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号傍晚五点半,我开车按照报纸上所写的地址准时到达了举办讲座的大礼堂(这是我决定留下来后,刘正为了使我出行方便又专门给我配的)。
来听讲座的人不少,熙熙攘攘的人群很有秩序的进入礼堂。我发现里面有许多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刚开始我还有点不解,不知道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为什么会对心理学产生这么大的兴趣?不过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可能他们其中的大多数是冲着灵异事件这四个字来的,另外一部分可能就是简单的为了一睹这位患有早衰症的著名心理学家的容貌了。
我排着队随着人群向里慢慢挪着,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分钟后了。
门口站着两名保安在仔细的检票。我将手里的入场票递了过去让他们沿着折断线撕下来,就进入了大礼堂。
大礼堂中有好几百个座位,几乎全部坐满了,过道里有几名身穿警服的警察来回的走着。
这并不奇怪,作为一位世界级的著名心理学家,又是外籍华人,对于S市来说,也算的上是一位尊贵的客人,中国人向来重视礼仪,能享受这种待遇也并不奇怪。
白枫送我的是一张比较靠前的票,在那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站在台上的演讲者。
我座位的左边是一个空位,贴着走廊,一直也没有人过来坐,等所有的听众都坐下安静了以后,还是空着没有人。我想可能这个座位要一直空下去了。
直到六点十分讲座开始的时候,才有一个人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我侧着头看了一眼,那人冲我微微一笑。
“没想到是你!”我有点诧异的低声道。
“我怎么就不能来?”她向我顽皮的眨了眨眼睛:“我被派过来维持会场秩序,要不然,怎么能轻易的弄到一张这么靠前的座位!”
是的,她是白枫。
“你怎么想起来听这个讲座了?”白枫疑惑的问道。
我伸手指了指台上背景墙凸印的那几个大字——灵异事件的心理因素!
白枫会意的点点头。
这个时候,台上已经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在庄重的讲话,看来是主持人,他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向大家问候,然后是详细的将这位心理学家的生平和成就如数家珍的讲了一遍,可能是有意的避讳,他对田英的早衰症只字未提。等他说完这一大段开场白,提议大家用热烈的掌声隆重的请出田英教授的时候,会场里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从讲台一边颤巍巍的走出来一名“老妇人”(因为不知道她的年纪,单凭她走路的样子,我只能用这个词来称呼她),身穿一条暗灰色的长裙,佝偻着腰,盖过肩膀的头发在颌下晃来晃去。
暗淡的灯光下(这应该是讲座的组织者故意安排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掩饰田英的可怕容貌),一张满是褶皱的脸显得很苍白,她戴着一副眼睛,由于上身佝偻下探,使得眼镜框一直耷拉到鼻尖上,两只眼脚用一根黑色的细线系在脑后——如果我坐的再靠后一点,恐怕就看不出头发和黑线的分别。她这幅模样看起来少说也有六七十岁。
主持人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支起的话筒后面,田英摆了摆手,说道:“谢谢你,不用了,我要是坐着说话,就有点对大家不尊重了,还是站着吧!”她声音清脆悦耳,好像是一个花季少女发出来的声音,一个老态龙钟的女人能够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两者形成的反差立即使会场里发出了一阵惊哦声。
田英笑着说:“西方常常用‘魔鬼的身材,天使的脸蛋’来形容一个女人的美丽漂亮,当然我也知道很多人把这句话反过来说形容一个丑女人。但对于我这两句话都不合适,看来我确实是一个被世界所遗弃的人,连丑女人都不够格。我最好的职业应该是电话接线员,但是我选错了职业,做了一个研究人心理的人!”
她很轻松的说着,对自己身体的缺陷进行调笑,惹得会场上爆发出一阵阵轻轻的笑声。我顿时被这位丑陋却乐观的心理学家产生了好感。
“其实,讲座的组织者很有导演天赋,我觉得比好莱坞那些著名的恐怖电影的导演更为优秀,因为他很会营造恐怖氛围,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走出来一个这么丑陋的老太婆,这本身就能让人心生惧意!”
