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鸿禧客栈院内 日
男装的思盈满头大汗地背着仍然昏厥的李卫奔了进来。
“怎么了?客官。”客店老板拦住了思盈,凑上去端详他背后的李卫。
李卫满脸蜡黄,牙关紧闭。
老板对思盈:“客官,他这个样子可不能背到客房去,万一死在这里,小店吃不起官司,就算不吃官司,今后生意也要大大受影响……”
思盈:“不要说了,快去熬碗姜汤来!”
老板:“姜汤我可以熬,人你得背到门外去。”
思盈急得要哭了:“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老板丝毫不为所动,仍然挡在岳思盈的前面。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再见死不救,你真要吃官司了!”老板回过头去——年羹尧从楼梯上大步走了下来:“哪有开客栈不顾客人死活的?快去!”
那老板见年羹尧一脸冷硬,咽了口唾沫:“客官……”
年羹尧双眼一瞪:“去不去?!”
老板无奈,转对岳思盈:“要是姜汤还灌不醒,赶快送药号……”这才悻悻地去了。
岳思盈感激地望了一眼年羹尧,背着李卫急忙向客房奔去。
2.客栈北屋 日
年羹尧进来了。
盘腿坐在床上数着念珠的胤禛仍然闭着眼睛:“怎么回事?”
年羹尧:“回主子,是住在西房的那两个人。听说明天要杀的那批犯人中就有他妈还有那个孩子。”
“什么?”坐在桌边正擦着剑鞘的胤祥倏地抬起了头,“连老人和孩子都冤进去了?”
年羹尧:“是。那个叫李卫的混混听到这个消息急得昏死过去了。”
“哦?”胤禛睁开了眼睛,“看不出这人还是个孝子。”
3.客栈西屋 日
一碗姜汤灌了下去,李卫的眼睛慢慢睁开了,模模糊糊地,他看到了站在床边的李母:“妈!”倏地坐了起来,一把抱去。
“谁是你妈?撒手,快撒手!”思盈使劲将他推了开去。
李卫又被推倒在床上,睁大了眼睛,这才看清楚了站在床边的是思盈。他又连忙坐了起来:“我妈呢?我妈在哪里?”
思盈黯然地:“在牢里……”
李卫一下弹起,又从床上跳到了床下,慌乱地套上了鞋,就向门边走去。
岳思盈:“哪里去?”
李卫停住了脚步:“救我妈。”
岳思盈:“怎么救?”
李卫愣住了,慢慢转过头来:“是呀,怎么救……怎么救?”一跺脚,抱着头蹲了下去。
岳思盈慢慢走近他的身边:“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李卫倏地抬起了头。
岳思盈:“去找能够救他们的人。”
李卫:“谁能够救他们?”
岳思盈:“钦差!”
4.客栈北屋 日
“太黑了!”胤祥一掌击在桌上,站了起来,“四哥,这可不能不管了。”
5.客栈西屋 日
李卫:“钦差?哪来的钦差?”
岳思盈:“我听说了,朝廷的钦差已经微服到江宁来了,这个时候十有八九就在江都。”
李卫:“你怎么知道的?”
岳思盈:“茶楼酒店,关津渡口到处是官府的人,都在暗中探访钦差的下落。”
李卫眼睛一亮:“你是说我们只要找到钦差,将狗日的县衙门告了,就能救出我妈?”
岳思盈:“还有我弟弟。”
李卫:“那还不快去找!”
6.客栈北屋 日
胤禛把盘着的腿松了开来,伸到床下准备穿鞋。
年羹尧连忙走了过去,蹲了下来,拿起床下的鞋子,帮胤禛套在脚上。
胤禛站了起来,慢慢踱到了门边:“怎么管?管得过来吗?不要忘了,咱们这次是来查那二百万修河款的去向,还有查岳子风的背景。亮工。”
年羹尧:“奴才在。”
胤禛:“传我的话,都待在客栈里,谁也不许出去。”
年羹尧望了一眼胤祥:“嗻。”
胤祥怔了一下,生气地坐了下去。
7.一家酒楼 日
两个穿戴讲究,四方大脸的客商模样的人,操着一口京片子边喝边聊着。
客商甲:“……皇城根儿底下虽说是沾着龙气儿,可是待长了也憋闷得慌。”
客商乙:“这话您说着了,要不隔三岔五地出来走走,身上的骨头节儿还真痒痒。”
客商甲:“也多亏了隋炀帝,把这条运河一直修到了这儿,不抬胳膊不动腿儿,顺水儿就能下来。”
……
李卫进来了,两眼穿梭般在酒客中搜寻,突然,他盯着了这两个显然长着北人脸相北人身板的客商。
老板凑了过来:“您来点儿什么?”
