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问你，为什么又突然这样躲着我？从上一次看完展览，你就不肯再见我了，你在逃避什么？还是又有什么人在逼迫你？是陆非凡对不对？”
一句接着一句的急促语句，将卫然心底所有的疑问都尽数问出，这是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像是解不开谜题的孩子，急躁不安地寻求着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可人摇着头否认：“没有人勉强我，我和非凡哥是真的已经分手了。”她鼓起勇气，大胆地迎上卫然的视线，尽力用着平静的语调来安抚着此刻有些凌乱的气氛。“卫然，你相信我，这一次，真的是我自己的意愿。这段时间，我想好好的理一理自己的感情，也包括和你的。”
“我自己也分不清，对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但是我又害怕你的亲近。我不想因此而误导你，我怎么能只为了自己高兴就一直耽误你的感情，你懂吗？因为你对我这样好，所以我更不能那样自私。”
“我不懂。”卫然突然手上加劲，一把将她拉到身前，瞬间缩短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我从来就没有要求你要给我什么，你为什么还要逃？你如果真的对我无动于衷，那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开心？”
可人不曾料到卫然竟会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在这夜深人静的自习室里，他紊乱的气息干扰着她的心跳，在心底滋生出女子本能的恐惧。虽然她相信卫然的人品，但在此刻让她一个女孩儿孤身面对一个几近失控的男子，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她慌乱地推拒着他靠近的身躯，几乎是用了恳求的语气：“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话音刚落，四下就一片暗沉，可人失声尖叫了起来。
光线的骤变让卫然有些狂乱的眼眸逐渐恢复了清明，他松开了可人的手，揽着她的肩膀温言安抚着：“别怕，只是熄灯了，我带你下去。”
可人此刻六神无主，黑沉沉的环境加上她内心的恐惧，将她的阵脚乱打一通，早就失了冷静。
她顺从地跟在卫然身后，依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摸索到门边，打开门走了出去。一到走廊顿时光线就明朗了起来，溶溶的月色伴着周围夜景灯光将天空照得如同傍晚，虽不至明亮，却也清晰可见眼前的一切。
走动几步有了声响，楼道上安装的声控灯更是随着他们的脚步依次亮起。
明亮的视野，让可人惊颤的心跳渐渐地回到了正常的频率。她轻轻地摆脱了卫然的手，与他拉开了点距离。
这一次，卫然没有再坚持，只默默地提着她的书包走在她身侧。
两个人一直走到第一层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一直到站在自习楼前，可人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卫然，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背包上。
卫然此刻已经是平静的，也看着她，道：“我送你回去吧。”
直觉告诉可人，此刻她就是拒绝，他也会送她回去的。今晚的卫然，和往常有大不同。
她没有任何表态，转了身就往文学院的女生宿舍走去。
终于走到了宿舍门口，两个人都停了下来，可人缓缓地转身，低着头小声说道：“我要进去了。”
卫然凝视着那张低垂的小脸，还有那双从始至终就不敢与他相对的眸子，他不由地紧了紧提着背包的那只手，然而纵使他抓得再牢，终究还是要将它物归原主。
不是他的，到底要怎样才能留得住？
可人接过背包，就在转身的一瞬间，突然停住了动作，重新回正了身子，对着卫然说了声：“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就像不要和我说谢谢一样。”卫然的温柔如旧，温雅的嗓音糅合着夏夜里的湿凉让人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半点的不快。
“可人，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愿意为你做的，不需要你的任何回应，也不希望给你造成任何的困扰。如果非得让我提出一个要求，那大概只能是希望你的一切决定都是出自真心。一直以来，我想听见都是你心底最真实的声音，无论是要还是不要，只要你能肯定地说出口，这对我来说都算是一种欣慰。”
这样长的一段话里，句句都是在为她考虑筹谋，却没有为自己争取个只言片语。
可人的心中盈满了感动，再也不忍心说出半句道歉的话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卫然却突然向她表示了歉意：“今天晚上，是我唐突了，我向你道歉。”
如此一来，更是加剧了可人心底的内疚，她红了眼，水汽濛濛地看向他，哽咽道：“你不要这样说，我只会觉得是自己更对不起你！”
