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非凡雷厉风行的手腕不是没来由的，这完全是承袭了他亲妈的脾气。
徐晓芬一贯风风火火，决定的事甚少会有人能够阻止得了。当然自从儿子懂事以后，她也算棋逢对手，母子俩经常针尖对麦芒，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这次她说要带叶可人周末去复查可不是随口说说，周五晚上就把第二天的计划安排都详细地告知给了干女儿，当然她只会和叶氏夫妇说带可人去逛街散心。
可人哪里拗得过干妈，心里虽然百般抗拒却也无计可施。
周六一早，徐晓芬便来叶家敲门，耐心地等着可人磨磨蹭蹭地收拾完毕，就一把拉着她出门去了。
电梯到了一楼，可人有些奇怪：“干妈，今天是叫司机来接吗？”
她以为今天干妈会自己开车，毕竟昨天昨天晚上还和她说放一百二十个心，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这件事。
徐晓芬拍拍她的手，还是重复着同样的话，让她放一百二十个心：“安啦，干妈安排的事你还怕什么。”
二人走出一楼大堂，陆非凡的车子已恭候多时。
可人微微一愣，不知道这是干妈安排的，还是陆非凡自动请缨。
她还在迟疑要不要上车，车门就拉开了，她人已经被徐晓芬推着坐进了后座。
可人的目光随处一转，不期然地就对上了后视镜中陆非凡的眼睛，她不知怎地就心跳加速起来，人一慌嘴上就开始胡乱寻起了话题：“你今天不用上班呀？”
陆非凡眼底淌动着一丝笑意：“今天周六。”
徐晓芬就没那么含蓄，嗤嗤笑道：“丫头放假放得连周几都不知道了，要是在家无聊，明天跟干妈一起去公司，我让我秘书带着你玩，肯定比在家里呆着有意思。”
可人撇撇嘴：“那是你们上班的地方，我去那干嘛呀。”上一次陆非凡带她去总公司，她足足在陆逸航办公室睡了一天，除了听了一顿墙角，剩下的时间就只能靠手机打发，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
“说的也是，现在总公司被你干爹带得死气沉沉的没什么意思，我都嫌闷！”徐晓芬皱皱鼻子，一脸嫌恶。她转了转眼珠，话锋也随之一转，道：“不过可以去你哥哥那，他公司年轻人多，看着也有活力，我看你就给你哥哥做做助理啊秘书什么的，有干妈在，他铁定不敢欺负你！”
可人笑意微凝，下意识地朝陆非凡看一眼，却见他仿佛没听到后面的对话一样，正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我才不去呢！”她连连摇头，对着徐晓芬撒娇道：“让我去做秘书？那我还不如去望江城给黄大师做关门弟子呢！”
“你想得倒美！”徐晓芬捏着可人的鼻子揶揄道：“把你这个小馋猫放进望江城，那还不上天了，小心呆不到一周就变成小肥猫！”
“干妈！”
母女俩嘻嘻哈哈，一路上的时光倒过得飞快，没留神的工夫，车子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可人抬头一看，今日来的地方果然不是他们家日常去的那家私人医院。
从地库的电梯直上五楼，可人不由地紧张起来，手心都沁出了点点潮意。
徐晓芬揽着她的肩膀，语气不见了平日的玩笑，多了许多母性的温柔：“别怕，这家医院很正规的，我约的医生今天上午就接待我们这一家，不要担心有其他人。”
可人稍稍放松了一些，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紧张。
他们一出电梯，就有一个年轻小护士迎了上来，笑容满面：“是陆太太吧？张医生在2号诊室，请跟我来。”
徐晓芬拍了拍可人的手，牵着她跟在小护士后面。
进了诊室，温馨的布置比普通医院那样一贯白惨的风格柔和许多，没了冷冰冰的机械感，再看到接诊的医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医生，神情可亲，面带微笑。可人不知不觉地就松懈了紧绷的神经，身体也没有刚刚在电梯里的那么僵硬。
一开始都是很普通的门诊例行询问，由于是私人诊室，护士并没有让陆非凡回避，因此他也就堂而皇之地坐在里头旁听。
看过可人带来的在杭州医院的病例和报告单，那医生眉头微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她这样的反应顿时引起了徐晓芬的注意，连忙问道：“大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不用太紧张，问题不大。”张医生微笑以对，试图缓解家属的紧张情绪。
徐晓芬一听有问题，心里顿时悬起了一根弦，“那就是有问题了？到底是什么问题，我这丫头年纪还这么轻，可千万别给落下什么病根。”
可人听了也是捏了一把汗，她还没想过上一次的流产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小脸儿顿时吓得白惨惨的，紧紧地抓住了干妈的手。
医生连忙解释：“真的不用太担心，我只是看了令嫒的报告，觉得有些奇怪。”她转而对可人问道：“你这是第一次怀孕，在之前可有过什么病史，或者在受孕期间服用过什么药物还是酒精？”
可人脑袋里乱哄哄的，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她茫然地摇摇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医生见多了这样的病人，于是也不以为意，循循善诱：“就是在受孕的那一次同房前后，你有喝过酒吗，或者生病吃过药？”
这么问，可人顿时红了脸，当着徐晓芬和这个陌生医生的面，她怎么好意思去交代这样私密的事。
