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活着面前，再美妙的权力斗争也会失去颜色。何况，是这些最终目标在于长生的修真者。
从张心陶拜入龙虎山的第一刻起，她就接到了她的任务，也是接下来百年唯一的任务。
修炼，修炼，再修炼。
练到能催动护山大阵，练到面对高级修真者能轻易抹杀，练到力敌顶级修真者不落下风的程度。
张心陶此时的力量，加上有着数千年根基的护山大阵展开，纵使是妖界的狐皇来此，也没有办法。
于是，渐渐的，因为她的存在，妖界之前的进犯消弭了下去。
当她跟她的师傅一样，开始从一个修真界的护卫者，变成极少出动的一个威慑性力量时，在人间，百年春秋也在无数次的灵力流转间一闪而过。
从这个停留了百年光阴的洞中走出，张心陶下意识地伸手挡了挡头顶的阳光。
这样的光线强度对现在的她来说，哪怕强上千倍，也无法让她感到刺目。但这是她儿时的习惯，每当这么做时，她都能想起来那个天地雪落的冬日清晨。
一个小女孩摇晃着双腿，坐在这片无名山岭的悬崖边上，抬起手，透过指缝看向大雪后头顶升起的第一缕阳光。
她的师傅，那个始终一脸笑眯眯的老者，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
“你已经不用用手遮着看太阳了。”
“是吗？我试试。”小女孩有些胆怯的一点点挪开双手，一直到眼睛完全面对阳光也没有丝毫的不适。
“真的！”她惊喜的道。
老者只是微笑，没有说话。这个小女孩对她掌握的力量完全没有认识。即便此时已经能够将灵力淬炼成火箭风龙，她依旧会为“张目对日”这样简单的事情而欣喜。
“太早了...”他的眼中闪过一抹隐隐的落寂和愧疚，嘴里低声的喃喃着。
“师傅你怎么了？”不知何时，小女孩已回过头，一双通透的双眼好奇的望着老者。
“嗯，没什么。”
“师傅有心事！”小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一抹孩童特有的狡黠。
“唔...”老者有些语噎。
女性的第六感很强，从她们还是女孩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迟疑了半晌，老者才缓缓地道：“你是千年来，唯一一个纯净天灵根的拥有者。即使是千年前龙虎山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孙桓祖师，其灵根的纯粹程度也远逊于你。只要不断修炼下去，他日破碎虚空，成为修真界的第一个登仙者也并非无稽之谈...”
“师傅...”小女孩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老者的话：“...你又跟我兜圈子，这话你说了好多遍了。可这个‘不断修炼’是多久你始终不解释。”
“就是不断，不断，不断地修炼着，然后，或许只要睡上一觉，醒来时，就已经踏足了仙境。”
“可我睡了那么多觉了，也没有什么感觉...”小女孩瘪瘪嘴，觉得师傅还是在敷衍她。
“那是一个为师也没有经历过的境界，或者说，整个修真界，除了骑牛出关，可能升仙的老聃，都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样子。”
“那师傅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境界是存在的呢？”
老者皱了皱眉头，他很想再找一个谎言来对付这个问题。但话到嘴边，却在小女孩的眼神中溃退了。
“因为，它必须存在。如果它不存在，我们这群人，还有妖界的那群家伙，又有什么存在下去的理由呢？”
这番话有些高深了，小女孩并没有听懂。但从师傅逐渐敛去的笑容中，她感觉到接下来的追问可能会让她的师傅更加难受。
“那...我以后就要不停的修炼了吗？”她岔开了话题。
“嗯。”老者的神情变得郑重：“修真界需要你...”
话未说完，看着小女孩有些迷惘的目光，他叹了口气，道：“算了，不谈修真界。你就当作是为师需要你带着我的拂尘，去那龙虎山继续你的修炼。如果有什么妖魔鬼怪进犯，你就在那些长老的指引下，撑起护山大阵来抵御...”
“师傅不去吗？”小女孩忍不住打断了老者的话。
“师傅...就不去了。”老者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
“那...那里都是陌生的人，我，我怕。”
“不用怕的。当初我将你带走的时候，不也是个路过的陌生人吗？”
“那是因为你看上去很可爱，还给爹娘变出了好多钱...”
“够了，不要说了。那不是你的爹娘！”老者忽然怒目大声道：“那两个见钱眼开，天天对你轻辄谩骂，动辄笞打的败类不配做你的爹娘！”
老者的突然提高音量，让小女孩看上有些受惊。她下意识地想站起身来退后，但触目却是老者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
“师傅，你不要生气了。都怪我，没事提我的爹娘干什么。”小女孩跑过来，用不那么宽阔地怀抱抱住老者的头。
“不怪你，都是些琐碎又烦人的红尘杂念作祟，我要回去坐一会儿。”老者轻轻的拨开小女孩的双手，站起身来摇摇头，便晃晃悠悠的走向山中的临时小居。
只留下小女孩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出身。
她的师傅变得越来越像一个邻家老人了，身材有些臃肿。尽管施展出来的道术依旧看上去凶猛异常，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但当施法结束的那一刻，那个在灵力风暴中的人影却变得愈发萧索。
就像是风中的一支残烛，风轻轻一吹，便会随风而逝。
“这是师傅口中的返璞归真吗？”她在悬崖边上坐下，任凭那冬日的暖阳打破晨雾，在身上弥散开来。
她想起老者曾经对“返璞归真”的定义：“就像是人从红尘中来，除了个别斩断了凡人情愫的仙人，大多数人又要回到红尘中去了。”
“那或许是了吧。可是...返璞归真后面又是什么呢？”小女孩对着山风，低声的喃喃着。
山风不说话，在那唯一的“呼呼”声中，小女孩也无法知晓它的想法。
但是，她还是得到了她不想听见的答案。
“是衰弱后的死亡。”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