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清风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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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绝版英雄(2)

他不愿一味地附庸迎合,献媚皇帝。又不能、也不容许他一本正经地陈述自己的见解。他无法摆脱,又不愿意束缚。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躲藏,直面以对,用诙谐乖张的行为掩饰自己的愤懑。同时,也用这种怪诞的形式,施展自己的聪明才智。他偶尔也说一些连谏官们都不敢说的话,直截了当地反对皇帝微行狩猎,扰民伤农。严正陈辞,批评汉武帝大兴土木,修上林苑奢靡浪费。并列举历史上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的事例,劝导汉武帝以史为鉴,约束自己。

有一次,汉武帝让东方朔对他有一个评价。说:“与其他皇帝相比,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与当时的公卿大臣公孙弘、董仲舒等相比较,又如何?”东方朔不是像大多数仕人那样,抓住这个机会,很好地向皇帝献媚一番,以表现自己。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态度,不愿意违心地阿谀奉承。

多么鲜明的个性,又是多么危险的行为!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汉武帝,这个唯我独尊的大汉皇帝,眼里是容不下沙子的,上千名男子在他的淫威下受了宫刑,司马迁就是其中一个。而东方朔却不畏惧,以他独有的聪慧,用不言的方式表明了他的态度。我想,当时他的表情一定是十分幽默滑稽的,逗得大家忍俊不禁。汉武帝肯定很尴尬,心生怒气。但又不能因为东方朔莫名其妙、滑稽可笑的逗乐而治罪东方朔,也拿他没办法。

其实,历代的封建帝王都是十分要面子的。对某事某人的豁达,也是为了表明一种明达的姿态。实质上,他们根本不喜欢直言相谏的正人君子,因为正人君子对谁都是一个压力。天子们也是人,他们怕有人总是指出他们的毛病,怕那些直谏的人发现他们干得不让人知道的事情。所以他们得时时提防、躲着正人君子。干了什么事,总是要叮嘱一声,不能让某人知道。天子们需要一个宽松的环境,不愿让人约束自己。需要放松,需要过常人的生活而不被人发现。天子们的身边需要那些中性的人。宦官的出现,就是为了满足皇帝们的需要。皇帝们身边需要不男不女,没有个性的人。奴才不需要思想。东力朔个性鲜明,爱憎分明。如果他每天在皇帝身边一本正经地提意见,就没有了他安身立命之地。有政治家说:“一个团体或机构中所发生的激烈冲突,往往是因为面子问题引起的。”这话说透了一切矛盾的根源。无论国家或个人,都是为了争口气赢得体面在斗争。看来面子问题也是一个政治问题。东方朔能做到正谏明节,在小能久安时,又以诙谐取容,洁其道而秽其迹。这样做,确实需要大智慧,大胆识,大才能。英雄不仅仅是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也小仅仅是策马疆场的战将。英雄在平儿的生活中,在我们不经意的每一个瞬间。任诞全真,也是英雄。

当然,东方朔的人生态度,对后世的一些人有着深刻的影响,也有称得上绝版英雄的人物。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中那个“礼岂为我设”的阮嵇,就是一个英雄式的人物。

阮嵇生活在魏文帝、明帝朝三国鼎力,战争并未结束,天下尚未统一的大背景下,处于乱世。他在“竹林七贤”中是一个不软不硬中不溜的人物。阮嵇和东方朔有许多相似的地方。阮嵇三岁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白小聪慧,十几岁就熟读《诗》、《书》、《老子》、《庄子》,琴棋曲赋,技艺不凡。阮嵇也好饮,甚至狂饮大醉。常常独自躺在牛车上,喝着酒,任牛随意拉着走,走到无路可走时,便嚎啕大哭,哭到尽兴时,找路再走,直至再无嚎啕大哭的兴趣之后,才返回。在当司马氏的幕僚时,遇到难办的事,就以醉推脱。醉得最长的一次是司马懿要和他作亲家,阮嵇竞大醉两月有余。他平时极少言语,装聋作哑,偶尔也说些言不达意的话。阮嵇也直谏,甚至辛辣地讽刺大人先生们是钻进裤缝里的虱子,是“行不敢离缝,动不敢出裤裆”,自以为是的一帮寄生虫。