李卫将头凑到老板耳边,指了指两个客商:“这两个人你见过吗?”
老板看了看:“没有。”
李卫:“你看他们像干什么的?”
老板:“他们头上又没写字,那谁知道。”
李卫:“那可是……京城口音。”低声地:“你看他们像不像……钦差?”
老板一愣:“钦差?您找钦差干什么?”
李卫:“这你别管。你见的人多,我就借你这双眼睛帮我看看。”
老板:“我琢磨着……要是钦差,怎么也得弄身黄马褂穿着吧。”
李卫:“嗯……来壶酒!”
李卫找了个离那两个客商不远的地方坐下,盯着他们琢磨了一阵子,又站了起来,向他们走去。
8.另一家酒楼门口 日
岳思盈将一个正送着客人出门的小二招到身边,低声问道:“兄弟,请问见到几个北京口音的客人在里面喝酒吗?”
那小二望了望她:“北京口音?没有。”
岳思盈脸上立刻浮出了失望:“打扰了。”匆匆离去。
9.酒楼内 日 内
县衙门的陈班头带着一个差役穿着便服进来了,两个人的眼睛也穿梭般向各张桌子扫去。
老板急忙迎上:“陈大班头……”
陈班头:“噤声!”
那老板一愣。
陈班头身后的那名差役:“我们有公事,不要大呼小叫。”
那老板堆出笑来:“明白了,明白了。五爷,有什么吩咐在下做的?”
陈班头:“见没见着有操北京口音的人?”
老板一笑:“您是不是也来找钦差?”
陈班头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老板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李卫:“刚才那位也打听呢。”
“哦?”陈班头举目望去。
——李卫正从那两个客商身边离开,那两个客商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
李卫走到了自己的桌子边:“老板,会账。”
老板刚要过来,陈班头伸手拦住了他,接着带着那名差役向李卫走了过去。
陈班头:“这位爷面生得很,哪儿发财呀?”
李卫一边掏银子,一边胡乱地应着:“离这儿不远,门口有两座大石狮子的便是。”
陈班头:“哦……请问尊姓大名,您的那两座石狮子在哪个衙门口?”
李卫警觉了,抬起头打量着这两个人,反问道:“请问尊姓大名,在哪儿发财?”
陈班头怔了一下,笑道:“离这儿不远,门口也有两座大石狮子。”
李卫一惊:“同行!那就都别问了,各人干各人的事吧。”说完站起身欲走。
“慢着。”陈班头使了个眼色,那差役挡住了李卫。
李卫:“怎么,石狮子咬石狮子呀?”
陈班头:“不要东拉西扯,说,你说的那两个石狮子是不是指县衙门门口的石狮子?”
李卫明白了,也瞪着陈班头:“县衙门口?我说过县衙门口了吗?那两个石狮子也太小点了吧。”
陈班头一惊:“您是府台衙门的?”
李卫:“不要管我是哪个衙门的。反正我那个衙门的石狮子比你那个衙门的石狮子要大一点就是。还要问吗?”
陈班头:“得罪,得罪。”
李卫:“莫名其妙。”说完慢慢向门口走去。
10.酒楼门口 日
李卫硬撑着抬起头四处张望着慢慢踱到了门口,兀自嘟哝着:“莫名其妙……辣块妈妈的,莫名其妙是什么意思?”拐过大门,回头望了一眼,连忙拔腿飞快地溜了。
11.酒楼内 日
陈班头的目光盯着门口又琢磨了好一阵子,才回过头来,带着那名差役又向那两名方面大耳的北京客商走去,一拱手:“请问尊姓大名,在哪儿发财?”
