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许久未见人，怯怯地跟在婆婆梁氏的身边，搅着衣角。
梁氏努力地挤出一抹笑来，“大丫，快唤人。”
“云叔，云婶。”
顾云骊还是头一次被人唤“云婶”，冲着云明景挤眉弄眼，小声道：“相公，你听听，我还是头一次被人唤云婶呢，我这是冠上你的姓了，你可不能负了我！”不能再威胁我灭口！！！
云明景斜睨了一眼顾云骊，“婶子你来家了怎么不进去，我爹在家吗？”
“我这般身份没得给你们添麻烦，我们就在外面等你们回来也是一样的，我们也刚来一会儿，没等多久。”梁氏说道。因为许久未曾笑过，笑起来更显得怪异。
顾云骊笑着打岔，也知道梁氏这人人不坏就是太过重规矩。“婶儿，那咱们现在进去说？我前几日煮了山楂茶，小孩子喝一点儿好。我们家小子可爱喝，总缠着我煮酸酸甜甜的山楂茶，小孩子喝一点儿倒是好的，也不能多喝。”
梁氏一听对大丫有好处，也犹豫着应下了。再说，她确实是有事儿相求，在外头说也不像样。“如此，我们就讨一杯茶水喝了。”
“都是村里人，没得这般客气。”顾云骊家摆了俩次席，梁氏三人都不曾出门，这回愣是等在门口定是有大事儿的。
顾云骊牵着牛大丫的手，柔声地问着：“大丫几岁了？”
“我已经十岁了。”牛大丫有些羞涩地道，又有些怯怯的。
“婶子家有俩个小子，一个六岁了，一个已经九岁，回头大丫可以找他们一起玩儿。”顾云骊笑着道。
云老头也正在屋子里局促不安，梁氏祖孙三人来了愣是不肯进门，他也没法子，只能在屋子里将热水烧了起来，回头等顾云骊夫妇二人回来再将人请进门。
左盼右盼好不容易将人盼了来，云老头也不敢凑上前去，将茶壶交给顾云骊，窝在灶房里不出来了。
云一容练完了最后一张大字才从书房里出来，一出来就往顾云骊的身边黏，“娘，我的胳膊好酸，我把爹布置的作业写完了。”
余五味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顾云骊，“师父，我也抄了汤头歌了。”
“真的吗？那你们可真棒，让我想想要怎么奖励你们才好？若不然，你们带着大丫姐姐去找你祖父，让你祖父给你们煮山楂茶喝？”
余五味忙道：“师父，这个我会煮，让我来煮吧！”
“好棒呀！大丫姐姐，我们走！娘做的山楂茶一点儿都不苦，可甜可好喝了！只是不知道五味哥哥做的好不好喝……”云一容欢喜道。
牛大丫被云一容拉着手，回头望了一眼梁氏，见着自家祖母点了头了，牛大丫这才跟着云一容往屋外走。
梁氏看了一眼乖巧的孙女背影，叹了一口气道：“骊娘，我这一趟来是为了大丫来的。若不是因为她，我恐怕到死了才会迈出那院子。”梁氏年轻的时候长得好，自己男人偏又死的早，那会儿可没少遭人调笑，后来连儿子都没了，日子久了梁氏就一门心思地关起门来过日子。
“大丫这是怎么了？”
王氏看了一眼自家婆婆，怯怯地拉了拉梁氏的衣角，“娘——”
“你也别拦着我！大丫已经十岁了，她还这么小，总不能跟我们一样关起门来过日子！她还要成亲生子的！”梁氏一把甩开王氏的胳膊，“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若是为了大丫好，就该早就听我的！若是你有意见，我只能给你一纸和离书让你回家改嫁去！”
顾云骊闻言吓了一跳。“梁婶，你有事儿好好说，跟王嫂置什么气啊。有事儿咱慢慢说，好好商量总有办法的。”
王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想我嫁到牛家十年，守了九年的寡，若不是为了大丫，我会守着这个家吗！这要是说出来，大丫的名声可就坏了，她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难不成让她小小年纪跟我一样守着！”
梁氏气得白了脸，捂着胸脯差点儿没厥过去，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是我老糊涂了，是我老糊涂了，想当初我就合该着让你早早改嫁了！有你这般娘，只会害了大丫！只会害了她呀！”
