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是白杨选的,才演了不到三分之一时,闻冬就已经开始无聊起来了。
她小声跟右手边的白杨说:“门关得严严实实的,这不窗还开着吗?我就搞不懂那男的一个劲儿撞门做什么,爬窗不行吗?”
白杨说:“你不懂,撞门的时候肱二头肌和胸肌更雄浑勇猛。”
左手边的男人好像低低地笑了两声。
闻冬不确定地侧过头去看,恰好屏幕黑了下来,她什么都没看见。
电影还在继续,她看了没一会儿,又小声说:“三个男配角,个个都比男主好看,导演是同情他的长相,才让他当男主的吧?”
白杨瞥她一眼,“闭嘴吧你,好好看电影行不行?”
左手边又传来低低的笑声,闻冬疑惑地侧过头去,模模糊糊看见了黑暗中的侧脸……
这谁啊,干吗老笑?
光线太暗了,也不能一直盯着人家看,闻冬又悻悻地把头转了回来。
最后憋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能忍住吐槽的欲望,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女主角的胸好像是假的啊……”
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左手边的男人是在笑话她,因为连在一起的座椅伴随着他的轻笑声已经微微颤动起来。
他侧过头来看着她,语气轻快地低声询问:“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那声音低醇温润,犹如珠玉滚落在玉盘之中,连带着她的心脏也跟着颤动起来。
而这一刻,屏幕也非常凑巧地亮了起来,闻冬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眼神一如既往地明亮如水,唇边自然而然地笑意吟吟。
仿佛一道响雷咔嚓劈下,她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动弹不得,舌头不利索地在嘴里绕了几圈,终于叫出声来:“孟……孟老师?”
所幸孟平深没有再追问。
然而拜他所赐,闻冬原本还能靠吐槽勉强看进去这部电影,现在真的完全看不进去了。
她僵硬地靠在座椅上,浑身的感官都被左手边的人吸引过去。
心跳如雷。
老天啊,她上辈子是积了德吧!居然看个电影也能碰巧挨着孟平深!
下一刻,手机亮了。
白杨很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发短信询问:“你旁边那位是美杜莎吗?怎么看你一眼,你就动弹不得了?”
闻冬飞快地瞄了一眼孟平深,生怕他看到手机屏幕。但很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人家压根没注意她在干什么,而是专心致志地盯着大屏幕。
她迅速回复:“孟老师啊,居然是孟老师!他居然坐在我旁边,我是不是在做梦?”
激动得手指都要不听使唤了。
下一秒,白杨毫不犹豫地伸手在她大腿上猛地一掐,闻冬差点叫出声来。
她憋得脸红脖子粗,怒气冲冲地对白杨比嘴型:“你疯了?”
白杨低头发短信:“显而易见,你没做梦。”
她还趁机往孟平深那里看了一眼,又低头打字:“确认无误,真的是孟老师!我的天!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也能被你碰上,赶紧趁黑下手!”
闻冬没理她,这机会来之不易,她可不能让孟平深以为她是那种连看个电影也不专心的低头族。
她哆哆嗦嗦地把手机放回挎包,结果一不留神把包里的钥匙带了出来,还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孟平深的脚边。
闻冬赶紧弯腰去捡,哪知道孟平深也在弯腰帮她捡,她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肩膀上。
黑暗里,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像是早晨的日光,很浅很淡。
孟平深把钥匙递给她,轻声问了一句:“撞痛了没?”
闻冬直起腰来连连摇头,颤巍巍地把钥匙接过来,心脏都快要爆炸了。
一直到电影结束,她都沉浸在一种神游天外的状态里,全世界似乎都只剩下孟平深一个人。
散场时,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说点什么之际,她听见有个女人说:“走吧。”
孟平深站起身来,“嗯,走吧。”然后侧过头来看着她,微微一笑,“我们先走了。”
我……我们?
闻冬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他唇边的笑意,视线里就只剩下两个并肩离去的身影。
孟平深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还带着个女伴……
这个事实让闻冬心里咯噔一下。
白杨凑过来补刀:“那女的谁啊?不是说孟老师单身吗?”
“他……”闻冬卡住了。
“我记得刚见到他那会儿大家还说他是单身呢,没想到现在已经脱单了。”白杨撇撇嘴,“况且像他这样的男人,要真单着才奇怪好吧?”
闻冬已经说不出话了。
一颗心沉了又沉,孤孤单单地漂浮在茫然无际的海面上。
最后还是白杨捶了她一下,“干吗呢?都散场了还不走?”
结果在卫生间门口居然又碰见了孟平深。
这次光线充足,闻冬注意到他穿了件烟灰色的大衣,里面是洁白到纤尘不染的衬衣。他站在那里像是浑然天成的一道风景,身前……却站着一个小孩子。
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抱着他的腿仰头问他:“妈妈什么时候出来啊?我想去游乐场!”
