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五年(公元660年)十月,唐高宗李治本就随风飘摇的小身子骨又染上了风疾。看好了,是风疾,不是风寒,板蓝根是不起作用的。有专家研究表明,这病类似于今天的高血压及相关的心脑血管疾病,心态要平和不能激动,激动就有可能把自己命玩掉。
这病就是放在医学发达的今天也还是人类的克星,在当时可以说是李唐皇室的家族遗传病,成了皇帝的克星。
唐高祖李渊是第一个中头彩(得“风疾”)挂掉的唐朝皇帝,博得头彩原来也要人命。
唐太宗手气更好,不光自己得了风疾,连他老婆长孙皇后也跟着沾光,被这种疾病夺去了年轻的生命。李世民征讨高句丽回到长安后,就一蹶不振,后来因为这病搬到了翠微宫休养,养到最后却死于翠微宫。
风疾,你还有完没完?没完!克死一个算一个。
抛掉当时的高宗,后面还有顺宗、穆宗、文宗与宣宗等同志排着队拿着号准备与“风疾”死磕。这病的后期症状就是患者四肢瘫痪,口不能言,只能靠点头YES,摇头NO来表达内心的想法。
男人病倒了,孩子还太小,这日子还得过。李治皇帝只好挂着吊水扶着墙把国事交给了自己的老婆打理。夫妻情深,武则天责无旁贷站出来替自己的男人扛起了这个家,代行部分君权,正式参政议政。
武则天同学的帝王实习生涯也由此拉开帷幕。
像所有的实习导师一样,李治刚开始并不放心把朝堂完全交给武则天同学。
他必须手把手地教导,这个可以有,那个可以没有。
在这个过程中,武则天的处事经验和政治智慧,也在慢慢积累。她的精力太过旺盛,创意一抓一大把。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事自己该做,什么事自己不该做。
皇后理政本来就不合法,可武则天还要装出一副贤后的姿态。在实习过程中,武则天很会做人办事,凡是高宗交代的,无条件照办;凡是高宗不答应的,打死不办。
比如说高宗皇帝倡导以孝治天下,上有所好,下必附焉。
武则天就站出来提议庙里的和尚都得隔三差五回家拜完父母再回来拜佛祖,没有爹娘哪来佛祖,人有人他妈,佛有佛他妈;李唐崇道,奉老子李耳做先祖,武则天在没人罚她抄课文的情况下,亲自手抄《道德经》,字写得好坏无所谓,关键是表现出来的诚意。
武则天在实习岗位上的表现得到了高宗导师的高度信任,能娶到这么能干的老婆,是自己的幸,还是不幸?这是个问题也是个话题,这个问题缠绕了他整个后半生。
做导师的很矛盾,希望遇到好学生,为自己争面子;当学生越来越强的时候,他又希望最好不要强过自己,不然自己会很没面子。
在这种矛盾心理的驱使下,高宗皇帝剩下的只有焦虑。身体不好,又加上焦虑,整个一活受罪。
他的病始终没有好转起来的迹象,风疾依然严重,肺病又不请自来。搁现在这都是小病,可在当时没有更好的医治办法,只能有事没事抱着药罐当饮料喝,男人喝吧不是罪,是受罪,反正喝多少药都是公费医疗。
高宗的身体是越来越虚,武则天的位置是越来越实。在这虚实变幻之间,帝后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对付长孙无忌时,他们是盟友,有着共同的奋斗目标。
当一切尘埃落定,貌似和谐的一对夫妻剩下的只有一张大唐帝国的结婚证书,七年之痒如期而至。
在干掉长孙集团后,高宗皇帝有一段时间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工作,五加二,白加黑,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他急于想证明自己不是一只病猫,而是一头憋屈了太久的困兽,随时出来放放风,磨磨獠牙。
龙朔元年(公元661年),连上炕都费劲的高宗居然还想上马,上马是因为他想上战场练练身手。作为李唐后人,不到战场上去砍翻几个敌人,是人生的不完美。
原因是老将军苏定方灭了西突厥,激发了李治的万丈雄心。他居然想玩一把模仿秀,学他老爸唐太宗李世民御驾亲征。
心动就要行动,他正儿八经地点兵三十万,准备水陆分道并进。朕要左手抱着药罐,右手拎着砍刀亲征高丽!
