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街道上的小摊贩雾气腾腾，过往行人奇装异服，神色安然，楼下时不时传来小孩子软糯的撒娇声。
此时，七里香酒楼二楼的窗边，正坐着两个盯着菜单口水直流的贪吃鬼。
“这个好，醉鸭，第一次听说，要不我们尝尝？”花昔一边翻看着菜单，一边询问林馨的意见。
“可以呀，那就这个，有肉吃就行，我不挑食。”
“要求这么低的，那再点一只烧鸡，一盘春卷，再来两壶果酿，就这些。”话落，满意地合上菜单。
“好嘞，稍等。”小二哥接过菜单，麻溜地往后厨走去。
“在医馆工作怎么样？忙吗？”林馨单手托着腮帮子，率先挑起话题。
“还行吧，我就收钱管账，洗衣做饭，药材什么的我还在学，坐诊抓药就老爷子来干。”
“鬼医医术这么高明，生意不会很多吗？”
“大家都知道老爷子的脾气，大病大伤才敢来看，小病小伤去普通医馆就好了，老头子的刀利着呢，收钱看心情，有钱的肯定得大出血，穷的也就算了，给点意思意思就行，不得不说老头子确实是医者仁心。”对于这一点，花昔还是很服气的。
“鬼医人确实不错，为人相当节俭，我看他身上的衣服补丁加补丁，都没舍得扔，医馆也有点破旧了，他该不会在劫富济贫吧。”
“屁，这点你就高看他了，他的钱都花在买工具，买酒上了，屋里的银针、炼丹炉、各种调药器皿一套一套的，有的都还没用过，我问他买那么多干嘛，他得瑟说收藏啊，看着就很有成就感。我的天，成就感都是用钱砸出来的，败家啊败家，活该他穷。”一想起一屋子崭新的医用工具就心疼，心疼白花花的钱。
“哈哈，没想到鬼医这么可爱。”真是个可爱的小老头，有个词怎么说来着，童心未泯，林馨顿感好玩。
“哼，我看他的世界里就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医，另一个是酒，倒是活得自在明白。”
“确实，滚滚红尘中最难的就是心无杂念，人间事又有几件是随心的，我现在倒有点羡慕他了。”
察觉到林馨眉宇间淡淡的忧伤，花昔眼珠一转，赶忙转移话题，“哎呀，一个糟老头有啥好羡慕的，你现在就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以后找份好工作，遇到个好男人，一生幸福美满。”
“哈哈，骗小孩啊，人生哪会那么顺遂，不过，有了挫折才会有更完美的自己，美不美满倒也无所谓啦。”林馨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酒菜来啦。”小二吆喝一声，驱散了空气中沉重的气息，“两位美女请慢用。”
“谢谢。”
“谢谢。”
“这个小二哥嘴挺甜啊。”林馨抽了两双筷子，分了一双给花昔。
“必须的啊，嘴巴甜点，哄得客人开心，说不定还会有打赏，再不济，赚个回头客也是好的。”
“也是。”
“来，尝尝这个果酿。”花昔为两个酒杯满上，一饮而尽。
“咦，是甜的，后劲有点辣辣的。”林馨突感新奇，再抿了一口，甜甜笑道：“好喝。”
“这家的果酿挺不错，不过，比起儒月公子的桃花酿倒是差远了。”
“儒月公子？酿酒很厉害的吗？”
“当然，不仅酿酒厉害，人长得也好看，嘿嘿。”似想起什么，不禁痴痴一笑。
林馨瞬间了然，揶揄道：“哦~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上人家的颜了。”
“我可没说谎，人家的酒酿的是真的好，算是酒中极品。老爷子说虽不及桃林酒仙的醉红尘，但也是少有人能够匹敌了，毕竟人家可是桃林酒仙唯一的关门弟子啊，每月初一十五桃林开市，慕名而来买酒的人能够排满整个桃林，可惜儒月公子每次只酿五十坛，先到先得，你是没见到那个盛况，感觉四海八荒好酒之人都来了，有的提前几天在桃林外蹲着，就怕抢不到佳酿，啧啧啧。”许是说得口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重新满上。