底下又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台上的灯光也开始亮了许多。
接着田英开始问大家有没有遇到过鬼魂的经历,也许是她幽默的讲话已经使会场的气氛缓和起来,不再显得那么庄重刻板,许多人都举起了手。
田英用手指着台下举手的人上台说出自己的恐怖经历,等那人讲完后,她就开始用心理学的分析方式对这件事进行剖析。
从她幽默风趣的分析来看,她的名声确实不是无缘无故得来的。很多听起来十分诡异的事情,在她口中都能用心理学的解析方式得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她并没有讲一些晦涩难懂的心理学语言,但却能极为形象准确的将她要表达的意思传达出来。
这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讲座,而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智慧老人再给孩子们解答心里难题。但是她所要表达的观点,她所要讲解的理论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接受了!这不是一场中国人习惯的讲座方式,但从大家踊跃的提问和参与来看,这却是大家都乐于接受的方式。
我等着没有人再问的时候,就举起了手。
田英隐藏在半垂下来的明亮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伸手向我指了指。
我并没有上台,而是大声问道:“田教授,不知道你对诅咒有什么看法?”
田英伸出来的手凝在空中,半天才放了下来,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低沉着说:“诅咒?什么诅咒?”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沉吟了一下,问道:“幽灵诅咒!”
会场中顿时寂静了下来,田英又咳嗽了两声,重复道:“幽灵诅咒,幽灵诅咒,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幽灵诅咒这种事是不是也能在心理学上找到解释,或者说,幽灵诅咒在心理学上是怎么发生作用的!”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得好好想想!”田英沉吟着,愣了约有半分钟的时间,才续道:“这么说吧,任何诅咒术都是通过对受诅咒的人心理产生某种压力,如果,受诅咒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就是被诅咒者,也不知道诅咒者散布的恐怖谣言。那么,可能这种诅咒就不会产生效果。就好像是埃及木乃伊的诅咒一样,如果那批人在进入金字塔的时候没有看到咒语,也许很多人都会幸免于难。不过,这只是其他原因之外的心理因素,如果是病毒侵入人体那就另当别论了,或者……!”她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显得有点犹疑,像是在衡量下面的话是不是应该说出来。
我进一步问道:“或者还有别的解释?”
田英满脸下垂的褶皱轻轻动了一下,说:“是的,很可能还有别的原因,想想看吧,我们人类只是在地球上生存了几百万年,这对于地球来说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们所知道的事情和地球本身的秘密比起来,实在是少得可怜。就好像在爱因斯坦以前,谁能够相信时间是可以倒流的,但是相对论使我们改变了这种思维。我们现在知道,如果我们的速度达到了光速,时间就会停止,如果我们能够以高于光速的速度运动,时间就会倒流!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也许在未来就只不过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至于另外一种解释,我觉得,精神有时候也是一种力量,无论我们是否能看得见摸的着,它都可能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如果有人能够役使它,可能就会产生一种我们看不到却会起关键作用的力量。就像是电磁波,你看不到它,但它却能被用来探测物体。不过……!”
她一边说着,一边艰难的向台下走着,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望着我的眼睛低声道:“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以前,最好不要去碰它!”
现在我们的距离已经很近,只隔着白枫,她这段话没有了话筒的放大,不会传的很远,我想许多人都没有听清楚,但她最后这句话还是压低了声音,好像只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从她半遮的眼睛中,看到的是极为复杂的眼神,我甚至于感到自己已经被她整个看穿了。
说完这些,田英又颤巍巍的走上了前台,对着话筒说了一段总结,大意是恐惧心理会使人产生某种错觉,一些本来不存在的东西也会通过你的大脑投射到现实中来,让你认为它确实是真实的存在。
我想着她的那段话,虽然这段话大部分是在说别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她确实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尤其是最后那句故意压低了的提醒,表明她不仅是有着犀利的好像能看穿别人心理的目光,而是她确实已经看穿了我的心理,甚至于连同我的身份和我问这句话的潜在台词,她都已经知道了!
讲座结束了,田英向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颤巍巍的退下了讲台,会场里爆发出热烈而持久的掌声,久久不止。
白枫刚要离开座位,去协助同事维持秩序,我拉了拉她的衣袖,说:“能不能单独让我见见田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