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古人认为以酒与此药同服,效果更好,如姚鳖《复庄诗问》卷六《闲情续诗》有句云:“合欢拟借屠苏酒,续恨应无慎续(恤)胶。”钱钟书对此句评论说“意谓‘续弦胶,而固于平仄,妄以慎恤胶当之,遂成笑彷。”“续弦胶”是用于胶粘弓弩的,和“慎恤胶”是两码事。古代的春药是始自宫廷、后传人民间,这是没有疑义的。
古代春药和一些房中术士、道家炼丹有密切关系。《后汉书》所载甘始、东郭延年、封君达等方士”或饮小便,或倒悬”,后人读之可能以为疯癫,其实,这“饮小便“就是喝名为“回龙汤”的春药,在魏、晋、南北朝时颇为流行。在那个时期,还流行“男女合气之术”,而加以“服食闭炼”。”服食“即“服石”,是一种春药,又名“五石散”、“五石更生散”、“寒石散”,据说是魏名士何晏开始服用的。清人俞正鳖《葵巳存稿》七云:“通鉴注言寒食散盖始于何晏,又云炼钟乳、朱砂等药为之。言可避火食,故曰寒食。”唐代医学家孙思邀《千金翼方》中也有“五石更生散”,其主要成分为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钟乳、石硫矿等五石。《本草纲目》于“钟乳石”、“石英”、“石脂”条皆云“益精益气,补不足,令人有子,久服轻身延年。”《抱朴子·金石篇》也言五石,种类略异,但云“长生不老“则是相同的。《全晋文》二十六王善之帖有云“服足下五色膏散,身轻行动如飞也。”《太平广记》二四七又云“后魏孝文帝时,诸王及贵臣多服石药,皆称石发。”
但是,历史也有记载,“服石“有副作用,如《晋书·哀帝纪》云“服石过多,遂中毒,不识万几。”《晋书·贺循传》云:
“服寒食散,露发袒身,示不可用。”
至于“颤声娇”,据记载是以“未连蚕峨、凤仙妒、五味子”几种药合成的,其中主要是“雄蚕娥”,《本草纲目》云“雄蚕娥,气热性淫,主固精强阳,交接不倦。”
从明朝中叶开始,有一种充满神秘色彩的“接命神方“开始流行,这就是红铅。这也是一种春药,而它竟是以少女的月经制成的。明人张时彻的《摄生众妙方》所载“红铅接命神方“中说“用无病室女,月潮首行者为最;次二、次三者为中,次四、五为下,然亦可用。”这是说月经初潮时排出之物最可贵,第二、三次的次之,第四、五次的更次之。以后,在龚廷贤的《万病回春》中,说得更玄了,要求选择眉清目秀、齿白唇空、发黑面光、肌肤细腻、不肥不瘦、颜面三停、长短相当、算其生年月日约为5048日前后的少女(这是由于古法有5048日得首经之说)。当然恰好在这一天首次来潮的少女极少,所以《万病回春》中又说“若得年月日应期者,乃是真正至宝,为接命上品之药。”
取得红铅后,还要经过许多繁复的工序,制成许多小药丸。其功效据《摄生众妙方》说“此药一年进二、三次,或三、五年又进二、三次,立见气力焕发,精神异常。草木之药千百服,不如此药一二服也。”真是说得神乎其神,但实际上女子的月经排泄物中并没有什么特殊成分,自然不会有什么疗效。所以在明代后期闹腾了一阵子,到清代就无人问津了。
明代大医学家李时珍对红铅一直是持断然的拒斥态度的,他在《本草纲目》中写道:
妇人入月,恶液腥秽,故君子远之,为其不洁,能损阳生病也。……今有方士,邪术鼓弄愚人,以法取童女初行经水服食,谓之先天红铅。巧立名色,多方配合,谓《参同契》之金华,《悟真篇》之首经,皆此物也。愚人信之,吞咽秽淳,以为秘方,往往发出丹莎,殊可叹恶!