12.江都街上的东头 日
岳思盈失望地又从一座茶楼里出来了,站在门口抬头西望。
那轮太阳已经离西山不远了。
岳思盈更加惶急了。
13.街头一家院墙的拐角处 日
李卫盘腿坐在地上,面前堆着一摞铜钱。
几个孩子跑了过来:“找着了,找着了,是说北京话的。”
“在哪里?”李卫连忙站了起来,“快带我去。”
几个孩子的眼睛一齐盯着地上的那摞铜钱。
李卫:“拿去,都拿去。”
为头那孩子拿起了铜钱:“跟我们来。”
那群孩子带着李卫向街那头跑去。
14.街头 日
“喏。”为头那孩子手一指,“那两个就是。”
李卫睁眼望去,两个身形高大的人正在前面慢慢走着。他连忙奔了上去。
走到二人身后,李卫高声叫道:“二位尊姓大名,在哪儿发财?”
那两个人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李卫傻眼了——这不就是酒楼上两个喝酒的客商?见二人愣愣地望着自己,李卫慌忙把目光投向了前面另几个人:“二位,二位,尊姓大名,在哪儿发财……”越过二人,向前面奔去。
两个客商:“莫名其妙。”
15.一条巷子里 日
天渐渐黑了,李卫显然也绝望了,拖着两条沉腿向前走着。
突然从哪儿传来一声高喊:“钦差大人到!”李卫差点跳了起来,睁圆了眼睛四处急望。
——两边都是高墙,哪儿来的钦差?突然声音又传来了:“不知钦差大人驾到,卑职接驾来迟……”李卫这才听出,声音来自身后的大门内。
他急向大门奔去,趴在门缝上,向内张望。
院子里正在唱戏,一个明朝的钦差套着一件盘龙黄色褂子站在台中,另一个官员跪在他的面前。
李卫将头缩了回来,朝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呸!”抬脚欲走,突然又站住了。
他的眼睛亮了。
16.县衙内府 夜
班头垂手站在那里。
冯月清和宋师爷围灯坐着。
宋师爷:“……外府的人跑到咱们这儿来查探,怕是无风不起浪啊。”
冯月清:“我们不也派人在外边查探吗?看起来大家现在都是没头的苍蝇瞎撞。”
宋师爷:“不过眼前风声这么紧,我们还是要提防为是。一是这次刑狱,再有就是那剩下的四十万赈灾银子。不但不能让钦差知道,也不能让其他的衙门知道。”
冯月清:“现在已经卖出多少粮食了?”
宋师爷:“已经倒出二十多万担了。”
冯月清:“先让他们停下来,大船小船进进出出的太扎眼了。”
宋师爷:“我这就吩咐下去。”
冯月清:“至于那些犯人……该杀就杀,不管哪个钦差来了,我看他们也未必敢搅和太子爷的事。”
17.鸿禧客栈西屋 夜
李卫抱着一个布包进来了。
他一踏进门就愣住了——只见屋里明烛高燃,屋内临时设摆了一个供案,案子上有两个灵位,前面有些供品。
一个女子背对着门,跪在案前。
李卫:“对不住,走错门了……”转身欲出,又停住了,“这是我的客房啊?”又回转了身来,不觉眼睛都直了。
一个清丽异常的女子,蛾眉淡扫,粉黛略施,正怔怔地望着李卫。
李卫愣愣地问:“你是……”
思盈:“身在难中,瞒了你们那么多日子,对不住了。”
李卫张大的嘴好久才合了拢来,回身望了望兀自敞开的门,又回头望了望思盈,这才将包袱扔下,转身将门关了。
思盈:“你关门干什么?”
李卫指了指岳思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这才说道:“孤男寡女,被、被人家看见……多有不便。”
思盈:“你想干什么?”
李卫:“干什么?是呀,我想干什么……”说着眼珠子一转,转向香案,这才找到话茬,“你想干什么?”
