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子辉停了好一阵,才终于说道:“一切一切,都像亦天所说的那样。平耀海、蔡安美、霍鑫都是被我杀害的,他们是死有余辜,至于白长庭、方洁玲和萧婉静,唉,不错,他们都是无辜的,是我害了他们。
“我叫马君刚。十年前,三十八岁的我,是德恒中学的一名教师。那时候,我跟平耀海、霍鑫和蔡安美三人的来往很密切。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四个人正在合作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德恒中学是一所公立学校,归T市政府管辖。在那个时候,平耀海已经是校长。他常利用他的权力,亏空公款,甚至常把政府调拨到德恒中学的建设资金据为己有。而霍鑫、蔡安美和我三个人,就是他的助手。
“然而很不幸运地,我们四人亏空公款的事被一些政府官员发现了。当时我和平耀海、蔡安美都慌了,不知所措,而霍鑫却说,只要在那些官员掌握证据以前把钱补回就行了。
“可是我们粗略一算,我们四个人几年来贪污了八十多万的公款,在一时之间,却怎么能把这笔钱补回来?那可怎么办?如果警察真的来调查这件事,我们可要坐牢呀!
“我回家跟我的妻子商量,她劝我自首。我有想过,但我实在没有这样的勇气。我可不想到监狱去呀!”
亦天听到这里插话道:“你的妻子是叫祺玲吧?她是被平耀海他们害死了吧?她的遗体是被埋葬在这学校的竹林里吧?”
袁子辉脸部抽搐了一下,望着亦天,良久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道:“你果然不简单,看来之前是我太小看你了。”说到这里,神驰远外,似乎想一些很遥远的往事去了。
片刻以后才听他续道:“我的妻子叫朱祺玲。她不断地劝我自首。当时我们的女儿马卉儿才八岁。我想,如果我真的到监狱里去了,就没人照顾她母女俩了,但如果我不自首,警察终究会调查到我的头上来。因此我的内心很矛盾。
“同样地,平耀海和霍鑫两人也很苦恼。就在我们三个人都感到绝望的时候,蔡安美突然对我们说:‘我们有救了!’平耀海问:‘怎么啦?’蔡安美说:‘我有一个表哥,他叫伟东……(他说到这里,在场不知哪个女生轻呼了一声,亦天聚精会神地聆听着袁子辉说话,倒没怎么留意)……昨天下午,他从英国回来了,还带着他八岁大的女儿。他刚到T市,就到我家来了。从他的语气中我得知,他在英国赚了大钱,现在要回来T市投资。’霍鑫说:‘你想打他的主意?’蔡安美说:‘当然!据我所知,他身上就带着一百多万的现金。如果我们把这笔钱弄到手了,就万事大吉了!’
“当时我想,的确,如果能拿到这一百多万,我们四个人就能度过难关,可是蔡安美的表哥伟东怎么办呢?再说,天下间真的有这么简单的事吗?所以我说:‘事情会那么简单吗?那个伟东真的带着一百多万?我们真的能那么容易得手吗?’蔡安美说:‘嘿嘿,他的钱现在就放在我的家里。’平耀海兴奋地说:‘那我们还等什么?’蔡安美说:‘可是,钱装在一个公文包里,公文包的钥匙,却在他身上。’霍鑫说:‘他现在在哪?’蔡安美说:‘在酒店。’霍鑫说:‘我们现在就到他住的酒店,把钥匙拿过来!’
“我们四个人来到了伟东所住的酒店,找到了他所在的房间,趁他洗澡的时候,到里头找钥匙去了。我们在被子底下找到公文包的钥匙,正准备离开,伟东却刚好从浴室走出来。他见了我们大叫:‘你们在干什么?我要报警!’霍鑫二话没说,走到他跟前,把他拉到了浴室里。刚好浴盘里盛满了水。霍鑫便把伟东的头浸没到水中。伟东挣扎,平耀海和蔡安美立即走过去帮忙,把伟东紧紧地压住!蔡安美,那个可怕的女人,那可是他的表哥呀!