对上那双翦水秋瞳，卫然喃喃地问着：“我一直很想知道，高中那年，如果我去和你求证当时和非凡的关系，如果那时候我懂得争取追求，如果我没有离开，现在在你心底的人，会不会是我？”
这个问题，难住了叶可人。
没有发生过的如果，是她从未假设过的，也从未那样考虑过。
一时的忡怔，静静的思索。最后，她选择了缄默。
没有回答的回答，卫然心底几声苦笑，却不忍她再受思想斗争的煎熬，于是微微一笑，强作出一副天高云阔的洒脱来。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再提也没什么意思。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他温柔地拍了拍可人的肩膀，将她推至宿舍门前，然后轻轻地摆摆手，给了一抹春风和煦的微笑：“去吧，晚安。”
可人泪光闪闪，小嘴微张，贝齿轻扣，忍不住又要说出那伤心欲绝的三个字。
卫然已经站在宿舍门的台阶下，回望着她，修长的食指抵住自己的唇，做着噤声的示意，他微微笑道：“不要说，我真的不想听。”
看似从容的转身，转开的俊脸上却扬起了几许再也掩盖不住的自嘲和落寞。
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答案，又如何能让他能死心不去争取。
多年前，他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这一次，难道他还要再重蹈覆侧？
……
因为补考，可人开学后的第一周可谓是兢兢业业，起早贪黑地背书复习看提纲，几乎都快以自习室为家了。她从来就不是会在学习上花时间的人，如此一反常态引起了班上不少人的注意，连副班长都神秘兮兮地去找胡胡旁敲侧击，问可人是不是开始准备考研了？
胡胡嘴上一下没把住，把她补考的事给说出去了。
江大向来宣扬人权自由，对学生的隐私也相当的尊重，成绩分数在这里就俨然于企业里的薪水，只有天知地知科任老师知。
结果这下好了，全班、全专业的人都知道文学院中文专业15级A班的叶可人在上个学期期末一下子给挂了两科。
要知道，像她这样母语专业的课程虽然很难拿到优秀，但是及格却是相当容易的，就是班上的男生里都鲜有连挂两科的，没想到她一个乖乖巧巧的女生竟然就给拔了头筹，破了班上大一以来同年挂科科目的记录。
这下子可人不但要被迫接住来自各方的同情目光，走在路上遇到熟人，还要冷不丁地被问一句：“去自习室啊？”
就连社团的朋友都向她发来了“贺电”，祝贺她顺利地通过了大学“翘课”“恋爱”“挂科”三大必修课！
可人只觉得丢人丢大发了，于是就连自习室都不去了，天天躲在宿舍里抱着书本死劲儿地啃，终于让她熬过了这水深火热的第一周，在周六的补考后走出考场，这才有了一番扬眉吐气的痛快感。
补考还算考得不错，六十分及格线应该是稳稳过了。
可人喜滋滋地就跑去新闻学院的女生宿舍找袁笑笑，想要拉她出去一起庆祝自己脱离苦海，结果她还没走到笑笑楼下，就先接了一通电话，被传唤去了文学院办公室。
她基本没有参加学院内的学生活动，在班上表现也不突出，更没有担任班干，她来江大念书至今，还未被院办传召过，今天突然接到电话，一个冷冰冰的女声让她即刻到院办报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多说半句。
走进院办的大门，可人的心突然就突突突地跳得飞快，隐隐地还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可是，她除了挂科之外，自问没有做过什么能够被院里面惦记的事，就是挂科，她也刚刚参加了补考，难道现在就出补考成绩了？
她总不可能还不过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院办，在登记处自报家门，经过指引，最终她要去的地方，居然是文学院院长办公室！
可人这下彻底蒙圈了，没想到自己能有幸被院长召见，莫非是她在社团发表的什么诗文歌词引起了文学院的重视？
敲了敲门，得到了里面人的应允后，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却意外地发现，这院长办公室里，不但在办公桌后坐着院长大人，沙发上还坐着两个像是文学院干部模样的中年人，然后院长办公桌前站着的一个二十七八左右的年轻男士，正是她的带班辅导员严老师。
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何德何能竟可以把文学院从上到下的管理层齐聚一堂？
这个阵容未免有点强大！
可人心里不由地发憷，因为，严老师先回头看到了她，他的目光里，竟充满了深深的失望和大大的痛心！
她本来要先招呼一声“严老师”的，却在对上对方的目光时，吓得一下噤了声。
“来了？”威严的声音从大大的办公桌外传了过来，可人一惊，抬眸望过去，只见平日都很难才能见到一面的院长此刻正襟危坐在桌后，她慌忙点点头，报了自己姓名：“院长你好，我是15级中文A班的叶可人。”
惊惶的大眼睛一一看过坐在一旁的几位师长，她突然觉得这里好像不是院长办公室，而是古装片中的断案公堂，她成了被带上堂待审的小白菜，而高坐案上判定是非的父母官，正是那不怒自威的院长大人，而那几个师长，俨然就是一个个目露凶光的衙役！
这样的联想，可人只觉得既可怕又荒诞。然而这场面还是把她给唬住了，于是壮起胆来，弱弱地问了一句：“院长，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