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强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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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寻佛

转眼十年过去,唐广德元年,日天平宝字七年,这一天的傍晚,大和上结跏趺坐,面向唐土迁化,享年76岁。

这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唐开元十三年,日天平胜宝六年,鉴真为天皇授戒,天皇敕授鉴真“传灯大法师”位。

唐开元十五年,日天平胜宝八年,遭到飓风漂流至越南国的藤原清河大使,阿倍仲麻吕辗转回到长安,留在了唐朝做官。

唐至德元年,日天平胜宝八年,鉴真为代表的新教团和贤璟为代表的旧教团,于兴福寺讲堂开辩论会。似乎是因为语言的原因,鉴真一方仅有普照一人说话。但其谈吐之间的经文内容,却让鉴真一方最终辩经胜利,贤璟表示决心放弃旧式,接受新戒。至此鉴真在整个日本佛教界拥有最高地位。

唐至德二年,日天平宝字元年,孝谦天皇敕施唐禅院水田一百町,用以供养十方求学僧徒。朝廷正式授予鉴真“大和上”称号。

唐乾元元年,日天平宝字二年,孝谦女皇让位于皇太子,为淳仁天皇,孝谦为太上皇。朝廷下诏书,宣布停去鉴真的僧纲之任,恭敬供奉,专事讲经授律。

唐乾元二年,日天平宝字二年,唐招提寺落成,并造有佛像多座。淳仁天皇颁赐敕额“唐招提寺”。寺院金堂坐北朝南,阔七间,深四间,三层斗拱式形制,优美异常。

唐宝应元年,日天平宝字六年,玄宗崩于长安。

弟子尽皆作诗凭吊,弟子之一思讬写下《大唐传戒师僧名记大和上鉴真传》,后有一淡海真人依据思讬的传记写下《过海大师东征传》,后翻译到中国为《唐大和上东征传》,成了后世学者研究鉴真东渡最广为流传的著作。

只不过,由于转述的原因加上年代久远,淡海真人的记叙中,对于一渡失败原因,记录为了如海直接前去采访处置使的府衙告密,而非有小沙弥带着如海的绝笔信告密。

当然,这样一些记录上的小瑕疵,并没能影响到鉴真十二年整个东渡的基调。在淡海真人的笔下,鉴真大和上对日本的律学、医学、建筑、雕像、绘画、书法等领域,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后人称其为“天平之瓮”,喻指天平时代的文化屋脊。

《千臂经》上记载:“临终端坐,如入禅定,当知此人,已入初地。”

尽管鉴真是很安然的离开,但整个日本佛教界都为此悲戚了一段时间。在连日的凭吊中,明债注意到有一个身材略有些佝偻的花甲之年的老者,在一个女子的陪同下,走近了鉴真法师迁化的禅房。女子面带白纱,看不清姿容,但光看身材,想必是一个身材袅娜的美妇人。更出奇的是,从发式和面相上来看,这似乎还是一位来自唐土的女子。

老者走到禅房不远处就停下了脚步,看着禅房的门,驻足在那里。他伸出手,在怀里头掏了掏,似乎是摸到了什么东西,但犹豫了一下,又把它放了回去。之后,便再没有动作。

于是,他就这样一直到日头西斜,才像是回过神了一样,转身又离开了。女子跟在后面,相形走出了这里。

明债认识这个老者,他认识了他快一甲子了,可还是看不清他。能看清他的,似乎只有已经迁化了的师父和那个五渡后突然性格大变的普照法师了。

十年前抵达日本国后,这个曾经的舵主,曾经的那个带着一堆建筑画稿的小孩,便消失了。只是偶尔到中国的春节时,会随身带着一小壶酒,出现在鉴真居住的寺院门前,敲开门,和鉴真在禅房里坐上一夜。倒是准备建设唐招提寺时,这个老者也来了一趟,除了每次必带的一壶小酒以外,还带了一大卷用系带系起来的白纸。

鉴真竟也不介意他在寺院里带酒,只是面带微笑地和他闲聊着。待到天明时分,才看见一个醉醺醺的身影走出寺院门,上了一个华贵的马车,沿着驰道,消失在傍晚的暮光里。

“连酒都没有拿出来。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来了。”明债心里想着,不免唏嘘一声,目送着老者背影消失,才转身走进了禅房。

走出院门,坐上马车,仆人鞭打着马匹向前。老者,或者说是白光,侧过头,看了一会儿背后消逝的唐招提寺,又在它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前回过头。

白光身旁的女子问他:“你准好的酒呢?出门时你还认真的将那一小壶长安清酒放在身上的。”

“哦。或许是我忘了吧。现在也没心情喝了。”白光像是后知后觉一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酒壶,拧开盖子,直接将手伸出去。酒液就倾倒在了驰道便的土地上。

女子当然知道,白光是不会忘记的,这壶重金求来的长安清酒也在他怀里捂了很久了,现在竟然就直接将酒倒掉了。但白光不说原因,她也知趣的没有过问。

“倒是你,不打算回去了吗?”白光扭过头,看看女子。现在她的面纱已经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不了。”女子回道。

“他还生死未卜吧。”白光道。

“...生死未卜也不回去了。除了我,还会有人会照顾好他的。”女子沉默了一会,才说道。

白光同样没去问女子口中的“有人”是谁。就像尽管他知道唐玄宗已经去世,也没有告诉过这位年前才东渡到日本的唐朝贵妃一样。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

至少白光是这么想的。好比他直到现在,也不清楚如果没有自己参与的鉴真东渡,会是什么样子。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一个穿越客,还是本就是历史上的一个人,只是被莫名其妙的有了一段“上一世”当建筑师的经历。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他和鉴真纠缠了一辈子,也还是没有遁入空门,最后还是个在社会上沉浮的俗人一个。倒是感觉自己被鉴真利用了一样。一个人的天眼能看到未来,一个人的天眼能看清人心。看见未来的天眼还是输给了能看清人心的...

“老爷,是回家吗?”

仆人的声音打断了白光的思绪。

“嗯。”白光点点头,便想回到了刚刚那神游的状态,只是无论是怎样回味,都无法抵达那样的感觉了。于是他索性不去回忆了,头靠在马车的后背上,不觉已经微醺了。

马车继续向前,逐渐被太阳的光芒包裹。达达的马蹄轻响,在那路的尽头,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