“就这样,伟东被活活地溺死了!我在浴室门外看着,吓得目瞪口呆。入夜后,霍鑫、平耀海、蔡安美三人合力,把伟东的尸体搬运到海边,掉到海里去了。我……那时候,我真的好怕!”
朱大吉道:“这么说,原来平耀海、霍鑫和蔡安美三人,早就已经是杀人犯了!”
苗一男道:“哼,那三个人,有什么不敢干的?哪怕是丧心病狂的事,只要是有利可图的,他们照干不误!”
亦天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逃!平耀海、霍鑫、蔡安美三人坏事干尽,终于受得到了惩罚、受到了制裁。”他说这句话,与其说是在认同袁子辉,不如说是在讽刺袁子辉。
袁子辉却不理会,又道:“我回家以后,把这件事告诉祺玲。祺玲叫我去自首,并且告发他们三人!到了这时候,我也有了要自首的念头了。但我没有想到要告发他们三人。再怎么说,我跟他们是朋友。哼,真可笑,当时我竟然会这样想?我实在是太天真了!哈哈!我竟然把那三个魔鬼当做朋友!
“第二天,我把他们三人都找来,告诉他们我决定要自首,并劝他们也一起自首。蔡安美说:‘你说得倒容易,伟东表哥是被我们三个杀死的,我们四人一起自首,你却不用负责任!’平耀海说:‘对!现在钱我们也拿到手了,我们贪污的事再也查不出来了,伟东被杀害的事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怎么还要自首?’我说:‘不管怎样,我已经决定自首了!如果你们三人不自首,我会去告发你们的。’平耀海和蔡安美听了以后疯狂了一般扯住我的衣服,霍鑫却说:‘大家住手!君刚劝我们自首也是一番好意。这样吧,君刚,你先让我们考虑一下,我们明天早上再找你。’霍鑫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我说:‘好!我等你们。’然后就回家了。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当时霍鑫对我已经起了杀机,不仅要杀害我,他还要杀害我的妻子和女儿。他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想让我放松警惕罢了。
“当天晚上,卉儿突然哭着说要吃冰淇淋,我便带着她到超级市场去了。当我们回到家门前的时候,我惊呆了!我的屋子,竟然在一片火海中!
“不错!我的一切都被烧掉了!我心爱的妻子祺玲,也被活活地烧死了!如果我没有把卉儿带到超级市场去,我跟卉儿,大概也早已丧生在火海中了。
“第二天一早,我回到德恒中学,想找平耀海、霍鑫、蔡安美三人求助!在我看来,他们是我的好朋友。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我自然想到了他们。
“但我还没有走进校长室,就在门外听到他们三人的对话。平耀海说:‘好了!现在马君刚一家都被烧死了!再也没有人知道我们三个人的秘密了!’蔡安美说:‘马君刚是死有余辜!竟然劝我们自首?还说要告发我们?哼,没门!’平耀海说:‘还是霍老师的主意好,一把火来,一把火去,干净利落,什么也没有了!’霍鑫说:‘不错!如果我猜想不错,劝马君刚自首的,就是他的妻子!哼,那个婆娘,差点坏了我们的好事!’
“我在门外听得咬牙切齿,连口唇也咬得破了!我恨不得立即冲进去,把他们三人都杀了!但我不能这样做!我必须冷静!要杀他们,还不是时候!
“我马上离开了校长室,离开了德恒中学!但我准会回来的!我要为祺玲报仇!我一定要亲自制裁这三个人,不!他们不是人!他们是恶魔!
“然而我没有证据,根本不能控告那三个人!即使我控告了他们,最后也会因证据不足而把他们三个无罪释放!既然法律制裁不了他们,就由我来亲自制裁他们!
“我到医院请求医生为我施行面部手术,换了另一张脸孔。从那天起,我不再是马君刚,而是袁子辉——一个为报仇而活着的男人!
“我以袁子辉的身份回到了德恒中学!我把钱包里所留下的唯一的祺玲的照片埋葬在学校里的那个竹林中。我要祺玲亲眼看着我制裁这三个罪有应得的人!