思盈:“看起来钦差是找不到了。我向死去的父母告了罪,明天去救弟弟,如果救不出来,我就跟他们一起去了……”
李卫:“乱七八糟你说些什么?”
思盈:“明天我要去劫法场。”
李卫缓过神儿来:“什么?你……疯了?”
思盈:“我没疯。我在这儿等你回来,想求你一件事。”
李卫:“求我一件事?”
思盈:“是的。我现在把什么都告诉你,我是江南道御史岳子风的女儿。”
李卫一惊:“岳子风?就是那个告贪官被人杀了的清官岳子风?”
思盈:“对。我爹被害了,我本想带着弟弟到京城去告御状,没想在这儿又遭了这一劫。我这里有一封信,求你带着它到京城去,找到都察院衙门,将它交给都御史。”说着掏出一封信跪了下去。
“哎,哎!”慌忙间李卫也跪了下去,“说事就说事,跪着干什么?”
思盈:“你如果能将这封信送到,为我父亲申冤报仇,就是我的恩人。请受我一拜。”
李卫连忙搀住了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拜什么拜?交给我好了。”说着接过了那封信,站了起来。
思盈也站了起来,双眼充满感激之情:“恩公,大恩大德,此生不能报答,来生衔环结草也要报答。”
李卫似乎清醒了:“慢着!你是说你一个人明天去劫法场,叫我贪生怕死溜到京城去给你告状?”
思盈:“这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你没有武功,陪我去也是白送了性命。”
牵卫:“那我妈呢?你一个人救得了两个吗?”
思盈:“放心,我会尽力去救。”
李卫:“不行,不行,这事得再商量,再商量……”
18.监狱内 夜
一碗炖肉,一碗雪白的大米饭摆在了李母的面前。
李母高兴:“有肉!”
狱卒:“吃吧,这顿饭管你够。”
李母:“你们要是能天天给一顿这样的饭,我愿意再多留两天。”说着招呼小满:“来,孩子,不吃白不吃。”
小满也走了过来,一老一少蹲在碗前大吃起来。
李母满嘴的肉饭:“你说你们这儿还真不赖,临让走了,还给大肉白米饭吃。”
狱卒:“想什么呢老太太,您还不知道吧,这叫吃赶饭,又叫断头餐,那是真的吃了这顿就没有下顿了。”
李母:“你说什么?什么饭?什么餐?什么吃了这顿没有下顿?”
狱卒:“赶饭!断头餐!吃完了这顿您就得到阎王爷那儿去了,当然是没有下顿了。”
李母一口噎住。
19.客栈西房 夜
李卫身上已经穿上了那件戏台上的盘龙黄马褂。
思盈:“假扮钦差?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
李卫:“还有什么满门?那两个已经进去了,我们两个也不想活了,横竖没人了。拼一下,没准两个满门都能救下。”
更交五鼓,更梆之声阵阵传来,颇有些凄凉,又有些壮烈。
思盈低头沉吟片刻:“好吧,把那个脱下来,我给你改改。”
李卫:“改什么?”
思盈:“你这是戏装,真正的黄马褂不是这样。”
李卫:“你见过?”
思盈:“别忘了,我是官宦之家。”
李卫:“对,我忘了。”脱了戏装递了过去。
20.牢房里 夜内
一缕月光照进牢房。
李母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长一声短一声地呻吟着。
小满坐在她旁边。
小满:“李大哥本事大,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李母:“……他那几下子我知道,歪嘴和尚,要救他早来了,想必是没有经念了……”
小满:“还有我姐呢,她的轻功可棒了。他们两个联手,肯定有办法。”
李母:“孩儿啊,别给我解宽心了。那算命的给我算的是反命,我早就知道……让老天爷保佑他们,让他们后半辈子平平安安吧……”
小满:“但愿李大哥今后能娶我姐当老婆。”
李母:“他娶谁我也看不见了……”
21.李卫的房间 夜内
思盈在灯下改着黄马褂。
李卫怔怔地望着思盈那双穿针引线的手:“……明天我要是能活着回来就好了。”
岳思盈抬起了头,李卫这时也抬起了头,二人目光一碰,李卫连忙将目光移开。
岳思盈轻叹了一声,又低头改着褂子。
李卫:“哎你说,要是明天我们得手了,以后我们还能不能碰见?”