见她害羞不肯说，徐晓芬急了，忙拉着她的手道：“闺女，这里又没别人，在我们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夫问什么，你就照实说吧，这样才不会影响诊断。”
可人支支吾吾，努力回忆着那一段时间自己的身体状况，“那时候，好像一直都在中暑，有吃了几次解暑药。那次……那次，他喝了很多酒，而我后来又着凉加上中暑闹得比较严重，去医院挂了点滴，还吃了两天药。”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越说越小声，等全部交待完，粉嫩的双颊已经滚烫得像发烧了般，红通通地像落地的苹果。
陆非凡面色惨白，他一把抓住可人的手，“是那次，你中暑了去医院的那次？”
自从两个人在叶家谈好了分手，他就再也没有像这样忘形地碰过她，可人吓得抽回自己的手，躲进徐晓芬怀里。
徐晓芬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不用问就知道可人的那次生病一定又和他脱不了干系，当着医生的面她不好发作，只得道：“不要影响大夫问诊，你外面等去！”
陆非凡神思大乱，正要多问两句，却见可人已经回避了自己的视线，他紧了紧手腕，将满腹的问题生生吞了回去。
为了不让自己再失态，他依言走到了门外。
他就靠在诊室的门边上，由于门只是虚掩，里头人的交谈一字不漏地落进了他的耳中。
其实，他早就该想到了，他和叶可人一直都有做避孕措施，除了他醉酒的那一次，他们没有其他可能会有孩子。那天他喝了很多酒，还有含着特殊药物的烈酒，他是昏了头，只顾满足自己的感觉，却忽略了她的状态和处境，这才让她受了凉病成了那样。
“那就对了，酒精和药物在精子着床和孕早期对胚胎的影响都是很大的，尤其是一切消炎和驱暑的药物，更是明令禁用的。而胚胎质量不好就会发生先兆流产，自然流掉。”
医生说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戳在陆非凡的心上。
是他亲手造成了这个悲剧，不但失去了一个会给两家人都带来欢乐的孩子，还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身心巨创。
真的没有人能比他该死，事到如今，他还能有什么资格去奢求她的感情和原谅。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诊室内，可人在医生的解释下，才彻底明白了流产的缘由竟是来自上一次中暑。她低下头，喃喃自责：“都怪我，平时什么都不注意。”
医生宽慰道：“不要怪自己，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还多的是机会。我看了你后期的检查报告，疗养的不错，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病灶，只要以后要注意备孕，科学用药，生个孩子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困难。”
可人想到自己已经与陆非凡分了手，不要再说生孩子，她现在就是对未来婚姻生活的都没了任何幻想，听到医生说还多的是机会，她只木然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由于是私家医院，就诊、检查都是一线服务，根本不用排队，因此一切都进展得很迅速，等他们坐上车离开医院时竟还不到饭点时间。
陆非凡心情不佳，一路上都沉浸在自责中，默默无言，除了偶尔会通过后视镜看可人两眼，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面无表情地开车。
可人和他差不多，也是将流产的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低着头不断懊恼着自己粗心大意。
徐晓芬冷眼看着他们两个垂头丧气的模样，早就心知肚明。她可没什么好怪，他们本就年轻，一次意外谁都不想。虽然也心疼那未出世的孙儿，但是她更心疼自己这一双儿女。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偏偏要在他们感情最薄弱的时候给下了这么一道坎。眼看着他们是迈不过去，她做长辈的，就是有心想拉一把，却无奈使不上力。
自从知道可人流产的事，她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黔驴技穷，这种事对女人的伤害是一辈子的，她根本开不了口去劝干女儿回心转意。
求原谅？这三个字，不要说陆非凡，只怕连她自己都对着可人说不出口了。
徐晓芬只觉得一阵头疼，支着脑袋倚在真皮扶手上，抬眼扫到窗外，突然灵机一动，冲前头正在开车的陆非凡道：“前面停车。”
陆非凡不明就里，却还是第一时间转进了路口转弯道，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后，才回头问道：“妈，你要去哪里？”
徐晓芬随口找了个理由：“昨晚万家李总的夫人约我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就在盛世百货顶层，还好有经过这儿，不然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有饭局？明明出门前还交待明姐准备了午餐。
陆非凡淡淡地打量了母亲一眼，却被徐晓芬凌厉地瞪了回去，论起面不改色胡诌乱道的功夫，陆非凡还是得母真传。他岂会不知自己亲妈在盘算什么，无非就是见缝插针地为他和叶可人多制造一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