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谌和乔嘉言到炭舍时，店里没几位客人，一来工作日中午的人本就少，二来炭舍的位置偏僻，因而显得冷清。
老板娘看到他们两人时，很是惊讶。
“稀客啊。”待再看到两人交握的手，老板娘揶揄道，“小陆终于得偿所愿了？”
听到这话，乔嘉言的脸不由得红了。
原来老板娘早就看出来陆远谌对自己有意思了啊，偏偏自己还蒙在鼓里。
“托您的福。”陆远谌笑道。
老板娘笑着给两人找了个不错的位置，张罗好菜肴后，便打算去忙，结果被陆远谌叫住。
“现在店里不忙，您也坐下一起吃吧。”
老板娘连连摆手：“那像什么样，你们俩约着会呢，我就不讨嫌了。”
“今天来，本就是带嘉言来见见您的。”
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陆远谌的意思。
“这……这样好吗？”老板娘有些担忧地看了乔嘉言一眼。
乔嘉言本来还纳闷，这会儿算是理清了前因后果了。
没想到炭舍的老板娘居然就是陆远谌当年的委托人。
“您若不觉得我们冒昧了，就先坐下吧。”乔嘉言开口道。
老板娘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了谱。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炭舍的菜肴味道一如既往地好，陆远谌烤肉的手艺也是一绝，桌上三个人，只有乔嘉言厨艺最烂，只会饭来张口。
乔嘉言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陆远谌还当着老板娘的面投喂自己，好像她是个一无所用的懒骨头似的。
“你们俩的感情还真是好。想想那时候小陆第一次带乔小姐过来，我就在想，这两人真登对，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修成正果。”老板娘含笑道，“没想到这一天居然这么快，看来小陆追人很有一套啊。”
乔嘉言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只得低头吃东西，耳朵却竖起来，唯恐漏听了哪句话。
老板娘闲聊了一会儿，才正式切入了正题。
“我没想到小陆这次带你来，就和你说了那件事。不过，他肯同你说，也是真的把你放在心坎儿上了，乔小姐可要好好珍惜。”
老板娘虽不清楚陆远谌当年挫败后，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但她知道，后者那时受过不小的打击。这一段明显的黑历史，能被他告知乔嘉言，可见乔嘉言在他心里的地位。
乔嘉言点了点头。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之前陆远谌同自己说起这件事时，她是十分诧异与震动的。
诧异于他曾有这么一段过往，震动于他竟肯告诉自己。
“其实，当年若非有小陆，我现在也不能像这样悠哉地开一家店。虽然赚钱不多，但日子倒是过得很充实。”老板娘淡笑道。
当年她和丈夫女儿一同出游，没想到途中遭遇车祸。肇事者不仅不及时将他们送往医院救助，反而就此逃逸。最终，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死于非命，而自己也不得不安装义肢。
彼时她是怀着一定要让肇事者付出代价的心情去寻找律师的，虽然陆远谌是第一次上法庭，可她相信介绍人，也相信这个年轻人。他的沉稳与自信，给予了她莫大的希望，看到他冷静沉着地分析案子，听取她的意见，她觉得自己没有找错人。
不过，谁也没料到，陆远谌的临场应变能力那么差。
幸好她是受害方，法律最终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陆远谌对于自己的失利很是挫败，他一遍又一遍地向自己道歉，说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但老板娘并不怪他，说实话，能让肇事司机受到惩罚，她已心满意足。至于赔偿问题，她其实看得没那么重。
丈夫和女儿都过世了，她一个人要那么多的赔偿款又有何用？
“小陆那时候特别自责，其实他已经尽力了。”老板娘感叹地说，“我和他同在法庭上，自然清楚当时的情况。他虽然没能为我争取到最大化的利益，可世事万变，哪能什么事都同预想的一样。更何况，法院的判决已是很照顾我了。”
“不管怎么说，当时的我都是失职了。”陆远谌再一次道歉，“如果您换一位律师，现在也许会过得更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赔偿再多又如何呢，我的丈夫和女儿，始终是回不来了。更何况，以那肇事司机的家庭状况，我当时若咄咄逼人，将他家那孤儿寡母逼出个好歹来，也许今天也不会有这样自在的日子了。做人留一线，别人是畜生，我不能也跟着做畜生。”