“婶子，你可别生气，嫂子做娘的自然也是疼爱大丫的，你们可都是大丫最亲近的家人了，大丫若是瞧见了恐怕会伤心的。”顾云骊俩头劝着，云明景一个男人也插不上话，只能给梁氏倒盏茶。
梁氏也跟着抹了一通，这才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让你们夫妇俩见笑了，我也是心里憋久了，又找不到人说，唉——”
“大丫到底怎么了？我瞧着也没什么异样的。”顾云骊问道。
牛大丫长得有些像梁氏，倒是与王氏这个亲娘不大像，眉眼憨态，小娘子长得倒是讨喜。而王氏则是一脸消瘦，颧骨突出，这会儿眼泪还挂在眼里，正低头小声地哭着，哭声抑扬顿挫，一听就是平日里没少哭的。
“自从我那短命的儿子去了后，大丫就成了我们婆媳俩的心头肉，自然是护得跟眼珠子一般，不是我自夸，大丫嘴甜又讨喜，自然就更得我们宠一点儿。
小时候瞧着倒是没怎么样，如今已经十岁了，却还——却——还——”
“娘，你别说了！”王氏凄厉地喊道，叫声刺耳。
牛大丫正在院子里跟云一容一道儿小口小口地喝着山楂茶，听着云一容说着山上的蘑菇又该长出来了，还约她下回一道儿上山去采蘑菇。牛大丫正犹豫着，就听到她娘的夹杂着哭腔的叫声。
牛大丫跑到堂屋门口，就听到祖母和娘亲因为她起了冲突。
牛大丫眼里蓄着泪，握着拳头喊道：“你们不要吵了！我就是有病，我十岁了还要尿床！”
牛大丫喊完，回头看到云一容来不及收敛的震惊的表情，拔腿就冲出了屋子。
“娘，都怪你坚持要说出来！若是大丫出了什么事，你这是逼着我们母女俩去死啊！”王氏也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梁氏担心地想要追出去，可是一想到牛大丫这般大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唉，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大丫瞧着跟旁的孩子没什么俩样，只这一点儿却是真的没办法。骊娘，你说，大丫还能治吗？”
顾云骊倒是没有这般吃惊，“我还当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小孩子尿床虽是常见，当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到了四五岁若是还是要尿床，这就是病了，得趁早治。若不然，小孩子会越来越自卑，也不敢见人。”
“真的——真的能治？”梁氏激动地结巴，“大丫她娘——她——她糊涂啊！我也糊涂啊！我早说要去找大夫治，但是大丫她娘都说大丫还小，大了就不会再尿床了，这么一拖就拖了七八岁。到了后来我再提的时候，大丫大了，她娘生怕大丫名声毁了以后嫁不出去，哭着跪着求我不让我说，我想着她娘年纪轻轻地守了寡，一个人守着大丫也不容易，心一软就应了。这一拖，就到了现在……”
顾云骊宽慰道：“梁婶你宽心，我见过最大的有十五岁的小孩子还尿床的，这都能治好。只是这会儿大丫不在，等我把了脉了确诊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这般才能开方子。”
“我知道，药不好随便乱吃的。我这就去把大丫找回来。”梁氏欢喜极了，小双小脚跑得飞快。
云一容等人走了，才挨近顾云骊。“娘，大丫姐真的尿床啊！”
“谁倒是说说，谁小时候不尿床？”
云一容回道：“可是大丫姐一定这么大了，我都已经不尿床了。”
顾云骊捏了捏云一容的脸，“大丫姐那是生病了，她的身体出了问题，不能自己控制自己的身体。等她治好了病，就不会再这般了。记住了，大丫姐的事情不能说出去。你想想，若是你哪一日生病了，身体控制不住自己了，也被人笑话你可开心？”
云一容鼓着脸摇头，“我才不会说出去呢！”
“我也不会说出去，姑娘家的名声要紧。”
顾云骊等了很久，一直到天黑，梁氏也没能把牛大丫给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