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清风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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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水印象(1)

在一个城市住久了,就会被这个城市的某种氛围所包裹、稀释、融化,不知不觉地便模糊了对这个城市的印象和感觉,人就会处于麻木或惯性的运动之中。记忆中留下来的,也只是些琐碎的事。作家王安忆在《寻找上海》中写到:我们生活的地方与现实联系得过于紧密,它的性格融合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面,它对于我们太过于真实了。因此,所有的理论性质的概念就都显得虚无了。我真的难以描述我所居住的城市。

我在天水城里生活了二十年,天水城的气息无时无刻地影响着我,而我对天水的印象却愈来愈淡了,甚至不知所以然了。前几年与周伟、王若冰合作的《天籁水影》,试图对天水的历史和现实有一个感知的或理性的解说。当时,我们沉浸在那么一种追述和颂扬的情绪之中,迫切地想把天水表现出来。所以,就有了展示和颂扬为主要内容的《天籁水影》这样一本书。后来我发现,《天籁水影》之后又有了如《天籁水影》那样表现天水的书和文章。一时间,天水如走在T形台上的服装模特,展示和张扬着自己的色彩。我思考这个现象,意识到,除《天籁水影》起了某种引导作用外,更主要的是,因为这座城市长期被人冷落,急迫地想要展示和表现,急迫地想让人们知晓和了解的原因。我们也被融化在这样的氖围中了。

现在读《天籁水影》这本书,总感到书中的天水有些书面化了,是我们所要求的期冀中的天水,如浅梦中某种虚幻的影子。我们对天水的认识并不深刻。《天籁水影》只是看到了一棵树朝阳的那个侧面,或者仅仅是这棵大树的某个部分,甚至只是一片叶子朝阳的一面。有时我甚至想,《天籁水影》所看到的天水,只是天水的某个影子,是十分恍惚的、小确定的,犹如映在水中的景物,本来就很不真实,又被投进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进一步地模糊了。

今天我再写火水印象,仍然是模糊的。但是,我又渴望写出这个印象。因为我二十年鲜活的生命时段,二十年的生命历程,都溶化于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对于我来说,是我年轻的生命和主要的人生经历。二十年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十分宝贵的更是不可重复的。我热爱这座城市!这座城市有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能不对它有一个起码的印象。于是,我努力地归纳二十年来天水对我的印象,试图能够把我的想法表述出来。然而,我被自己设定的预想所纠缠,无法表述企求的印象,只是一些零乱的想法。把这些零乱的想法归纳起来,大约有这样几个方面:历史或书中描述的天水;直面的或现实的天水;纯个人化的天水感受;寻找天水之印象。这些想法是庞杂的,如果把这些想法整理出来,又是一本厚重的书,不是这篇短文所能承载的。我陷入了困惑!因此,这篇短文被搁置起来,一段时间里再未想起。

有一天与同事闲谈,说起天水城里流传的民谣,由民谣引出的俗语。这使我忽然灵醒起来,猛然意识到,这些活生生的话语,不就是生活在这座城里的人们,对天水域真实的印象吗!这个印象是大众的,它鲜明而生动,不仅仅具有代表性,而且具有普遍性。可以说是最真实的天水印象。比如“武山的大米,清水的麻,天水城出的白娃娃”就很生动。这首民谣有好几个版本,流传广、流传的时间也很久了,大约从清代中期流传至今,是一首十分形象又使人产生联想的民谣。听这首民谣,眼前就会浮现出广袤的良田,成熟的粮食,漂亮的女人和滋润的生活。

过去武山温泉一带,用温泉水种的稻子所产的大米,属朝廷贡米,想象中应该是上乘之米了。如今武山已经很少出米了。但是,这首民谣却印象了天水的过去,也记述了天水的历史。记得我上小学时,语文课本上也有“武山的大米,兰州的瓜,疼不过老子,爱不过妈”的课文。由此见,在当时,天水的武山还是有些名气的。至于“清水的麻和天水域出的白娃娃”,就更使人印象深刻了,会使人有一连串的联想,也使人赞叹这首民谣的绝妙。