“这么抢手啊，真是匪夷所思，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还不是老爷子喜欢喝酒，而且只喝桃林的酒，听说和桃林酒仙有些交情，以前独爱醉红尘，他说喝了醉红尘，世间其他酒就都入不了口了，如同繁星哪敢与月华争辉。后来酒仙封坛收手不酿酒了，收了个徒弟，就是儒月公子，现在桃林的生意都是儒月公子在打理。上次十五，老爷子叫我跟着去见见世面，哼，其实是带我认路，每月去帮他拿酒罢了。上次去的时候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虽然传出消息酒卖完了，老爷子却说不急，确实不急，也不知他与桃林酒仙有什么交情，儒月公子竟给他私留了三坛，活脱脱的走后门啊。”羡慕嫉妒恨啊，儒月公子的后门是想走就能走的吗？唉~啥时候自己也能体验一把殊荣嘞？
转头瞥见林馨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送，恍然惊道：“姑奶奶，喝那么猛，这酒入口甜但后劲大啊。”
林馨脸颊上已经飞上两抹霞红，眼睛却亮晶晶的，憨憨笑着，“没事，我清醒着呢。你别管我，接着说，那儒月公子长得如何？长得有莫殇那个冰山帅吗？”还是八卦最下酒，嘿嘿。
脑海里自觉浮现出一张脸庞，不觉莞尔一笑，眼神迷离，“怎么说呢，莫殇是惊艳的那种，如同一壶烈酒，儒月公子就如同这果酿，入口醇甜，回味无穷。也不对，”略微摇头，苦恼地蹙起眉头，斟酌着措辞，“确切地说，他是松间月，涧中溪，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润儒雅，他笑起来淡淡的，很温柔，像春风化雨一样，就想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永远。”
“嘻嘻。”林馨一脸坏笑地盯着眼神发直的花昔，抬手在她眼前晃晃，“口水都流出来啦。”
猛地回过神来，瞳孔微缩恢复焦距，下意识汲了汲嘴角，怒道：“好啊，你骗我。”
“谁叫你一脸花痴相，口水迟早得流。”
“花痴就花痴，我乐意。”撑着下巴，继续感概着，“唉~儒月公子脸好看，手也好看，十指修长，皮肤很白，有点发亮的感觉。”低头瞅瞅自己的手，嘴巴一瘪，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怎么一个男人的手能比女人还好看，比女人还白，这叫我们怎么活啊。”
“听说酿酒的人手都白，因为经常要淘米，淘米水好像可以美白。”林馨已经忘了在哪听过这个说法，不过应该没错。
“这样吗？那我以后把淘米水蓄起来，早晚都泡，就不信白不起来。”花昔信誓旦旦地下了决定。
林馨忽然觉得不对，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脑袋晕晕的，脑子不清醒多喝点水就好了，抬手去拿花昔的酒壶，给自己满上。
“唉，你怎么拿我的酒壶？”
“我的都喝完了。”林馨嘟着嘴巴，委屈地摇晃着空了的酒壶。
“不行，你不能再喝了，醉了我可抱不动你。”
“不会啦。”忽觉腰间一烫，低头发现挎包在发亮，疑惑着解开挂绳，一张符箓腾空飞起，虚空中传来莫殇的声音，“你在哪？”
揉揉眼睛一看，原来是传音符，“我……我在七里香酒楼，和花昔一起喝酒呢，嘿嘿，我跟你说，这个果酿甜甜的，好好喝，你要不要来尝尝。”
“哼，喝酒也不带上我，太不讲义气了。”那头传来冥焰愤愤的抗议。
“是冥焰啊，还有酒，你过来，我请你喝，这个果酿相当好喝，不喝后悔。”
听着林馨糯糯的声音，莫殇眉头一皱，“你喝醉了。”
“没有，我还能跟你说话，怎么就醉了，是花昔醉了，她的头老在晃悠。”
闻言，花昔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醉了，连人都看不清，叫你喝那么多。”
“你们呆在那别动，我们过去。”
“好，我们就在这，酒给你们留着。”
“好。”莫殇掐灭传音符，和冥焰快速赶往酒楼。
“嘿嘿。”看着传音符燃尽，林馨傻笑一声。
“笑啥？喝傻啦。”花昔担忧地探探林馨的头，而后长吁一口气，“神智还在就好。”
“你才傻了呢，我在给你创造机会，还不谢谢我。”
“什么机会？”花昔一头雾水。
“嘿嘿，我不是答应过你帮你想办法抱到美男吗？现在就是好时机呀，借酒装疯，待会冥焰来了，机灵着点。”林馨痞痞笑道。
“这样行吗？他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的，你就假装喝醉了，醉酒的事情谁会当真，意识不清醒他不会怪你的，放心吧。”林馨嘴上宽慰道，手却不老实，摸上酒壶，趁花昔纠结的片刻快速给自己斟满。
