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首歌。
熟悉的旋律响起，可人偷偷地朝身边看了一眼，陆非凡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
这可真是难得。
在可人印象中，陆非凡对这些流行歌曲都兴致缺缺，以前她看了那么多场的明星演唱会，都没能惊动他老人家的大驾。
没想到，今天他倒是当了一个合格的听众。
歌手唱得情真意切，清婉动人，可人每每听到，都会情不自禁的沉浸其中。
一曲终了，她带着一点小得意，轻轻地凑到陆非凡耳边问了一句：“怎么样？很不错吧。”
这毕竟是她的作品第一次亮相，为了最后的完美登台，这两个月她不知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汗水。
谁知，陆非凡却是半点面子都不给，淡淡地说：“差强人意，我听过更好的版本。”
这样风轻云淡的一句话，无疑就是一盆冷水，把可人心底的小得意给泼得无影无踪。
可人抿直了嘴，这哪里是来捧场该有的样子？
他就是听过原唱，也不该拿人家专业的歌手和录制水平拿来和他们这样的自制节目相比。要知道，这歌词可是她写的，他难道就没听出来歌词和原唱的完全不一样么！
被这么一来，可人都不好意思再和他强调这歌词的词作是何方神圣了！
她气得坐直了身板，决定今晚再也不找他说一句话，免得又被那刺死人不偿命的毒舌给伤了自尊。
等到第十二首歌登场后，音乐会的第二个主题全部唱完，彩排又暂时告一段落。
可人撂下陆非凡，自己跑去播控室找调音师，把刚刚发现的一些问题再次调整了一番。
笑笑也跟了进去，凑到可人的身后，着着实实地把她给吓了一跳。
正巧这时候外头有人给买了茶点来，把调音师也喊出去吃点心。
“你干嘛？”可人看着笑笑别有用意地关上了播控室的门，只觉得奇怪。
袁笑笑转过身来，秀丽小脸漾着甜诡的笑：“我干嘛？我还想问你干嘛呢！”她说罢，突然笑容一收，换上一副审问的面孔：“坦白从宽！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可人早就料到自己定是逃不过被笑笑的一顿盘问，只是没想到她会沉不住气在这里就要开始逼供，于是眼珠子四处乱飘，嘴上含糊着：“不就是你看到的那样的嘛。”
“还敢嘴硬。”笑笑嘿嘿一声，双手搓着拳头：“小心我屈打成招。”
见她要动真格，可人紧张地从监控窗看向外面。
陆非凡这时候还坐在原处，玩着手机，周围三三俩俩地坐着几个探首偷望的女生，被他与身散发的疏离感给绊得无法靠近。
笑笑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可人知道若今晚不抖点料出来，就无法满足她的八卦之魂。
可人无奈地耸耸肩，只得避重就轻地将下午的经过和好友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嘛。”说完原委，可人的脸蛋已经红得可以媲美被端上桌的小龙虾。
“我早就说过，你们这是迟早的事。”笑笑变身神机妙算的袁半仙，只差没有掐指一算再来一卦。
“小可，不过有个事我倒是看错了。”
“什么？”
笑笑的目光也从窗口探了出去，“我以为吧，你们在一起后，应该是你比较着急着急昭告天下吧？怎么今晚看上去，是你哥哥迫不及待地摆出东宫正主的架势啊？”
可人心虚地低下头：“我哪知道呢。”
笑笑的目光还在窗外，一脸的讳莫如深：“我怎么觉得他更主要的目的是来示威的。”
和谁示威？
可人蓦地抬起头，两颊的红晕还没退下，就又被闺蜜的话给盗出一层冷汗。
她想起大风山回来的那天晚上，笑笑打来的一通电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暗示得已经足够清晰明了。
而且，连陆非凡都能看出来的端倪，她如果再不懂，那也着实太过迟钝了。
“哎——”小嘴微微张启，一声叹息从唇瓣间滑出。
这么多年的姐妹默契，袁笑笑不用多问也知道，叶可人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见她如此，笑笑自觉失言，连忙劝到：“哎，你也别想太多，感情的事谁也帮不了谁，你只要认清自己的选择就对啦。”
“嗯。”可人点点头，呆呆地望向窗外，许多年来，她的选择可从未变过。
“哎，小可，你看谁走过来了？”笑笑的视线也落在窗外，不过看的是另一个方向。“卫然朝这边过来了。”
可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心跳加速，一下紧张起来：“那、那我们还是还是先出去吧。”毕竟刚刚才认清了事实，现在再面对卫然，她真的无法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下一秒，卫然神色凝重地推门而入。
不算大的播控室里，瞬间变得局促，可人尴尬了，她也不知道为何在前一刻还能与他谈笑风生，这一刻却只能手足无措？
“我，我们要出去了。”她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然后推着袁笑笑就要挤出门外。
“可人。”卫然却叫住了她：“可以聊两句吗？”
可人心脏咚咚跳动，抓着袁笑笑的手已经出了一手心的汗。
“说什么？”
卫然注目凝视，将她神情间的勉强尽收眼底。
笑笑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将自己的手从她手心中抽出，在她耳边小声道：“去吧，有些话说清楚也好。”
等袁笑笑出去后，这里面就只剩下可人和卫然四目相对，她本就心虚忐忑，在卫然一言不发的注视下更是局促难安，干脆直接背过身，佯装看屏幕调整伴奏。