余秋雨在《遥远的绝响》中洋洋洒洒地为阮嵇说了许多好话,文字中流露出的那种向往是淋漓尽致的。但是,阮嵇与东方朔相比,是有区别的。东方朔坦坦然然面对人生,不回避。他想入仕,就直截了当地写了自荐书,表明自己的态度。不遮掩,不扭捏作态,是一个十分透明的人。而阮嵇却采取了故弄玄虚的方式,像姜子牙拿着没有钩的鱼杆钓鱼一样,无非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阮嵇心里想着入仕,想着做官,想“忠为百世荣,又使令名彰”,“超世发奇响”。但却羞羞答答,故弄玄虚。阮嵇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对母亲的感情应该是很深的,但他在母亲的死上也做文章。母亲去世时,阮嵇正与人下棋,对方要停止,他却坚持要下完。下完棋后,他饮酒二斗,嚎啕大哭,吐血数升。做这些怪诞的事,为的是引起人们的注意,让社会舆论给他封一顶稚士的头衔。然后,凭借着这个头衔,混迹于朝野之间。

阮嵇也正正经经地当过县令,骑着驴子上任,到县衙后拆了衙门的围墙,贴了一张告示,呆了10天便回家了。小事小愿做,要“择高以登栖”!大事又害怕做。好名近利,义不敢直面人生。阮嵇是十分软弱的,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与东方朔相比就有了差距。东方朔以大利益为重,不把自己的名声看得太重,屈己而为国益民,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尽微薄之力。

当然,阮嵇生活的年代与东方朔小同。一个生活在乱世,一个生活在盛世,但处境是差不多的。都伴随君王身边,都有着难以言表的苦恼。然而,他们的作为却不同,所起到的作用也小同。都可称之为绝版英雄吧!因为无论东方朔还是阮嵇,他们对子弟严加管教。坚决地、毫不犹豫地,甚至是武断地要求子弟们不能学他们的样子。阮嵇让儿子认真读书,作正经的儒生,儿子就成了上大夫。东方朔和阮嵇的后代们,都没有继承和发扬他们先辈的怪诞作为。这以后,好像再没有出现过如东方朔这等人物。毕竟这些人物的行为,是在非常时代的非常作为,是极不正常的,应该属于绝版之类。

我敬佩那些不畏强权,不畏淫威,在艰难困苦的境况中直面人生,勇于奋争的人。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人生一世,无法选择。像无法选择父母一样,我们无法选择我们的面容;像无法选择出生年月一样,我们无法选择所处的时代。我们无法选择!我们的生命,是我们的一切。我们所生存的时代,同样也是我们的一切。如果离开了生存的时代,人就没有了应有的价值。我们需要的是如何面对,如何深刻地认识所生存的时代。玩世不恭,在任何时代都不可颂扬。而做人处世的态度和表现形式,却是多种多样的。龙生九子,其形不同,他们的命运和使命也是不同的。每一个人的使命是不同的,人人都需要认真对待。

那个时代已经离我们远去了,东方朔、阮嵇这些人物,却随着发黄的史书留了下来。无论怎么样评说,我们都是一厢情愿。我们无法身临其境感受。也许我的这些评说就是胡说八道,也许我只是胡乱推测,凭了一时的好恶点评这些流传千古的人物。也许我没有评说的资格。可是我从书里看到了他们,就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于是就把这些想法写了出来。同时,我在写他们的时候,也被他们所感动。而且我认识到,英雄不会绝版!之所以说东方朔、阮嵇是绝版英雄,是因为他们绝无仅有,不可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