“我一直在等待着报仇的机会!我等得好苦呀!我要等卉儿长大!卉儿,我可怜的女儿,她是在仇恨中长大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想象,我跟她的日子怎样辛酸、怎样痛苦!不!谁也不能想到!
“十年以后,卉儿终于长大了,还成为了这里的学生。我的计划,我的报仇计划,终于要实施了!祺玲,我心爱的妻子,我要为她报仇!
“我是‘月夜先生’——一个为复仇而存在的复仇者!我把平耀海、蔡安美和霍鑫都杀掉了!我为祺玲报仇了!我感到好高兴,我真感到好高兴!我无怨无悔!”
亦天道:“你真的感到高兴?你真的无怨无悔?”
袁子辉道:“我为什么不高兴?我为什么要后悔?我为祺玲报仇了!我为她报仇了!”
亦天厉声道:“你的妻子真的希望你为她报仇吗?她会希望你去杀人吗?”
袁子辉道:“我……我……她……祺玲她……”
亦天又道:“平耀海、霍鑫、蔡安美三人罪大恶极,的确是应该受到惩罚,可是,要惩罚他们的不是你!你以为你是谁?是正义的使者?你以为你这样做是对的?白长庭、方洁玲和萧婉静三人是无辜的,但你为了自己的罪行不被揭露,竟然对他们三人痛下毒手?你有妻子儿女,他们也有他们的亲人呀!如果他们的亲人也找你报仇,那你会怎样想?冤冤相报何时了呀?在任何情况下,我们根本没有权力去剥夺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哪怕他是穷凶极恶的坏人!”
袁子辉无言以对,只是在自言自语地道:“我报仇了!我为祺玲报仇了!”
亦天道:“不错!你的确是为你的妻子报仇了!但你现在又得到了一些什么?报仇以后的快感?我敢说,你所失去的,一定比你得到的多出许多!”
袁子辉道:“我失去的?不错!我失去了一切!”
亦天道:“还有卉儿,她在仇恨中长大,她所受的痛苦,你又能想到吗?她只是一个孩子呀!但你……你为了报仇,竟然要她时刻背负着仇恨的包袱,让她喘不过气!即使她能逃过法律的制裁,但她这辈子也逃不过自己心灵的谴责!她的人生,全被你毁了!你好狠心、好自私呀!”
袁子辉着魔一般尖声叫道:“闭嘴!卉儿她……她是为了替她母亲报仇!”
亦天怒道:“要闭嘴的是你!自始至终,卉儿根本不愿意和你一起实施这个计划!”
亦天说到这里,只听杨卉儿哭泣道:“天,别说了……别再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
亦天把目光转向杨卉儿,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一软,柔声道:“卉儿,你……唉!”
杨卉儿道:“天!是我自愿的!爸没有逼我!”
袁子辉高声道:“不!所有的事都是我逼你干的!这事根本与你无关!姓朱的,你听清楚没有?快把我逮捕!这事跟卉儿无关,你别难为她!”
朱大吉叹了口气,道:“马君刚,马卉儿,不管怎样,你们先跟我回警察局吧。”
袁子辉道:“我跟你回去就可以了!你让卉儿离开!快!让她离开!”
朱大吉道:“不可以!你们两人都必须到警察局走一趟!”
袁子辉激动地道:“不!卉儿,你快走!喂!你们滚开,让她走!”
杨卉儿泣道:“爸,算了。”
亦天道:“袁子辉,事到如今,卉儿她……”
袁子辉喝声道:“你住口!都怪你!我已经警告过你,叫你别再调查这件事!你为什么偏要跟我作对?如果不是你,卉儿本来是可以很幸福地生活下去的。卉儿她……是你害了她!是你害了我的女儿!”
亦天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所有的事都是你……”
袁子辉怪声叫道:“我叫你住口啊!”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把尖刀,向亦天扑过去。
这一下出其不意,亦天可没什么防备。白光一闪,只听得众人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亦天脑中一震,呆得一呆,尖刀已在自己的胸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