他好脾气地笑道:“一会儿就出来,别着急。”
他的视线与闻冬相遇,似乎又要打招呼。闻冬把头猛地一低,飞快地走进了卫生间。
白杨在她身后着急地喊了一声:“喂,往哪儿走啊?那是男厕所!”
闻冬紧急刹车,面红耳赤地在一片笑声里又冲进了对面的女厕所。
她不想活了。
就让她憋死在马桶里吧。
好不容易和心心念念的人偶遇在电影院,幸福了不到一个小时,居然发现他有女伴了,并且还多了个儿子!
不不不,说不定是个误会呢?
说不定那个小孩子不是他儿子,那女的也不是他女朋友呢?
白杨在门外叹气,“都一家三口出来看电影了,你还想自欺欺人?”
闻冬又悲怆了。
最后是白杨强行把她拖了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你是从你爸那里知道他是单身的,对吧?”
“……对。”
“像你爸那种刻板的大学教授,知道的一般都是八百年前的过时消息,人家还不能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找到对象了吗?”
“……”不能。
“再说了,你也说他都快三十了,像这种长得又好、收入又高的IT精英,要真一直单着,问题才严重了好吗?”
“……”不好。
走出电影院,白杨拍拍她的肩膀,“不过啊,既然他跟你爸是同事,你爸到现在都以为他是单身,这就说明他至少还没结婚。你想想,一个男人事业有成,女方连孩子都给他养这么大了,结果他还迟迟拖着没结婚,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不想结婚?”
“说明他渣!”白杨斩钉截铁,“像这种男人我见多了,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渣男!”
“那还有一个是什么?”
“嘿,我说你——这十有八九吧,就是个虚词,总之他就是一耽误人女方大好青春的渣男,你赶快忘了他吧!”
闻冬难过得低下头,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忘了他?
说得倒是简单。
闻冬难过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吃过晚饭,妈妈从厨房里探了个头出来,“闻冬,给你爸爸送饭去。”
闻冬正在沙发上玩手机,闻言一顿,这才记起来,今天又是星期三。
爸爸是大学教授,星期三晚上有课,没时间回来吃饭,所以总是她送饭过去,从大学里面的职工家属区步行到教学楼,也不过短短十分钟的路程。
然而今天……
“我……我肚子疼。”闻冬撒谎。
“胡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肚子疼了?”妈妈拿着饭盒从厨房走出来,怀疑地瞪着她,“快去!”
“真的,刚才还不疼,现在忽然就疼了!”闻冬捂着肚子在沙发上打滚。
妈妈瞥她一眼,“你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我要是看不出你是装的,就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最后闻冬还是灰溜溜地拎着饭盒出发了。
妈妈在后面纳闷地说:“往常一提起送饭,你比谁都激动,怎么今天这么不情愿啊?”
闻冬无精打采地走出门,默默地念了一句:“因为往常可以看见孟平深,对着他的英姿想入非非啊……”
可是今天……
今天她已经失去想入非非的资格了。
对一个有妇之夫抱有非分之想,哪怕他们其实还没有结婚,这种行为也会让她对自己感到失望和不耻。
落日的余晖从走廊尽头的窗口洒进来,一地波光粼粼的景象。
爸爸在教师休息室备课,而那间教师休息室里毫无意外地还会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闻冬呼吸沉重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是爸爸的声音,笑吟吟的,“肯定是我们家闻冬送饭来啦!”
她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爸爸正在和另一个人有说有笑。
那人站在窗边,手捧茶杯,姿态悠闲,整个人与窗外的落日融为一体,就连轮廓也染上了一层金边,温柔美好。
她勉强咧开嘴角打招呼:“孟老师好。”
然后把饭盒摆在了爸爸面前,多一眼都不敢朝孟平深那里看。
换做往常,她一定是贪心不足地能看一眼是一眼,可是今天……心情越来越沉重。
她一刻也不想多留了,难过地站起身来,低声说:“爸爸,我今天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回家休息了。”
爸爸开始着急地问东问西,就连孟平深也关切地看着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胡乱答了些什么,最后简直是落荒而逃。
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在楼梯上坐了很久。久到晚课的铃声响起,她又重新上了三楼,慢慢地靠近那间教室。
每个周三的夜里,她都会贪婪地靠在教室外的墙壁上侧耳聆听。
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她听见孟平深的声音像是世上最动听的音符,一字一句动人心弦。
“所以下面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了解大规模数据处理的核心技术,并且理解企业大规模数据处理应用的注意事项……”
即使对她来说每一个字都像是火星语,压根听不懂,她也听得聚精会神,好似传入耳中的是天籁之音。
最后一次了。
她默默告诉自己,就听最后一次,听完了就完了。
是真的。从今以后那些旖旎的念头,通通都完了。
悠悠苍天啊,这都是什么事?她捶胸顿足,最后还狠狠地把额头往墙壁上一撞,打算哀悼一下自己那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恋情。
结果撞得太狠,她捂着额头,龇牙咧嘴满眼泪花之时,一旁却忽然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闻冬?”