思盈:“那也就看缘分了。”
李卫:“缘分?你说我们有缘分!”
思盈把衣服一放,脸一冷:“你说的是什么缘分?”
李卫连忙岔开:“当然是别的缘分,比方说天地君亲师,东西南北中,还有哥哥呀,妹妹呀……”
岳思盈望了他好一阵子,突然站了起来:“兄长在上,请受小妹一拜。”
李卫蒙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爱拜?说着玩的,又拜什么拜……”
岳思盈仍然福了下去:“君子无戏言。请大哥今后把我当妹妹看待。”
李卫:“君子……我是君子?”说到这里他啪的在自己的嘴巴上打了一下,“我他妈几时变成君子了?这张鸟嘴!”
思盈一笑,这才站了起来:“你这人心眼其实挺好,就是……太没正经。”
李卫:“从小就出来瞎混,正经的早让野狗叼去了,只有这一身歪的邪的,才能换出口饭吃。”
思盈:“你要是能多念几天书,一定是个人才。”
李卫:“只要我们这次能活着回来,我一定听你的,念他几筐书。”
说话间,外面的鸡叫了起来。李卫一惊:“天快亮了!”
岳思盈站了起来:“也只能改成这个样子了。来,穿上试试。”
李卫伸过手去套上那件黄马褂。
岳思盈端详了一阵:“随便点,头不要抬得那么高。”
李卫:“戏里的钦差头都抬这么高。”
岳思盈:“抬高了就真像做戏了。算了,反正是听天由命。还有,待会儿我还要到北房去一趟。”
李卫:“去北房?去北房干什么?”
岳思盈:“请那几个去北京的客人帮我把信送到都察院去。”
“那他们岂不成了你的恩人了?”李卫一句醋话脱口而出。
岳思盈瞥了他一眼。
李卫又连忙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几个人来路不明,怎么看也不像好人。”
岳思盈:“也不像坏人。要真是坏人,也不会让我们搭他们的船。”
李卫:“也是啊……这样吧,把信交给我,我去说。”
岳思盈:“你怎么说?”
李卫:“他们不是进京赶考吗?我就说都察院都御史是我娘舅,只要他们帮我送到这封信,状元榜眼探花十有八九就是他们的了。”
岳思盈:“说过头了。你就说都御史是你娘舅就行了。”
22.客栈大院里 凌晨
由于是在客栈,不能够拉开架势酣畅淋漓地舞剑,可不练一练一身的筋骨又难受,胤祥只得以气驭剑,在那里运步如猫形,潜龙吞吐。
李卫手里拿着岳思盈那封信探头探脑地走过来了。
假惺惺地看了一阵子,李卫喝彩道:“好剑法!”
这套剑法有几人识得,何况是李卫?胤祥含着笑,仍在那里运步抹剑,望了他一眼:“你也懂得剑法?”
李卫:“我娘舅是都御史,一套剑法还能不懂。”
胤祥仍在运剑:“你说你娘舅是谁?”
李卫:“都御史!北京,北京那个都察院,都察院的都御史。”
“什么?都察院?”胤祥收了剑式,“你说你娘舅是都察院的都御史?”
李卫:“这下相信了吧。”
胤祥重新将他端详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卫:“你要走运了。”
胤祥:“我走运?走什么运?”
李卫:“你不是要进京赶考吗?想不想考个状元榜眼探花……以下的什么官?”
胤祥知他又在胡诌,打趣道:“想啊,你有什么路子?”
李卫:“还用问吗?我娘舅那么大的官,如果他发话了,皇上也要买几分面子。这下明白了吧。”
胤祥:“你是说让你娘舅关照我?”
李卫:“聪明!凭你这点聪明,此番进京,不要说状元榜眼探花以下的官,就是状元榜眼探花……”
胤祥打断了他:“快说吧,怎么让你娘舅关照我?”
李卫这才把那封信亮了出来:“这是我写给我娘舅的信,你进了京去找他,就说是我的铁兄弟,然后把信交给他,他自然会关照你。”
胤祥:“哦?”