刀都磨亮了,还偷着练了两把武功,一切准备就绪。让他遗憾的是最后在满朝文武和武则天的苦苦劝谏之下,没有成行。
这件事让高宗非常郁闷,朕的一世英名就毁在这帮人手里了。既然你们嫌我身体不行,不让我动武。咱就搞文的,琢磨琢磨人事工作。
高宗决定加强一下干部队伍建设,他希望建设一支适应大唐改革与发展要求的,具有开拓创新精神、精干、高效、廉洁、稳定的高素质干部队伍。
本着这种将革命进行到底的精神,他一口气提拔了十多位省部级干部,这个做法放在其他朝代也无可厚非,然而按照大唐干部管理条例,这完全是不靠谱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唐朝干部的任免和使用权基本上都是由宰相掌握,而任命书是出自中书之手,只需要报到一把手(皇帝)那里签个字盖个章就可以颁布天下。
也就是说在干部的管理和使用上,宰相的决定往往比皇帝的圣旨还管用,宰相不推荐,皇帝也搞不清张三李四。
所以皇帝亲自破格提拔任用干部的例子本来就是一件新鲜事,像高宗这样完全撇开宰相,一口气提拔十几个人,更是前所未有。事后,高宗开了个常委会,会上,把名单拿给各位常委(宰相)过目,大家齐声高赞领导英明,领导水平就是高,全票通过。
可见这是一个团结的班子,奋进的班子,和稀泥的班子。
在高宗提拔的这一拨人中,还是出了几个人物。司刑太常伯刘祥道,西台侍极上官仪,太子左中护郝处俊,他们后来都成为反对武后揽权的强势人物。
对于高宗一竿子插到底的做法,朝臣们也很配合,低眉、顺眼、微笑、竖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但有一个人却是例外,他的脸上分明写着:嘲弄、不屑、高傲,大拇指冲下。切,什么玩意儿。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跟在武则天屁股后面把巴掌拍得啪啪响的挺武派的带头大哥李义府。李义府到底是怎样的人呢?欧阳修先生在《新唐书·奸臣传》中让义府兄坐了第二把交椅。史料记载,李义府外形很糊弄人,人长得帅,看上去也很儒雅,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的,有文才,写的一手好诗。看来偶像背后有着太多的人生假象,偶像距离呕吐对象仅一步之遥。
李义府是由刘洎引荐进入官场的,刘洎算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纯爷们,李义府却是一个阴死人不偿命的假把式。
两个不同类型的男人却成为最好的朋友,甚至一度传出绯闻,当时朝中就有人说他们是断背。
高宗留下了李义府,也留下了一把致长孙无忌于死地的刀,一把“笑中刀”。
隔日,武昭仪亲自派人登门慰问李义府。拉住亲人的手,莫让那泪儿流,知心的话儿还没说够,你千万莫要远走。
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这是李义府最想唱出的心曲。
李义府不但留在了长安,而且来了一个漂亮的弯道超车。不久他就被升职为部级干部(中书侍郎、正三品),是仅次于中书令的副长官。
李义府是第一个提出废后事宜的人,也是第一个鲜明表态支持武则天的朝官。冒着被长孙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给吓死,被褚遂良的朝笏给拍死的危险,才终于走到了今天。
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李义府是流氓他怕谁?李义府是有文化的流氓,他能怕谁?
李义府是个实诚的人,他从不掩饰,随时随地展露自己的流氓本色。
一次他到大理寺监狱视察工作,发现在女子监狱里收了个美少妇淳于氏,他也不管人家犯的什么事,就硬要把人家从监狱里面捞出来。
李义府觉得这么美的一个人关在监狱里浪费了,不如捞出来给自己当情妇,也算是一种资源节约。李义府身为宰相,富贵已极,阅人无数,淳于氏可以在他巡视监狱的瞬间就能迷住李义府,可以想象得到这是一个多么美艳的女人。
李义府是个心动就要行动的人,他吩咐大理寺丞毕正义同志在这件事上少点正义,多点无耻,把这件事给他办了,不但要办,而且要办得漂亮一点。
毕正义本来就不是正义之人,领导吩咐了,不敢不办。结果事情虽然办了,可办得不够漂亮,走漏了风声,闹得满城风雨。
按照唐代的律例,私放囚犯会有罢官乃至杀头的危险。为了不让自己糗大,李义府又逼着毕正义办了一件难度更大的事,找瓶毒药畏罪自杀。
可怜的毕正义只好难言之隐一死了之,哥们儿死得太亏了。
面对这样一个人,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做到装聋作哑。王义方就是那个率先打破沉默的人,他要站出来弹劾李义府。我们经常在历史书里读到,你弹劾我,我弹劾你。如果因为这个,你就以为是个人就可以弹劾,那就大错特错了。弹劾不是弹棉花,它是一项技术活,弹不好,没弹到别人,把自己弹个半死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王义方要弹的是李义府,宰相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弹着玩的,他不是玻璃球。王义方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但他又欲罢不能。这就是一个人的良知,一个文臣的气节。
在弹劾李义府之前,王义方先告诉母亲:义方是御史,看到奸臣不去查办就是不忠,但纠察了奸臣危及自己引起父母的忧虑又是不孝,在忠孝二者之间,儿子我无法选择,请母亲大人告诉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