从炭舍离开后，乔嘉言的脑海中还回想着之前老板娘的那一番话。
当年的那件事，换作稍微不理智的人，也许都会将怨气撒在陆远谌的身上。
而那，也是情理之中。
“你很幸运。”乔嘉言偏过头对陆远谌说。
陆远谌点了点头：“正是因为老板娘太通情达理，我才更自责。”
“嘉言。”
“嗯？”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没用？”
彼时他自傲地觉得自己可以在法庭上征战一番，大胜而归，结果却完全不同。幸亏没有铸成大错，不然，老板娘再是通情达理，也不会原谅他的。
而且，只是经历了一次失败而已，他就钻进了牛角尖，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他其实很怂。
“怎么会没用？”乔嘉言猜到他心中所想，语气温柔，“各人有所长，并不是所有学法律的人都适合做律师，不然社会上也就没有这么多种行业了。你固然做不成律师，但你可以教出许许多多的律师，教出许许多多从事法律行业的人。他们为了这个社会的公平与正义而努力奉献，完成你最初的期望，这不也是很好吗？”
“当年的你，初出茅庐，征战失利，虽然颓废过，可你到底是走了出来，还寻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路。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乔嘉言静静地看着他，“而且，像你这么年轻的副教授，也不是市场上的大白菜，随手一抓就是。”
陆远谌没想到乔嘉言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说实话，他很触动。
这么多年，他除了同郑秋和医生深入交谈过，还从没有和任何人彻彻底底地谈论过这件事。尽管郑秋和医生也告诫自己不要妄自菲薄，可他总觉得那是对方站在心理医生的角度而说出来的，是一种治疗病人的手段。
但乔嘉言不同。
她同样是学法律的，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她的态度与意见，对于陆远谌而言，才是真正从专业与感情上触动他的心弦。
“那在你心里，我是什么？”陆远谌的心情稍微好转，不禁又有些嘴欠。
乔嘉言狡黠地一笑：“怎么着也得是个西红柿吧。”
陆远谌：……
大白菜和西红柿有差别吗？
不都是市场上常见的菜吗？
陆远谌忍不住吐槽：“西红柿是几个意思？”
“诶，你少看不起西红柿啊。”乔嘉言据理力争，“它能做的菜多着呢，西红柿炒鸡蛋，凉拌西红柿，西红柿厚蛋烧，西红柿豆腐汤，番茄炖牛腩……哎呀，说得我又饿了。”
陆远谌看着她摸了摸小肚子，哭笑不得：“刚刚才吃的午饭，你还能吃得下？”
“怎么，你嫌弃我饭量大？”乔嘉言眉头一竖。
陆远谌下意识地反驳：“哪有，我是怕你吃太多长胖。”
“吃完锻炼啊！”乔嘉言不假思索，“还有，难道我长胖了，你就嫌弃我了？”
“我倒是不嫌弃，只是怕你自己会接受不了。”陆远谌说，“你胖也好，瘦也好，我都喜欢。”
“这话一听就好假。”乔嘉言撇撇嘴道。
这家伙可是个颜控，当然是喜欢美女了。
陆远谌失笑：“当然，我更希望你美美地出现在我面前，只给我一个人看。”
乔嘉言脸颊微微泛红，这家伙，怎么总是趁她没防备就说情话啊！
最后，陆远谌带着乔嘉言排队去买了杯奶茶，便回了学校。
虽然毕业典礼结束了，可退宿舍的事情还很麻烦。毕竟住了三年，东西多多少少积攒了不少，即便该扔的都扔了，还是有很多东西是要带回家的。
想当初，严艺和方澄搬走的时候，叮咚哐啷地折腾了好几天，苏晓晓也是在她们俩的帮助下，用了一天时间搬走了大件，后来又陆陆续续地回来收拾了些小东西。
不过，有陆远谌在，乔嘉言退宿舍的事就好办多了。
将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打包好，陆远谌开车送到邮局，寄了平邮。乔嘉言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搞定了收拾宿舍的事情，不过，她整理得太快，导致她后天回家前都没法儿在宿舍继续住了。
乔嘉言本想着去苏晓晓那里凑合两晚，只是苏晓晓新搬的地方离高铁站有些远，后天早上她得起早。
“麻烦她干什么？”陆远谌说，“我家里有客房，出行也方便，后天早上你可以多睡一会儿，等我开车送你去高铁站。”
“不要！”乔嘉言一口否决。
陆远谌家那是能随便过夜的吗？
那就是个狼窝啊！
她去了，还不得被他连皮带骨地给吃了不可！
望着乔嘉言警惕地的眼神，陆远谌很是无奈，看来早上的那一席话，让自己在乔嘉言心中真的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好色之徒了。
陆远谌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