李时珍虽对红铅持否定态度,但对另一种长生药物秋石却予以肯定,例如在《本草纲目》卷五十二中就有“秋石四精丸,治思虑色欲过度,损伤心气,遗精小便数“之说。秋石与红铅有些类似,是由男女童尿中提炼出来的一种物质,至少在唐代已经出现了,如白居易诗中有“微之炼秋石,未老身温然”的句子。微之是唐代大诗人元模的字,白居易说他虽炼秋石,但还是未老而亡,对此表示遗憾。这说明那时以秋石为长生药。宋代的《苏沈良方》对秋石也有记载。到了明代,有人以秋石为长生药进献给皇帝。
过去有些人以秋石为壮阳药,实际上可能是长生药中多少有一些壮阳的功能。但服秋石能否长生(延长寿命)也难说。明朝有个叫顾可学的人,罢官10年,不甘寂寞,于是贿赂严嚣,自荐有奇药。嘉靖帝闻知后,立刻降赐金吊,将顾召至京师。顾献秋石,说服后可以长生,帝“饵之而验”。但是嘉靖帝也只活了岁。
到了20世纪,对秋石的看法仍有分歧。1963年,英国的李约瑟和鲁桂珍两位博士宣称,他们业已证明“在公元10世纪-16世纪之间,中国古代医学化学家们以中医传统理论为指导,从大量的人尿中成功地制备了相当纯净的性激素制剂(秋石方),并利用它们治疗性功能衰弱者。”他们写了许多文章、专着,在世界上引起巨大轰动,一时“秋石是性激素“之说大为流行,并几乎成为定论。
但是到了1981年,台湾大学教授李广定发表论文,否定“秋石是性激素“之说,从而引起争论。迄今为止,国内对此事的最新研究是张秉伦、孙毅霖对秋石方的模拟实验及分析。他们的结论是:
(秋石方)不是简体性激素制剂,而仅仅是与人中白具有类似功能的、以无机盐为主要成分的药物。
不管怎么说,秋石在明代也着实闹腾了一阵子。它与红铅有异曲同工之妙,古人认为从生命力旺盛的少女月经与童尿中提炼物质,可以“滋补“人体,如此而己。从明代所流行的春药看来,这些春药最初可能有“优生保健”的理想成分,对医家来说,可能有一些性治疗的作用,但封建统治者则以此用来为淫乐服务了。
明代春药之泛滥宫延,从史料看来,似始于明宪宗执政的成化年间。《野获编~“士人无赖”条云:
国朝士风之敝,浸淫于正统而廉烂于成化。当王振势张,太师英国公长辅辈,尚膝行白事,而不免身膏草野。至宪宗朝,万安居外,万妃居内,士习遂大坏。万以媚药进御,御史倪进贤又以药进。至都御史李实、给事中张善俱献房中秘方,得从废籍复官。以谏诗风纪之臣,争谈秽蝶,一时风尚可知矣。
这里提到了“万妃居内”,她和宪宗嗜春药有一定的关系。据查史传,万贵妃生于宣德五年(公元1430年),4岁就选人宫廷,因为她是宣宗孝恭皇后的孙女,15岁人侍青宫。
宪宗3岁时被立为太子时,她已20岁。宪宗即位七月大婚,年仅18,而万妃已35岁了。她时时恐俱年老色衰而失宠,就勾结太监、延臣献药进媚,以固结君心。就凭这一点,她始终没有失去皇帝的欢心。
至于前文所说的“万安居外”,万安是成化年间的一个大臣,《野获编》记载说:
又若万文康,以首挺久辅宪宗,初因年老病阴瘦,得门生御史倪贤秘方,洗之复起,世所传“洗鸟御史”是也。
万以其方进之上,旁署臣万安名。宪宗升遐,为司礼大琦罩昌所消责,此其罪又浮于嘉靖朱盛顾诸人,即严分直(常)亦未必肯焉。
这样,皇帝处在一群馁臣和别有用心的女人中,就迷上春药,不可自拔了。当然,归根结蒂,还是皇帝自身贪图淫乐这一内因在起决定作用。
这种“献药进媚”的情况,到了明世宗嘉靖年间,可谓登峰造极。《野获编》“士人无赖”条云:
嘉靖初年,士大夫尚矜名节,自“大礼“献媚,而陈洗、丰坊之徒出焉。比上修玄事兴,群小托名方伎希宠,顾可学、盛端明、朱隆禧俱以炼药贵显。而隆禧又自进“太极衣”,为上所眷宠,乃房中术也。
除了朱隆禧进“太极衣“外,还有赵文华进“百花仙酒”,都御史汪错献“甘露”,督抚吴山、李遂、胡宗宪等进白鹤、白兔、白鹿、白龟等,都和房事有关。然而,其中最突出的、影响最大的是陶仲文。
陶仲文是黄冈人,曾受符水诀于罗田万玉山。嘉靖中由黄梅县吏为辽东库大使。邵元节把他推荐给皇帝,他以符水、春药大大得宠。明世宗移居西内,日求长生,不上朝,不祭宗庙,不见大臣,而常常见陶仲文。《野获编~“秘方见幸”条云:
陶仲文以仓官召见,献房中秘方,得幸世宗。官至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少傅、少保、礼部尚书、恭诚伯录荫至兼支大学士停。子为尚宝司萃,赏赐银十万两,线绣摒龙斗牛鹤麟飞鱼孔雀罗缎数百袭,蛮玉带五六围,玉印文图记凡四。封号累进至“神霄紫府闸范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见则与上同坐绣墩,君臣相迎送,必于门庭握手方别。至八十二岁而疫,赐四字滥。其荷宠于人主,古今无两。
