要说出去,她说这么做是为了我好,可是……痛苦和煎熬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我这具肮脏的躯体,还要被恶魔折磨多久?谁来救救我?谁来审判惩戒罪恶?】
没头没脑的一段话,看得大家满头雾水。
白岩松到底经验丰富,一针见血地提出疑问:“这么秀气的字,不像是男生写的。里面提到了恶魔和审判,和陈煜头上那个十字架倒是对上了。如果陈煜是恶魔,他对日记的主人做过什么,里面提到的米老师又是谁?你们查过了吗?”
这么看,陈煜的死,倒像是一场有计划的复仇了。
陈海锋摇头道:“米这个姓氏不常见,南广的老师都查过了,没对上号。”
白岩松似乎很不满意陈海锋的回答,敲了敲桌面,不耐烦道:“那就往前查,陈煜也才大二吧。查他的高中,青春期犯点儿错事儿也是有可能的。”
刑侦科的办事速度到底不一样,没多久林科就一脸兴奋地跑回来,“队长神算啊,陈煜高中有个心理辅导老师,就叫米梅!”
案情有了新进展,白岩松又被林科一记马屁拍得很是舒心,大手一挥道:“干得好。咱们兵分两路,我带人去陈煜家,搜他的卧室。海锋去趟学校,跟这个米老师聊聊,其他人去查陈煜,整天夜不归宿的,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
陈海锋手机震了一下,他看了眼信息,突然道:“队长,我和高岭一起去学校吧。跟这帮学生老师沟通,还得找个有亲和力的。”
白岩松拍了拍陈海锋的肩膀,了然道:“说起来你们还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吧?也行,好好带带学妹。”
高岭坐在副驾驶上,拧开一瓶水递给陈海锋,“谢谢学长,我觉得跟你一块儿更能学到东西。”
“这点小事,不用客气。”陈海锋接过水瓶,不小心碰到了高岭的手,可疑的脸红起来。
方才在会议室,高岭给他发信息说想一起去陈煜高中的时候,陈海锋立刻请示了白岩松。他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想到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独处,内心便雀跃不已。
车开进岭南中学,林科已经在电话中说了警方会来调查,校长倒是很配合,亲自迎出来,带着他们去了米梅的心理咨询室。
此时离放学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学生和大部分老师都走了。
米梅架着黑框眼镜,放在鼠标上的手微微发抖。她清掉垃圾箱里的文件,关上电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校长推开门,领着陈海锋和高岭走进来。
陈海锋打量坐在办工桌后的米梅,三十出头的年纪,样貌普通。
米梅像所有小市民乍然见到警察的样子,拘谨又小心翼翼地主动跟他们握手,陈海锋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带着一块欧米伽的表,看起来价值不菲。
对一个普通教师来说,会不会太奢侈了?
陈海锋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客气道:“米老师吗?我们是警局的,有些事情要跟你了解一下。”
米梅点了点头,“已经听校长说了,是关于陈煜的事情吗?说实话,我对这个学生没什么印象了。”
“不止是陈煜,我们还想请你回忆一下,这篇日记的主人是谁?”高岭说着,把封在证物袋里的日记残页递了过去。
米梅疑惑地拿起来,只看了一眼,额角的冷汗就下来了。她僵硬地转过身,背对着身后的警察,脸色惨白,连嘴唇都在发抖。
“米老师?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陈海锋观察着她的反应,试探道。
米梅鼻翼扇动,吐出一口气,再转过来时又恢复了正常。
“不好意思警官,我这儿经常会有学生来求助一些问题,一年前的事情实在没印象了。这样吧,我回去查一下记录,如果有的话再联系您可以吗?”
米梅的不配合再次让案情止步不前,明知道她有事情隐瞒,陈海锋和高岭却拿她没办法。
“昨天晚上米老师在家吗?”高岭紧紧盯着米梅,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这个问题米梅倒是回答得很痛快,“昨天是我婆婆生日,我们一大家子都住在婆婆家了。”
“好吧,如果米老师想起什么,再联系我们。”陈海锋和高岭走出来,示意校长不用再送了。
“学长,米梅肯定知道什么,她看到日记的时候反应很不对劲。”高岭咬牙,不甘心道,“如果我们能申请搜查令就好了。”
“米梅说昨天在婆婆家,看样子是真的。她有不在场证明,仅凭日记的话我们不可能搜查她,况且……我有种感觉,人应该不是米梅杀的。”
陈海锋朝高岭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去跟门卫聊聊,看看一年前这所学校发生过什么大事。”
“那个……学长,我爸刚才发信息,说是生病了。我想先回去看看他可以吗?”高岭双手合十,抱歉道。
陈海锋大方道:“去吧,门卫我来问就好。”
高岭松了口气,感激地朝陈海锋点点头,朝校门外跑去。陈海锋看着高龄的背影,眼里满是宠溺,他笑了笑,朝门卫室走去。
心理咨询室,米梅瘫坐在椅子上,下意识咬着手指。她不安地看向对面的沙发,放佛那里还坐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在向她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陈煜的死跟那件事没有关系的,一定是个意外。这张纸可能只是碰巧被陈煜拿到了。不可能的,他已经死了,不可能是他杀了陈煜。
门外响起敲门声,米梅吓了一跳。她走过去打开门,立刻紧张起来。
屋外的人朝她笑了笑,突然掏出手帕捂住了米梅的口鼻。高纯度的乙醚钻入米梅的呼吸道,后者来不及挣扎便头重脚轻,很快晕了过去。
那人踢了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米梅,随手关上咨询室的门,“米老师,轮到你了。”
翌日一大早,陈海锋就被铃声吵醒。他翻了个身,挣扎着接起电话。
林科愤怒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因为太过激动甚至显得有些尖锐,“副队,米梅昨天晚上被杀了!”
“米梅死了?”陈海锋腾一下坐起来,彻底清醒过来。
他驱车赶到学校的时候,门外正围着一堆记者。教学楼已经被封锁了起来,师生全部放假一天,对外给出的理由是学校失窃,重要财务丢失。
然而媒体的鼻子堪比猎犬,什么重要财务能惊动刑侦队出动,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高岭从楼里跑出来,带着陈海锋去了案发现场。
米梅是死在心理咨询室的,死状和陈煜一模一样,包括额头的血十字和撑开口腔的树枝,唯一例外的,就是米梅的胸口插着一把瑞士军刀。
“凶手为什么没有带走凶器呢?”陈海锋穿上鞋套,踩着满地的血迹凑过去仔细观察,这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刀,连淘宝都有同款销售。
白岩松也刚刚赶到,沉思了片刻,喃喃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带不走,还是米梅是他最后一个惩戒对象,没必要再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