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翠竹很小心的把躺在床上的男子的袜子褪去，然后把他的脚放进木桶里搓了半刻钟，搓到苍白的脚趾泛起红润的颜色后，才套上袜子放回被窝，仔细地掖好被角。
窗外初冬的晨光洒落进来，给屋子里染上了一层光晕，但那躺在床上的人，只是眉目紧闭，脸色痛楚。
“唉。”翠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今天的她不像是昨夜一样，眼角没有泪花始终晃来晃去，却给人一种心里很难受的感觉。
“他一直是这样吗？”站在一旁看了半晌的苏冉，终于忍不住问道。
昨夜进入了这个府邸后，他便被引去了一间厢房里过夜。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就看见了躬身等候，小手揪在一起，显得局促不安的翠竹。
“嗯。”翠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开始发病的时侯，每天还能保持清醒，但嘴里始终在胡言乱语，完全没有意识。后来就干脆直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公子的身体也一样，最初虽然精神有些，有些不正常，但身体还算正常。不过过了两三日，随着公子的昏迷，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经常滚烫无比，但看上去却脸色、手脚苍白，嘴里也一直道冷，我就只好不断地给公子擦身...自从公子发病后，县主簿的位置便搁置了下来，再后来，请了好多名医都医不好公子，钱快花完了，家里的仆役也都纷纷离开，现在只剩下我这个小丫鬟和行动不便的老母亲在上。如果公子真的没了，这个家，就，就要垮...”
“别，别介，我就问问病人情况，你越说我越容易紧张。医者救人是要保持心态良好的。”苏冉赶忙扶住了说着说着就又要开始掉眼泪的翠竹，说了句话先把翠竹的眼泪给吓回去。
“那，那我先出去，您慢慢看病。”一提到那男子的身体健康，翠竹果然吓得止住了眼泪，小声的应了两三声，就快步走到门口，又望了望里面，才关上门。
“但愿我的那点半吊子医术还能奏效。”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苏冉走向了病床前的男子。
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胡须还没有蓄出多长，这个年纪能坐上一个县城主簿的位置并不容易，再加上文弱的身材、修长的手指和出现在房间里的文房四宝，恐怕还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
只可惜，他大概是才刚刚准备在政治上展露头街，就受到了病魔的打击。
苏冉摸了摸他苍白的脸和额头，和翠竹所说一般无二，的确滚烫异常。
不过，这样的现象对应到的病症实在太多，苏冉并无法从中确定具体是什么原因。
想了想，苏冉扳开男子的嘴巴，看了看舌苔，颜色淡粉，无斑点，正常。
翻开眼皮，瞳孔放大而不涣散，正常。
掀开了他的被子一角，将手探进他的衣服仔细地摸了一遍，摁了摁五脏六腑，没有奇怪凸起，皮肤也保持半莹润的状态，正常。
摸摸心跳，略快，可能跟脑中的剧烈活动有关。
“嗯？这么看了一遍，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所有的生理反应都只是一个熟睡的人的反应。那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苏冉皱了皱眉头，合上被角，就准备先去把翠竹叫进来，再问问在出现这种病兆之前，这个主簿身上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刚刚把被角盖上，一抬头，却看见了一双睁大着的眼睛，正盯着他。
“我，我刚才翻开眼皮忘合上了？”苏冉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把男子的眼皮合上，毕竟这样睁着两只眼睛看上去的确有点惊悚。
但苏冉才刚刚抬起手，更惊悚的事情便发生了。
那双眼睛，眨了眨，眨了眨。
“你你你，你醒了！”苏冉瞬间向后“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靠在墙边上，面色诡异的盯着他。
“嗯，才醒...嗯？”男子又眨了眨眼，然后一挺身，直接坐了起来，用着如梦初醒的眼神望了眼苏冉后，便很自然的开始环顾起周围来。
“你，怎么醒了，你不该醒的啊！”相比男子的反应，苏冉却已经有点进入了神经质的状态，兀自自言自语的抱着头在屋里左右踱步。
“这，这不科学，我什么都没有做，怎么会醒来？还在醒来时没有任何的不适反应。难道是...”苏冉的脑中忽然像是过电了一样：“难道是，鬼，鬼上身了？”
“对，对，这个世界有鬼的，我还亲眼看见过，然后那梅妖还给过我那个能力，趁着他好像还没有什么攻击我的冲动，我，我要验证一下。”一想到这点，他赶忙抓住旁边的笔，又抽过一纸宣纸。
至于写什么？
苏冉没有思考多久，直接飞快地将自己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写在了上面。
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这是小时侯家门口王叔的药铺上写的对联，那时他每次跑去药铺玩，都会看一遍，久而久之，便忘都忘不掉了。
笔走龙蛇，苏冉飞快地写完这副草体的对联，就像是拿着照妖镜一样，把宣纸举起来，对着床上的男子照了过来。
第一下，没反应，第二下，还是没反应。
“难道不是鬼？”苏冉的心里下意识地嘟囔了一下，正准备收回宣纸，下一刻，眼睛却瞬间直了。
当那宣纸第三次面向男子时，一丝肉眼可见的黑气开始出现在男子的身上，随即，便是更多的扭曲起来的黑气，像是怨灵一样顺着男子的头顶向着天空上飘荡。
“你，你...”苏冉的身子打了个哆嗦，想开口问床上的男子有没有看到自己身上的黑气，但话在嘴里转了两三圈，也没有敢说出来，一边说着，一边把身子挪到了门口，推开门就冲了出去。
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了之前听到屋里动静，想进来，又不敢而一脸焦急的丫鬟翠竹。
“公子如何...”
“幸不辱命。我有点事，先走了。”苏冉只来得及回答这么一句话，就行色匆匆的向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