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李舒含轻声问她，呼吸一紧，她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她望着方晋晚的脸，苍白虚弱，他身材原本就高挑，今日不知为何显得十分消瘦，尤其是站姿，他的双腿在强撑着，可她明显感觉他的身子摇摇欲坠，彷佛下一刻就要摔下去。
刚才方晋晚向她下跪时，双腿在颤巍巍发抖，十分艰难的样子。
李舒含看向吴嬷嬷，吴嬷嬷却只是低头，一言不发。
没有一个人说话，可越是这样的安静，越是可怕。
李舒含又问：“你倒是跟本宫说说，苏相怎么处置你了？”
方晋晚目光沉沉，片刻后，才回答说道：“丞相赐小人宫刑，以便小人日后能够更加尽心尽力伺候公主，小人......奴才方晋晚给公主行礼了。”
方晋晚说着，将头低下，他的额头几乎贴到了地面上。
李舒含的心骤停，像是被针狠狠刺痛了一下，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呼吸沉重，她手颤抖着，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晋晚接近她的确是有目的，可他至少坦诚，他没有骗过她，甚至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反而是她，她为了惩罚苏卿臣，故意将他带到了公主府，故意说他是孩子的爹，她明明知道苏卿臣不会轻易放过方晋晚，可是她真的没有想到苏卿臣会如此处置他。
“方晋晚......是本宫......对不住你......”李舒含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声音颤巍巍，极难地发声。
方晋晚却只抬头说道：“公主没有对不住奴才，公主对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感激不尽。”
方晋晚眼睛里有恨，这份恨意却从来不是针对她的。
李舒含望着眼前这个少年，正该是少年轻狂、意气风发的年纪，却遭受了太多的苦难，到最后，也落得一副残躯，天道总是对他这样的不公。
李舒含心里也不好受，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将他带进公主府，他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惨事，哪怕是为复仇而亡，也好过如此卑躬屈膝、受尽屈辱地活着。
李舒含伸手轻轻触碰他的额间，那里原本有颗朱砂痣，却因为她说不喜欢，而被剜去，因而留下了一道伤疤，那道伤疤还没好，身上又添了一处，心上也添了一处。
“方晋晚，你想报仇吗？”李舒含问道。
“想。”
方晋晚嘴里只吐出这个字来。
“站到本宫身边来，帮本宫。”
李舒含轻声说着。
方晋晚抬头看着她，这一刻，他们才算是真正的达成共识。
方晋晚轻轻吐息，才苦笑道：“奴才已经在公主身边了，从今往后，也当更加全心全意替公主办事。”
“今后不许你自称奴才。”李舒含话语有些强硬，现在的她听到这二字实在是刺耳。
这是在提醒她她连身边人都护不住，苏卿臣目中无她，现在张狂到这种地步了。
方晋晚顿了顿，却明白她的意思，又道：“晋晚允诺......”
此时，丫鬟进来，禀告道：“公主，丞相大人求见。”
李舒含听到苏卿臣前来，与方晋晚顿时脸色一沉。
李舒含倒觉得此事稀奇，苏卿臣头一回前来还需要通报的，以往可都是直接闯入的。
李舒含拍桌厉声说道：“让他滚进来。”
丫鬟被吓到，愣了下，正要出去时，方晋晚突然叫住了丫鬟，“且慢。”
随后，方晋晚又看向李舒含，说道：“公主可知苏丞相为何要这样处置晋晚？”
李舒含微微挑眉，只冷厉说道：“为了向本宫示威，他这是要本宫知道，这公主府早已经不是本宫的公主府了，而是他苏卿臣的地盘。”
方晋晚苦笑摇头，“不，因为吃醋。”
李舒含眼神惊愕，却冷笑说道：“你以为位高权重的权臣苏卿臣会为了一个女人吃醋？”
苏卿臣要什么得不到的？
连她......都怀了他的孩子......
苏卿臣还需要为了她吃醋吗？
“这是男人的直觉。”方晋晚说到“男人”二字时，呼吸一紧，他竟然忘了此刻他已经不再是男人了，方晋晚目光低沉，继续说道：“苏丞相倾慕公主，这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宁王手握重兵，内朝由苏丞相把控，皇帝却受制于成王，以公主目前的势力根本无法与苏丞相抗衡，竟然公主当初可以委曲求全，与苏丞相结盟，为何要因为一事之气而前功尽弃？”
李舒含被方晋晚的话震慑到，方晋晚言之有理，可她惊愕的却是为何方晋晚一个外人能知道这么多的内情？
不过，李舒含微微眯眼，眼睛打量着方晋晚，她忽然觉得自己倒是收下了一个有才智的谋士。
李舒含问道：“依你之见，本宫下一步该如何走？”
方晋晚说道：“公主应该同苏丞相和好如初。”
听罢，李舒含挑眉冷笑，“你要本宫跟苏卿臣和好如初？你可知，苏卿臣灭了你方家满门，还让你变成这副模样。”
方晋晚轻轻吐气，这一个小小举动，却将万千仇恨压制在心中，然后他缓缓开口，从容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务之急，公主应该联合苏卿臣除掉大敌。”
李舒含又问道：“依你之见，当前何为大敌？”
“宁王。”方晋晚话刚刚出口，李舒含握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停顿了下，才继续抬眸看他，听他说道：“宁王直接威胁到了皇上的皇位，比起江山而言，与苏丞相的私人恩怨又算得了什么？害群之马若不除，危害的是天下。”
李舒含没想到方晋晚还有这样的谋算。
李舒含眼神露出惊奇，她看着他，说道：“清君侧，保江山？”
方晋晚点头。
李舒含突然又厉声说道：“哼，方晋晚，你以为你是谁，一介奴隶，无权无势，你凭什么放出狂言，妄想以卵击石？”
“公主难道不是在以卵击石？”
“放肆！”吴嬷嬷开口道：“大胆奴隶，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李舒含挥手阻止吴嬷嬷，道：“无妨，本宫想听他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