李卫:“这封信牵涉到江南道御史岳子风……”
“哦?”胤祥一凛,将剑放下,伸手就要接信。
“慢。”李卫将手一缩,“关系重大,你千万不要丢了。”
胤祥:“绝不会丢。”
李卫这才将信递了过去。
胤祥接了信:“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说完匆匆上楼去了。
李卫要走了,忽然瞥见胤祥留在一块大石头上的那把剑。
——那剑金黄色的流苏,剑鞘上还有堆金的龙纹!
李卫眼珠一转,顺手一抄,把那把剑揽进怀中。这才匆匆走了出去。
23.客栈门外 晨
思盈已经换上男装,站在门外焦急地等着李卫。
李卫出来了,匆匆忙忙地,衣服里撑着那把剑。
思盈:“怎么去这么久?你衣服里是什么东西?”
李卫:“别问了,快走。”边说边匆忙向前走去。
思盈紧跟着走去。
24.客栈北房 晨
胤禛看完了那封信,倏地抬起头来:“快,找着这个人,不要让他走了。”
年羹尧正要答应,一名侍卫急忙走了进来:“禀十三爷,您的那把剑不见了。”
胤祥接道:“不要找了。一定被那个人拿着,和岳子风的女儿去法场了。”
胤禛:“嗯……走,我们一起去法场。”
25.监狱外 日
一阵鼓擂过。
齐刷刷的两队兵卒列开两路。
冯月清在几名师爷的簇拥下走来。
冯月清:“提人犯。”
执事官:“提人犯——”
26.法场内 日
十几根断头桩已然矗立在那里。
兵卒们荷枪执戟,列于两旁。
正面的监斩台上,已经设摆了公案。
27.法场边上 日
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如同集市。
那些做小买卖的也不失时机地跑来做些生意。
其中,有一个卖炸臭豆腐的,吆喝的嗓门格外洪亮。
一身灰色长袍的李卫,出现在卖炸臭豆腐的身边。
李卫掏出一块碎银:“认识这个吗?”
卖炸臭豆腐的:“这是银子啊,哪个不晓得。”
李卫:“想挣吗?”
卖炸臭豆腐的:“银子哪个不想挣?你要买呀,那我得找几个人来帮忙炸,您愿意等吗?”
李卫:“你倒挺实诚。我不买你那臭豆腐,我买你这条嗓子。”
28.街上 日
押解犯人的囚车,在净街差役的高声喝喊中,一辆接一辆地经过。
在其中的一辆上,李母、小满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上面,嘴都被堵上了。
29.法场外 日
李卫:“你只要照我说的喊一嗓子,这银子就归你。”
卖炸臭豆腐的:“喊什么?”
李卫:“就五个字儿,钦差大人到。”
卖炸臭豆腐的:“钦差大人到?”
李卫:“对,你给我拉长了声喊,明白吗?”
卖炸臭豆腐的:“晓得!”一伸脖子便喊:“钦……差……”
李卫一把把他的嘴给捂住了:“妈妈的,谁让你现在喊!”
30.法场外 日
随着几声鞭响,衙役们驱开人群。
押解犯人的囚车一路烟尘地进了法场。
衙役们俩人架一个,将犯人们架下囚车,连拉带拖地架到了断头桩前。
一时间,号角齐鸣。
31.一排长案前 日
十几名袒胸露背的刽子手,各自从长案上端起了一大海碗酒,先含一口,喷在了鬼头刀上。
看客们轰然喝彩。
刽子手们继而将酒一气喝罢,且将酒碗摔碎在地。
看客们又是一阵喝彩。
远处有人高喝:“时辰到——”
32.监斩台上 日
冯月清在几名师爷的陪同下,登上监斩台,振衣落座。
司刑官跨前一安:“人犯到齐。请大人示下。”
冯月清:“验明正身了吗?”
司刑官:“查验无误。”
冯月清:“有临场喊冤的吗?”