清水的麻主要讲的是清水的麻籽,就是麻杆上结的籽,既可作为种籽,亦可作为油料,亦可炒熟了像嗑瓜子一样吃。麻籽粒小如痣,色亦如痣,嗑起来是要有些功夫的。而喜嗑麻籽的大都是些漂亮的女孩子,也就是天水城的白娃娃。这就使人觉得,这民谣连接的好!把麻籽与女孩子恰好地联系在一起,只有民谣才能做到,文学家连想都不要想。这充分显现了民谣的真实性和生动性,也显现了百姓的机智和灵性。清水的麻籽不用说,粒大瓤饱,香而不腻,越嗑越香,嗑起来就没个完。天水的女孩子肤色白嫩,身段窈窕,长得好看,衣着讲究。就如天下美女出扬州的说法一样,天水的女孩子也是西北的一道亮丽的风景。过去进了天水城,你就会看到漂亮的女人时不时地朝天唾,不知情的人以为天水的女人脾气躁,其实她们是朝外唾麻籽壳。时下,天水城里的女人更时髦了,在街上已很少看到漂亮的女人们唾麻籽壳。但嗑麻籽的风俗却越来越普遍,已成为男女老幼的嗜好。而天水漂亮的女孩子,已不满足于在天水城里嗑麻籽了。她们已经走向诸如广州、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在更加广阔的天地里展示着她们的美丽和聪慧。而麻籽仍然连接着乡情,她们离家时行囊里装着爱吃的麻籽,在外面日子过久了,想家了,让家里寄给她们的仍然是家乡的麻籽。小小的麻籽,让她们时常品味家乡的生活。去年,我出差到杭州,有一天在商场买东西,掏钱时带出了装在口袋里的麻籽,服务员是一位女孩子,看到麻籽后即刻说:“你们是天水人吧?”我点头称是。那女孩子兴奋地说:“一看这麻籽,就知道你们是天水人了,我也是天水的。”其实,这几年出差在外,常常会碰到在外地工作的天水女孩子。

对天水的女孩子也有一些微词,普遍认为天水的女孩子长得漂亮,心高气傲,脾气大,难伺候。尤其嫉妒心特别强。同性中长得比自己漂亮,穿得比自己好看,心里就极不舒服。别人家的日子过得比自家好,孩子学习好,考上了名牌大学,那心里就更不畅快,时常气得心口痛。这也难怪,天水本来就是一个市民化很强的小城市,女人们所表现出的小市民气就更浓。不但表现在为人处世上,也表现在平常生活的细部。在社会上她们要把自己显出来,见风使舵,左右逢源,把硬朗和世俗揉和在一起,形成了天水女性特有的秉性——自卑的自傲,从骨子里透着一股俗气。在家庭生活中她们要显出自己的身价来。择偶,人不但要长得好,而且家境也要好,要在聘礼的多少上论个高低贵贱。随着年代的变迁,聘礼的档次也不断提升。五六十年代,时兴的是多少套衣服,多少床被子。当然必是双数的,少则两套,多则六套八套。提亲时的“四色礼”,也就是点心、蛋糕之类。70到80年代中期,不但要有衣服被子,而且对家具也有了要求,并以家具的腿数而论,从22条腿到48条腿不断攀升。还加进了“三转一响”的内容,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为“三转”,红灯牌收音机为“一响”。到了80年代中后期,聘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电视、冰箱、洗衣机、音响、手饰,不断翻新花样。“四色礼”也从糕点变为烟酒,并由低档烟酒向高档烟酒升级。现在,聘礼、“四色礼”更为丰富繁杂,而且注重质量不单单强调数量了。成家后的天水女孩子要把男人们管住,厉害的女人要住在娘家,小两口所挣的钱也要交给娘家。蛮横的女人更为厉害,她们是不认婆家人的,公公、婆婆不让进家门,使男人们很尴尬,显出一副可怜样来。特别是家在农村的男孩子娶了城里的姑娘,因城乡差别闹矛盾就更多,受气的日子那就长了!同事中也有娶了天水姑娘的,乡下的母亲进城来看儿子,儿子却不敢把母亲领到家里去,只能领到办公室里坐一坐,这让人心里不是个滋味。有心狠的儿子,干脆就不敢认自己的娘。但是,大多数天水的女孩子不但长的柔顺,而且对大人孝顺,过日子也是温柔体贴的。特别是天水的女孩子精于计算,善于逢迎,为人处世,居家过日子,处处都显露着精明。她们长于料理家务,能把苦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粗茶淡饭也能编排出花样来。自己吃差点,也要让丈夫孩子吃好点。自己穿旧点,也要给丈夫孩子弄一套像样的衣服。能做患难夫妻,无怨无悔。也善于装点和炫耀好日子。一旦口袋里有了些钱,就会毫不犹豫地追赶时尚。耳环戒指等饰物佩带上,也许非金非银非玉仅仅是个饰物,她们就是要满足自己这点虚荣。衣服虽然不是名牌,但也要做出个花样和别致,把自己的身段,自己的漂亮显出来,毫不掩饰地向人们展示或张扬自己的美丽。可以说天水的女人是比较出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