时大司马谭二华受其术于仲文,时尚为庶僚,行之面验。又以授张江陵(居正)相,事致通显,以至今官。
谭行之二十年,一夕御妓女而败,自揣不起,遗嘱江陵慎之,张临引惕哭,为荣饰其身后者大备,时谭年甫逾六十也。张用谭术不已,后日以枯癖,亦不及下寿而殃。盖陶之术前后授受三十年,一时圣君察相,俱堕其最中,叨恭富贵如此。汉之慎恤胶,唐之助情花,方之蔑如也。
看来,陶仲文不仅迷惑了皇帝,而且迷惑了不少大臣,甚至迷惑了那个世称贤明的宰相张居正,实在是一个罪魁祸首。他进药得宠,也有许多残忍荒谬的做法,如《野获编》”进药“云:嘉靖问诸佼幸进方最多,其秘者不可知。相传邵(元节)、陶(仲文)则用红铅,取童女初行月事,炼之如辰砂以进。若颜盛则用秋石,取童男小遗,去头尾(回龙汤饮法),炼之如鲜盐以进。此二法盛行,士人亦多用之。
然在世宗中年始饵此,及他热剂以发阳气,名曰“长生”,不过供秘戏耳。
至穆宗以壮龄御字,亦为内官所蛊,循用此等药物,致损圣体,阳物昼夜不仆,遂不能视朝。
又《野获编~“宫词”条云:
嘉靖中叶,上饵丹药有验,至去子(三十一)冬,命京城内外选女八岁至十四岁者三百人入宫。乙卵(三十四年)九月,又选十岁以下者一百六十人,盖从陶仲文言炼药用也。其法名“先天丹铅“云,又进之可以长生。
由于陶仲文这样得宠,为许多人艳羡不已,于是方士、道士、官吏一哄而起,“假借圣旨“以征逐女色,为进药而四处张罗。许多人招摇撞骗,欺压百姓,民不堪其扰。《野获编~“诈称馁幸”条云:
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5年),有麻城吴尚侥伪为中书充奉恭诚伯陶仲文命往云南定县聂“龙涎(香)飞至梯悬霞而上,从石乳隙中取物三条,云是龙涎,见麟甲异物风云之状。黔国公以下大吏争赂遗之,事发论斩。
三十八年,又有龙虎山道士江得洋,伪称奉诏往四川鹤鸣山挂幡降香。沿途索赂,至荆州府,为知府徐学谦洁发其奸,得其所取少女无算,并从行诸役就执,唯得洋逃去,竟不获。
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这个荒淫无度的明世宗死去,太子朱载呈即位,是为穆宗。政事倚靠内阁,徐阶、高拱、张居正等都还有些政绩。而穆宗本人也很荒淫,在位仅六年,也以服春药死,只有36岁。
“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而受荼毒的都是老百姓。《野获编》记载了这样一件惨绝人寰的事:
顷年,又有孙大公者,自云安庆人,以方药寓京师,专用房中术游绪绅问。乃调热剂饮童男,久而其阳痛绝胀闷,求死不得,旋割下和为媚药,凡杀稚儿数十百矣!
为缉事者所获,下诏狱讯治,拟采“割生人律”。或以为未允,士大夫尚有为之求贷者。会逢大赦,当事恐其有词,与奸人王曰干等同毙之狱。
为了制春药,竟阉割了数十百稚儿,这实在是令人发指。
但是,有明一代这类事并不是个别的,下节再详细阐述。
第二节宦官和宫廷的性管理
前几章所述的几个朝代有些问题都涉及宦官,有些宦官在宫廷生活以及国家的政治生活中都起着一定的作用。可是,宦官的恶劣作用在明朝最为明显,明代政治腐败、宫延淫乱都与此密切有关。
一、宦官为虐
宦官俗称太监,是在宫廷中服务的阉人。宦官在古代中外的历史上都有记载。据传说,宦官在西方是亚述的一位美丽贤妃所创,是在创造新亚述的西密拉米斯时开始的。古希腊被称为历史之父的希罗多德曾说纪元前6世纪时,任用阉人是波斯的风俗习惯,而且波斯人认为宦官很忠诚,比一般人更值得信赖。
过去,在中国的历史文献中发现的最早记载是,春秋时代周朝王室东迁之际就有了宦官,时间大约是公元前8世纪。
可是,根据20世纪对甲骨文的研究,甲骨文上有“羌”的字样,是阴茎则表示切断,羌是殷朝西方的西藏人。这片甲骨文是叙述殷朝的武丁王将抓来的羌人阉割后变成宦者以祭神。武丁王的时代大约是公元前1300年,由此可知中国在公元前14世纪就有宦官存在,这片甲骨文可能是至今世界上最早的宦官记录。
宦官的出现,本来是由于古代君主内宫后妃姆女众多,可是又不能没有男子服役,所以就阉割一些男子使他们人宫,既能使唤,又避免了可能发生的混乱的性交活动。这种情况在阶级社会中出现,实在是十分畸形、丑恶和残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