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强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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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杀禅

渡海绝非易事,尤其是这样的渡海。鉴真在答应了荣叡和普照的东渡邀请后,前前后后做了三个准备。

第一,避开官方耳目。时下朝廷政策命令不得私自出海。所以鉴真吩咐座下弟子分别入驻了既剂寺,开元寺和大明寺,三个寺都在扬州城外,相对人迹较为稀疏。

第二,打造海船。这一点本让鉴真皱过眉头,但很快就得到了道航的信息。知道了如何从李林宗大人那里拿到家书,如何找李凑造船,如何拿到的出海凭证等一系列原委。为此,几天后,鉴真专程前往李凑那里拜谢。拜谢是其一,另一方面鉴真也想要去看看造船的事情是否落到了实处。

等到他到东河之上后,只见李凑已经着手造船。码头上的工匠络绎不绝,一片忙碌景象。工匠师傅裸露着肩膀,汗水流遍古铜色的身体,在阳光下泛着光。他们锯木头的锯木头,铆钉的铆钉,打桩的打桩,抡锤的抡锤。再听闻李凑的回复,得知明年开春便会铸造完成,终于放下心来。

第三件事,则是准备渡海的物资。在筹措粮食的过程中,很多人的确对这样的行为提出过问题,但道航等人以“去天台山国清寺朝拜,筹粮是为了供养众僧”恢复后,这些声音也就消止了下去。

转眼就是半年过去,如今春暖花开,人的心情也变得爽朗起来。现在只需要等待一场顺风,就随时可以扬帆出海。

这年是天宝二年。当时的海贼活动很频繁,危害沿海人民,十分猖獗。他们的活动范围包括台州,温州,明州等,海路被阻塞,公船和私船都难以通行。所以虽然船造好了,鉴真等人只能暂时等待,但出航的计划并未因此改变。只要风声一松,想必就会立即起身。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发生了一件小事。

这天道航和荣叡、普照等人聊天。

道航道:“我们此去日本,是为了传戒授法。我看了一下,其他的僧人都是一等一的高僧,学识和德行都非常高,只有高丽僧人如海,品行低劣。我觉得真不该带他去。”

道航和如海的关系一伴,可荣叡、普照和如海都曾为两京之间求学的僧人,因此他们之间的交情还不错。听到道航的话,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奈何那一天,如海恰好正在屋外,道航的声音也不算小,所有的话被听了个精光。

攥了攥拳头,如海想要冲进去找道航理论。但拳头握起来不久,又无力的松开了。自己是客人,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人家也是鉴真的亲徒弟。这里还是人家的国家,要怪只能怪自己不争气,自己的国家不争气。

深吸了一口气,如海一声不吭的走开了。

冲突没有爆发,但并不意味着内心的怨恨就可以排遣。如海知道自己犯了嗔戒,可他到底道行不深,潜意识里感觉到的东西依然无法克制他自己。从离开后,他便一直面色阴沉。

晚上,如海一个人过七佛殿,往东走向五观堂,即斋堂。那里是寺僧吃饭的地方。

按照往常一样,顺着人流走过去,如海的僧钵里会多出一份菜饭,这一次同样不例外。只是惯例来说,每个僧人都会在钵中盛上菜饭后,对为其打饭的斋堂员工颂上一句佛号。这不是规定,但却是众僧自然遵从的一个习惯。如海平常也会这样,只是今天,心事复杂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接到递过来的僧钵后,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径直拿着僧钵走向了吃饭的区域。

谁知他刚一坐下来,身后就跑过一个身影。身影速度很快,经过如海身边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撞掉了如海手上的僧钵,饭菜汤汁流了一地。

“谁?”本就心情不悦的如海就想发怒,斋堂中有明确规定,要求不允许快速跑动。这样的行为已经触犯了规定。

可等他转眼看清那个撞到他的身影,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刚刚入门的小沙弥,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此时正一脸恐惧的望着他,很明显,如海下意识显示出的怒容惊吓到了他。

“不过孩童,罪过。”如海在心里念了一声,脸上的愠色也压下去了许多。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再去帮师兄拿一份。”那小沙弥也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道歉,哆哆嗦嗦的拿起如海掉在地上的僧钵。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立刻跑去了打饭的地方。

等到那小沙弥拿着一份重新盛饭回来时,如海的气也消了大半,接过僧钵点了点头,便让那小沙弥离开了。

尽管有些风波,但直到如海回到自己的禅房坐定下来,尚还觉得觉得这是平常的一顿斋饭。

进行着日常的打坐,念经。今天的如海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脑中不断来来回回的放映道航的那句话。他甚至在脑中想象出了道航在说这句话时的脸色神态,那会是怎样的戏谑。

一连近一个多时辰,如海也没能进入到冥想的状态里。他摇摇头,扶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去院子外走一会儿。

然而,他刚刚站起来,头脑就是一阵晕眩,两只腿不停使唤的跌坐在地上。

“嘶...”如海伏在地上,只觉得头痛欲裂。这不是正常的头痛,脑袋里感觉有什么地方鼓了起来,压迫着周围。

“怎么会?为什么?”如海拼命的去回忆自己今天经历过的事情,自己吃的是寻常的斋饭,也没有什么运动之类的损伤,为什么身体会突然这样崩溃掉。

痛苦一阵阵的传来,如海想要呼救,可张开嘴巴只吐出一口鲜血。在烛光的映照下,本应该殷弘的鲜血,此时显得漆黑。

“黑色?毒?”如海一激灵,眼瞳充血。他想知道,自己如此谨小慎微的做人,为什么会有人要下毒来害他。

可随着视线一点点的模糊下去,他可能注定是想不清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