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马克·吐温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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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三周之前,自英国打来了一个电报,电报上面邀请我去牛津,于下个月的二十六日接受一个荣誉学位。我非常高兴地接受了,并且丝毫都不打算耽误。两年以来,我一直都在坚决地说,我外出旅行的日子永远结束了,不管什么事都不能够再次引诱我横跨大海了。但是这个令人高兴的邀请一到,我便欣然将那个决心撤到了一边,对于这点我一点都不觉得惊奇,伦敦并不远,更为重要的是,牛津对于我的吸引力超出了一般诱惑。

我完全能够谢绝前去对伦敦市内的任何一块地进行接受,这不会有丝毫的困难,但是,接受大学的学位,便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个奖励我是任何时候都乐意跑老远前去争取的。对于一个新学位,我就像孩子喜欢糖果那样,或者说,就像一个印第安人喜欢头皮那样。孩子们以及印第安人都不会对他们的喜悦进行演示,我也不会。

我仍记得,在我还是小孩子时,曾经在路上捡到过一枚被踩得扁扁的旧时代小钱币,当时我认为这个小钱币对于我具有特别大的价值,因为那是我不劳而获的。除此之外,我还记得,十年之后,我在基厄卡克的大街上捡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当时我想,这张钞票对于我的价值非常大,因为那也同样是不劳而获的。

我仍记得,在这八年之后,在旧金山,那个时候我有三个月都没有工作,没有钱,而于商业街以及蒙哥马利街所交叉的十字街头捡到了一个一角钱的钱币,感觉这个银角子比一百个赚取的银角子还令人愉快,因为那是不劳而获的。

在我的一生当中有过那么几次一次性便得到了几万块钱,但因为是我辛苦赚来的,并且是预先便知晓的成果,所以除去票面价值之外便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了,至于那些钱是何时到手的那些细节、日期之类的,在岁月流逝当中便慢慢变得非常模糊了,在非常多的情况下就会统统忘掉了。反之,上面,我所说的那三次不劳而获,却在我的回忆当中永远占着一个位置,永远那样鲜明深刻,所有细节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现在,对于我来说,大学学位正像头几次我捡到钱币那样,是不劳而获的珍品,能够带来不劳而获的财物所带来的那份欢乐。对于我来说,这种学位的珍品也正同我钱财的珍品一样,到目前为止数目都是三个,是相同的:两次是耶鲁大学的,一次是密苏里大学的。

耶鲁大学将文科硕士学位(Master of Arts)授予我,我异常高兴,因为对于文科(Arts),我实在是一窍不通。后来,耶鲁大学又授予我文学博士学位(Doctor of Literature),我再次喜不自胜,这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去对任何人的文学作品进行医治(Doctor),除去我自己的,而我一个人也不能令我的作品保持健康,非要我妻子从旁进行帮助不可。

密苏里大学将法学博士学位授予我时,我再次忍不住雀跃起来,因为那是无本生利,对于法律,我一无所知,只不过知道一些对法律进行回避的常识,所以到目前为止还从没被捉住过。如今要去牛津大学接受文学博士学位(Doctor of Letters)——便又是天降贵宝,因为只要是我对文学(Letters)所不明白的地方,如果都能够变成现钱的话,我就会成为百万富翁。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处秘密的创伤,这么多年以来,这伤痛一年一度地令我疼痛难熬,而牛津恰好能够医治我的这个创伤。说实在话,我特别清楚,在一代人的时间内,我一直都被广泛地推崇成美国的文坛巨子。我在内心里也清楚,拿我这一行来说,这段时间内,数我是这行的头领了,没有谁能够同我争夺这个位置。所以,每年当我看到我们的大学将总数达两百五十个的名誉学位授给那些微不足道或是昙花一现的人物时——那些地区性的、正在逐渐消失中的所谓著名人物,那些十年间便会销声匿迹、永远不再为人所知的人物——但却没有一个学位是给我的,真是令人愤怒而又心疼!

过去的三十五年或是四十年中,我见到我们的大学将九千或是一万个哲学学位撒出去了,但每次都不理睬我。这成千上万的人当中,只有还不到五十个闻名于美国国外,而至今还在美国国内具有名望的,也没有一百个。这些大学这样小看人,绝对能够害死一个还不如我壮实的人,只是不能害死我便是了,顶多只能让我的命更短些,身子骨更弱些。

但是,如今我再次恢复了过来,那些曾被授予过学位,而如今却又被忘了的成千上万的人当中,被牛津授予学位的应该超不过十个人。我相信——美国的大多数人也这样看,其余的基督教国家的人也这样看——同大洋两边的任何大学的学位相比,牛津的学位都享有更高的荣誉,能够抵得上国内外其他大学的二十五个学位。

这三十五年以来郁积的恼怒以及屈辱,既然在现在都一扫而空了,我就姑且将这事搁到一边不去多谈吧。我打点好行装,准备带着万分快慰的心情,去谈一下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