虽然林馨出的是馊主意，但是又感觉有点道理，“不管了，难得疯狂一回，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嗯嗯嗯。”林馨应和着狂点头。
“可是，我没醉啊，好紧张，他要是看出我是装的怎么办？”有贼心没贼胆，说的就是花昔。
“这好办啊，把自己真的灌醉不就好啦，借酒壮胆。”
“有道理，小二，再来两壶果酿。”吆喝一声，小二麻利地送上两壶酒，看着微醺的林馨，小二皱皱眉头终究没有说什么。
一见到新上的酒壶，林馨眉毛一扬，又有酒喝啦，我才不傻呢。
待到莫殇和冥焰赶到时，两只小鬼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林馨趴在桌面，嘴里咬着杯沿，一抖一抖的，似在磨牙。花昔脸颊绯红，睡眼迷蒙，张大嘴巴接住酒壶里仅剩的几滴酒水。
莫殇紧抿嘴唇，顿感头疼，而冥焰见此情形，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这得喝多少才能喝成这样，傻乎乎的。”
听得冥焰取笑的声音，花昔灵光一闪，往声源的方向扑去。
“小心。”冥焰惊呼一声，忙伸出手托住将要摔倒的人儿，花昔很上道地环住冥焰的腰身，脚步虚浮，连带着冥焰踉跄几下才站稳。
林馨见状，松开杯子，侧头咯咯笑着，“冥焰，花昔喝醉了，你送她回去吧。”林馨深觉自己够义气，神助攻。
“好吧。那你们先回去，我送她回医馆。”冥焰无奈叹口气，扶着花昔下了楼。
林馨踉跄着站起，“我们回去吧。”
莫殇抬手扶住正要歪倒的人儿，林馨挣扎着拂开，“我没醉，自己可以走。”
“随你。”莫殇讪讪收回手，冷眼看着林馨东倒西歪的步伐，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时不时虚扶一下。
出了鬼市，深夜的街道分外安静，莫殇就静静看着林馨耍了一路酒疯。
上了拱桥，似是走累了，停在拱桥顶吹着凉凉的秋风，“好凉快啊。”张开双臂感受着清风拂过肌肤，好舒服，困意袭来，不自觉向后一倒，莫殇急忙揽住林馨双肩，真是不省心。
一阵恍惚过后，转身一抱，环住莫殇的腰，把头贴在胸膛处蹭了蹭，呢喃道：“嘿嘿，香香的，软软的，难怪花昔那么喜欢抱美男，唔，就是骨头多了点。”
莫殇已经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喘，脸色冰冷，细心看的话会发现耳尖上多了抹可疑的红晕。
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放开。”
“唔。”似是察觉到怀里人的不满，林馨松开手，身子一软，往地上栽去。
莫殇半伏在地上，一只手枕在林馨脖子下，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林馨现在肯定已经千疮百孔了，奈何正主头一歪睡得安详，嘴角掬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恨恨闭眼，再睁开时万千怒火已化作一丝无奈，内心轻叹一声，一把打横抱起，慢步前行。
倒是意料之外地轻，真不知道每天吃那么多肉都长哪去了，看着不安分的脑袋动了动，睡梦中还知道给自己寻个舒服点的地儿，嘴角微勾，心情莫名愉悦。
回到住所，把林馨抱进项链虚空，那里已经被林馨改装成粉嫩粉嫩的公主房了，轻柔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上，正要转身时，手猝不及防被拉住，床上的人儿眉头紧锁，端详一会儿，轻轻掰开紧扣着的手指。
林馨感觉心里一空，好像有重要的东西在慢慢流逝，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禁轻哭出声。
看着床上的人儿如婴儿夜啼，不明所以，抬手往林馨额头上输送了点灵力，紧锁的眉头才慢慢松开，终是熟睡过去。
莫殇暗自松了口气，女人真是麻烦。
出了虚空，随手拿起一本古籍翻看，奈何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一缕莫名的悸动萦绕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