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事情，儿子怎么有必要来叨扰父亲？”吴瑾道，浑然忘记了自己不久前才因为在吴善面前炫耀在富贵赌坊里大杀四方而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那是什么事？”吴善奇道。
吴瑾撇了撇周围，侍者已经被他一路赶远。就凑到吴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父亲，儿子今日在赌坊里头遇到了一个人，城外山里来的猎户，他出千赢走了我一只神奇的狐狸。后来我很生气，找到了他。结果他为了活命，您猜他说了什么？”
“别跟你老子卖关子，赶紧说。”凭吴善对他这个儿子的认识，刚才的话里头明显有几处夸大，但也不揭破，顺着儿子的话头道。
吴瑾余光扫了眼堂前，那个书生应该就站在门外，有些兴奋的对着吴善道：“他说啊，能够治父亲您的那个毛病。”
“那个毛病？”吴善看儿子傻乐的眼神，隐隐感觉这事情有点不妙。
“就是那个会让您头疼，然后整宿难受的睡不着的毛病...”
“混账！”吴瑾话没说完，就被脸色漆黑如墨的吴善喝断。他惊讶而恐惧的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在他的记忆里，即使他在赌坊里头胡闹成什么样，他的父亲也没有发这么大的火过。
“那个人是谁？”吴善抓着儿子的肩膀，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上这个毛病是怎么来的，他清清楚楚。如果有人说能够治他这个毛病，要么是在信口胡诌，要么就是真的有那种层面的力量。
“他，他叫叶，叶什么来着，儿子想想...哦，对，叫叶方远。”吴瑾想回答，但话到嘴边，又一时间紧张的忘记了那个书生的名字，磕巴了半天，才想起来。
“叶方远？”吴善听着个名字觉得耳熟，尽管暂时记不起是在那里听到的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也足够让他察觉到不对劲。
“这会是一个猎户能起的名字？还是一个会在赌坊出千的猎户？”
“额，这个身份是假的？”
“废话，这么漏洞百出的伎俩，你现在才意识到？你听好了，我这话很严肃，之前你去什么赌坊之类的，我不管你，是因为那里是我的地盘，再怎么折腾，也出不了事。现在这个人不一样，他有可能只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不足为虑。但如果他真的有点功夫，心怀恶意的接近你，那么后面的麻烦事就会一桩接着一桩。你现在立刻给我装作完全不认识这个人，这几天就呆在家里，不要让他有任何接触到你的机会。如果他只是一个骗子，就会失去机会自然收手离开。但如果他对你，甚至对我有企图。这样做就可以让他主动找上门来，在他找上门来的时间里，我会有些布置，以免倒是束手无策。你别给我一个劲的出汗，我刚刚的话你听清楚没有？”
“听，听清楚了。但，但是他好像，好像已经来了。”吴瑾满头大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着父亲吴善的身后。
“来了，什么来了？”吴善愣了一下，看到吴瑾的眼睛盯着自己身侧后，下意识地转身看去。
“县令大人，别来无恙。”叶方远看吴善，微笑道。
“孙正心？”
“不是。”叶方远摇摇头：“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过了这么久，我才知道原来那个道士叫孙正心啊。”
在吴瑾呆愣的眼里，这句话就像是一道电流击中了他的父亲。吴善站在那里，身体向后倒在了木椅上，手指哆嗦的不像话。至于那个书生则对这一幕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微笑地站在原地。
吴瑾想要跑出去，结果刚抬腿，就被叶方远一腿踹在了脚踝上，跌坐在地上，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更难受的是，他的喉咙似乎除了什么奇怪的变化，让他现在只能发出不大的声音，除非有人贴着门听，否则根本无法呼唤到屋外的人。
吴善对这一幕并不惊讶，坐在椅子上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心情，对着叶方远道：“孙正心跟我说，你已经死了。结果你竟然活下来了，好像还获得了和他一样的力量。”
“此言不差，其实我也觉得我死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活在幽冥地府中。”叶方远想想自己做的那个很长的梦，点点头道。
他走到桌案前，随手翻过之前吴善看的那一卷文书。不是什么案件卷宗，反倒是一本《庄子》，再旁边，还躺着一本《淮南鸿烈》。
“读《逍遥游》的大多不逍遥，因此才会将精神寄托到这些东西上来。看起来，大权在握的感觉并不舒服。”
“嘲讽够了？”静静的听完叶方远的话，吴善不怒反笑。
“够了，当初的互不对付只是来源于政见罢了。现在我呆在灵昌，除了看见你家公子有点特权以外，百姓行走，眉宇间还有希望。灵昌在你的治下并没有什么可以苛责的地方。我听说的很多政策甚至和二十多年前没有多少变化。”
吴善惨笑一声：“傀儡而已，谁会让一个傀儡大刀阔斧的把那些东西颠来倒去。搞崩溃了，吃亏的可不止是我。”
“行了，这个局面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引狼入室的人也是你。这样子给谁看呢？说说后来发生了什么吧。”
“好。”吴善收起眼角的泪水，他没有拿捏的权力。这么多年的时间，够他搞明白一些东西了。他不无遗憾的道：“他好像是个门派的弃徒，功力很高，但修炼方法入了邪门歪道。就四处流浪。由于担心被原先的门派抓住，他会极力避免在人前使用力量。刚开始接触到他的时候，我让他帮助我搞定了几个衙门里的刺头。你是最后一个。每搞定一个人，他就会获得一笔不菲的钱财和我给他提供的一些修炼资源。我本以为这是一场正常的交易。结果等到他去杀你，从鬼谷回来后，似乎受了重伤，就变了性子。我找来的那个形貌肖你的那个替身主簿被他杀了。他自己要了主簿的位置。只是他的易容术有个缺陷，没法模拟衰老的情况，因此也就一直保留着你的样子。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严重不符合最初的约定，我本来想结束交易。然后...”
吴善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和懊悔：“...我就发现我的身体早就被下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