司刑官:“没有。”
33.断头桩下 日
堵着嘴的李母和小满,扭动着身子,发出呜呜的声音。
两旁的衙役将他们使劲按住。
34.监斩台上 日
冯月清慢慢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本官,代天子司牧一方,行罚行赏。本官敬体圣意,素以宽仁为本,从不以杀戮为能事。但怎奈天道无私,纲常有自。今日行刑,本官已斋戒三日,以谢神灵。来呀,放炮。”
三声炮响中,一卷勾决名册,铺展开来。
一支毛笔,伸向朱墨。
35.法场外另一侧 日
李卫猛地拍了一下那个卖炸臭豆腐的:“喊!”
卖炸臭豆腐的:“哦,喊。”一提气:“炸臭豆——”
李卫又是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咬着牙:“你他妈的,喊钦、差、大、人、到!”
36.法场边 日
胤禛、胤祥在年羹尧和几名侍卫的簇拥下,走进人群。
正欲张望,忽然,一声洪亮的“钦差大人到……”的喊声,陡然而起,划天而过。
胤禛、胤祥不由一惊。
37.监斩台上 日
冯月清的朱笔脱手而落,他像被什么蜇了一下,噌地站起。
师爷们也各个脸色大变。
一个衙役眼见,惊呼了一声:“黄马褂儿!”
人们一齐顺着衙役的目光望去。
38.法场上 日
围观的人群唰地闪出一条道。
穿着一件明晃晃的黄马褂的李卫,摇着一把扇子,腰间挂着那把剑,从人巷中走来。思盈扮作一个贴身卫士的样子,紧随其后。
两个正在四下观望的侍卫,此时也看见了李卫。
侍卫甲:“那把剑!”
年羹尧:“快!去抓住他。”
“慢。”胤禛低声喝止道,“去两个人跟在他身边,不要惊动他,也不要让他溜了。”
年羹尧:“是。”向两名侍卫一摆头。
两名侍卫急忙挤了过去。
护场的兵丁将他们拦住:“干什么的?”
两名侍卫:“一起的。”追着李卫向法场上走去。
两名护场的兵丁追了上来。
39.监斩台前 日
冯月清等人已然看愣了。
40.法场上 日
李卫抬着头已经走到了场中。
兵丁追着两个侍卫也进来了。
李卫拿腔拿调地:“住手!这是干什么呀?动刀动枪的?还怕我跑了不成?”
兵丁和两个侍卫都停下了手。
两个侍卫接的是死命令,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知变通,只好一左一右地站在李卫的两边,俨然真的成了李卫的侍卫。
41.监斩台上 日
冯月清和宋师爷都变了脸色。
冯月清低声问道:“怎么办?”
宋师爷:“叩、叩头接驾。”
站在一旁的陈班头走过来了:“禀太尊,这个人不是钦差。”
冯月清眼一亮:“什么?他不是钦差?你怎么知道的?”
陈班头:“回太尊,他就是在酒楼找钦差的那个人。”
一丝狰狞浮上了冯月清的嘴角:“妈妈的,虎口找食来了!带几个人,将他拿下!”
陈班头:“是。”手一招,四名差役跟着他向法场走去。
42.法场上 日
李卫:“这儿谁管事儿啊?”
陈班头带着四名差役走过来了:“我。石头狮子,还认识我吗?”
李卫一惊。
岳思盈做好了临死一拼的准备。
陈班头:“拿下了!”
四名差役如狼似虎扑了过去。
扑通扑通几声,岳思盈还没动手,四名差役已经趴在地上——原来是那两名大内侍卫出手了!
摔完四名差役,两名侍卫将袍角向腰带上一掖,准备应付更多的来人。
陈班头蒙了,向两名侍卫从头往下扫视,突然他浑身一颤,如见鬼魅!
——两名侍卫撩起的袍子里面各挂着一块腰牌,上面赫然刻着“大内”二字!
陈班头扑通跪了下去:“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钦差,请钦差大人饶命。”
43.法场边 日
胤禛和胤祥对望了一眼,都苦笑着摇了摇头。
年羹尧:“主子,是不是将他们两个人叫回来?”
胤禛:“晚了。”
年羹尧:“是。”
44.法场上 日
冯月清磕磕绊绊地跑下监斩台,远远地就请下了安:“奴才迎候圣差!”