鼠标茫无目的地乱点了一通，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身后的男声沉寂了半晌，才又响起：“你和陆非凡在一起，是出于本意还是因为无法拒绝？”
这是什么问题？
可人睁大眼睛，转过身看向他：“当然是本意。”
她不明白，卫然为何会有这种疑问。
“哦。”温温稳稳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我以前听说过一些你们两家的渊源，也明白了为何你们从小就形影不离。我不了解陆非凡。但是你，我还是有些了解你的，你这样善良和乖巧，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习惯了安排，抑或是因为不敢拒绝，而听从了家里的安排？”
他的语速有些快，和往常的大不相同。
“可人，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他忍不住朝她靠近一步，又要继续说下去。
可人本能地后退一步，更打断了他的话：“不，你误会了。”
“我曾经也许是因为不懂拒绝，而被动地接受着各种安排和管教。非凡哥是处处管着我，不让我做这个不让我做那个，甚至连我爱吃的零食，在他跟前我都不能随心所欲的想吃就吃。老实说，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她看似负气地数落了一通，眸中却淌过缓缓的柔色。
“可是，那些并不是我全部的感觉。”
“以前我还幼稚，也不成熟，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也不懂得辨别。在别人看来，是家人给我什么，我就接受什么。”
“在我看来，家人给我的，并没有我不愿接受的。”
“这半年里，参加了社团以后，我的收获很大。最大最大的收获，就是我认清了自己，我第一次有了自己努力的目标，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明确了自己想要的和不想要的。我想，我现在有足够的能力去辨别自己的内心，也有足够的能力去拒绝自己不想要的一切。”
“所以——”她鼓起勇气，望进卫然的眼中。
卫然苦涩一笑，所以，她有足够的辨别力，来清楚明白地去拒绝掉她不想要的一切，比如他。
“所以，卫然。”可人的语气轻缓，却道出了心底深处最诚挚的情感：“请你为我放心。非凡哥，他真的是我自己最想要的选择。”
“好，我明白了。”卫然点点头，“是我多虑了，只要你能一直保持这份自信和自我，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这一番话说得诚心诚意，实属肺腑之言。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播控室。
叶可人目送着他的背影走到观众席那，自己也走到门口，结果这才发现了门边立着的熟悉身影。
陆非凡习惯性地抄着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呀！”她顿时双手捂脸，失声叫道：“你怎么偷听人家说话呢！”
她埋头想到下午他发怒的缘由，忍不住发憷，她刚刚同卫然说了那么多，他要是又乱吃横醋了那该怎么办？
陆非凡拉下她的手：“我光明正大地站在这，不需要偷听。”
可人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发现他嘴边居然抿着一丝笑意，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
愉悦中还透着一股得意劲儿。
她警觉地盯着他：“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那小子进来找你，我就也过来看看。”他回答得倒是利落。
“看看？”她明显的不屑，一针见血：“就是蹲在门口偷看？”
被拆穿的某人毫不脸红，反倒拉起她的手，揽上她的腰，在她耳边吐气：“这是在维护我的既得利益。”
“好多人看着呢！”可人推开他，转眼又被他捉进怀里，粉嫩的面颊漾着红晕，羞得抬不起头。
耳边陆非凡一声轻笑：“那就不让他们看。”
可人啊地一声，有些意外：“现在就要走吗？”
陆非凡点头，“嗯，现在就回家吧。”只怕她再待下去也只不自在，不如早点闪人离开这个尴尬地。
可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一周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这么过了。
她戳戳脑门：“哎呀，你要不说我都忘了，我上周答应过妈妈这周还要再回去的。”
“没关系，我帮你记着。”陆非凡嘴角含笑，放开了她，绅士地手臂微屈，等着她自觉挽上。
可人愣了一下，迟疑地目光扫过他的手，又落向了门外的观众席。
她面露绯色，对手指：“我还不习惯……这样多人……”
“这个必须要习惯。”陆非凡严肃又坚定地说，话才说完，又立刻心软，妥协似的拉起她的手：“算了，慢慢来吧。”
于是，他们回到座位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音乐厅。
陆非凡的车就停在附近，可人坐上车，刚刚系好安全带，随着车子的发动，车上的音响自动地开始播放。
车厢内飘起熟悉的音乐，她“咦”的一声，刚要发问说点什么，却在听到歌手开口的一瞬间，惊讶地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