李卫高扬着脸,不睬不理。
冯月清:“臣冯月清,恭请圣安。”
李卫:“圣安?安什么安?莫名其妙!放着那么大的灾不救,跑这儿插旗子放炮杀人来了。这是哪个辣块妈妈的主意啊?”
冯月清:“回……回圣差的话,这是岳子风一案的要犯,三审供押,报有司衙门谳定的。”
李卫:“扯淡!你们这些撒谎撂屁的话,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我吗?”
冯月清:“大人有所不知……”
李卫:“我不知,我什么不知?我告诉你,连你昨天晚上跟哪个小老婆睡的觉我都知道。”
围观的人群哄然而笑。
45.法场边 日
胤禛、胤祥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有些发愣。
胤祥:“四哥,这小子的胆量倒还真大。”
胤禛紧紧地盯着李卫,在诧异中也带了几分欣赏。
胤禛:“再看看。”
46.法场上 日
李卫踱到李母前面:“这个人姓李,是个要饭的婆子,对不对?”又走到小满的面前:“这孩子今年十二,小名叫小满,对不对?行了,别的人我也不一个一个说了,我告诉你,我知道的比你还多!”
冯月清此时已是一头雾水了。
倒是冯月清身边的两个师爷先冷静了下来。
宋师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大人屈尊过府,再容详禀。”
冯月清:“对对,过府,过府!”
宋师爷:“来呀,为钦差大人摆驾。”
一队兵丁上来,环佑在李卫的身边,说拱卫也行,说包围也行。
思盈凑近李卫,低声地:“看来不行,我动手了。”
李卫咬了咬牙:“再等会儿。”
47.法场外 日
胤禛嘴角上似有若无地挂着一丝笑意,双目微合,像是在听戏,又像是在鉴赏一件古董文玩。
48.法场内 日
李卫将自己手中的扇子开合了几下:“这次……我临走的时候……皇上亲口跟我说,那些当官的,个个阔得流油,你想吃什么喝什么,我给你钱,啊……这个这个官府嘛,能不进就不进,一旦让人家用大鱼大肉的把嘴堵上,就不好替老百姓说话了。你说皇上说得对不对呀?”
冯月清:“恭聆圣训、恭聆圣训……本县一向廉洁,绝无大鱼大肉之事。”
李卫:“那你让我去干什么?”
思盈对围在周围的兵丁:“你们还围着干什么?后退!”
兵丁们往后退去。
李卫:“别的话往后再说,先把人给我放了。”
师爷乙在冯月清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冯月清:“回圣差,这岳子风一案的始末,大人可知晓?”
李卫:“我当然知道了。”
冯月清:“不知圣差离京之时,东宫对此事有无交代?”
李卫没听懂,用扇子遮住嘴,低声问思盈:“什么是东宫?”
思盈附耳:“就是太子。”
李卫:“哦,你是说……太子啊。”
冯月清:“不错。”
李卫:“这个太子嘛……太子跟我的关系很好……可你说,我是该听皇上的呀,还是该听太子的呀?”
冯月清:“这个……大人言重了……”
李卫:“知道言重就好。放人吧。”
师爷甲:“大人,此案牵扯甚大,还望……”
李卫:“牵扯?我怕牵扯?你知道我是吃谁的奶长大的吗?”
李母那里直呜呜。
李卫:“我是吃狼奶长大的!”
李母那里又呜呜起来。
李卫朝着衙役们一瞪眼:“愣什么?放人!”
衙役们跑向人犯。
冯月清:“等等!大人到此尚是微服,放掉人犯,事干重大,如果臬台衙门追问此事,下官不好交代。”
李卫:“臬台?不就是……一个三品臬台吗?算个屁!当年在山东兖州府,一个三品臬台,说宰我咔嚓一声就给他宰了。”说到这里他两眼向旁边一睃:“你们说县令是几品?”
岳思盈:“七品。”
李卫把腰中的剑解了下来,递给岳思盈:“拿去,把他咔嚓了吧!”
冯月清吓得扑通跪了下去。
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