她整个人都傻了,一脸呆滞地抬起头来。
只见教室门口,趁着课间休息出来倒水的孟平深一脸困惑地站着,显然是被她撞墙的举动震慑住了。
“怎么还没走?”他走到她面前,唇边笑意渐浓,大概是被她龇牙咧嘴的模样逗乐了。
“我……我肚子疼……”
“哦……”孟平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撞墙可以缓解肚子疼?”
“……”闻冬又想撞墙了。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孟平深问。
“马……马上了。”
“课间休息十分钟,我送你一段路吧。”他低头看了看表,捧着水杯往前走去。
闻冬愣在原地没有动,他又回过头来,“不打算走了?”
初冬的夜晚风微凉,校园里路灯闪烁,树影晃动。
闻冬走在孟平深旁边,忽然觉得呼吸都有些沉重。
远远看他三年,从来就没敢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们步伐一致地散步在林阴小道上,就连空气里都充盈着缱绻温柔的气息。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拼命祈祷老天爷,千万要听到她内心的呐喊,让这一刻漫长一点,再长一点。
“肚子还疼吗?”孟平深侧头问她。
“好多了。”
因为疼的本来就不是肚子。
孟平深弯起嘴角,找了个话题:“快毕业了,感觉怎么样?听你爸爸说,你已经在北京找到工作了,待遇还不错。”
“嗯,就是之前实习的时候去的广播电台,当时做的节目效果还不错,台里就让我毕业继续做。”
“当播音?”
她点头:“当播音。”
“那,节目叫什么名字?”
闻冬卡住了。
孟平深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小声说:“还是……还是不要说了吧,就是那种女孩子爱听的情感类节目,那个,孟老师你不会感兴趣的……”
孟平深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感兴趣?”
他眨眨眼,笑得生动极了,仿佛天上的星星都出现在了他的眼眸里,美好得叫人窒息。
闻冬正进退两难,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时,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差不多就送你到这里了,下节课要开始了。”他指指手里的水杯,“回家多喝点热水,暖暖肚子会好些。”
然后留给她一个干净利落的背影。
闻冬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朝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孟老师!”
孟平深回头,讶异地看着她。
她小步跑到他面前,低声问:“那个,我想问问你,上次在电影院跟你一起看电影的那个小孩,是……是你的孩子吗?”
终究没能忍住蠢蠢欲动的心。
孟平深笑了,摇头说:“不是。是我表妹和她的孩子,我难得有空,就陪他们看场电影。”
闻冬的心像是从隆冬过度到了暖春,一瞬间草长莺飞、春回大地。
她甚至忘了说句谢谢,就看见他又一次步伐轻快地走远了。那个背影融入夜色之中,仿佛水墨画中退场的大英雄,衣袂飞扬。
她惆怅许久,忽然又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把节目的名字告诉他,说不定日后在节目里告个白也不错啊!
离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校园里随处可见拍照留念的准毕业生们。
白杨拉着寝室的四个人到处疯,扬言要拍出史上最独特的毕业照:要么趁红灯来了一起呈大字躺在马路上;等到绿灯亮了,司机们纷纷按喇叭催促才鸡飞狗跳地闪人;要么爬到教学楼外面那颗老榕树上,惹得保安在下面哇哇大叫,死活不肯下来。
闻冬一向循规蹈矩,因为闻爸爸就是本校教授,万一她闹出什么笑话,爸爸也会面上无光。
所以看到白杨这么闹,她又是好笑又是紧张。
白杨不以为然:“怕什么!我早就盼着这天了!大学四年怕这怕那,姐姐今天要变本加厉!”
她抱着树干四处看,忽然间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指着二楼的一间教室:“哎,闻冬,看那儿看那儿!孟老师在那儿!”
闻冬吓坏了,赶紧喝止她:“小点儿声,小点儿声!别影响他上课!”
“怕什么啊?咱们是毕业生!”
保安大叔在那边气呼呼地说:“毕业生了不起哦?毕业生做事不犯法?毕业生就可以目中无人不听招呼了?”
白杨终于从树上滑了下来,拉着闻冬就往教学楼里冲。
“干什么?”闻冬一头雾水。
“都要毕业了,以后说不定再也没有相见之日,赶紧该干嘛干嘛去!”白杨急匆匆地拉着她上二楼。
闻冬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紧张地拽住她:“说清楚,到底干吗去?”
“告白啊!”白杨扯着嗓门儿喊,“你都单相思三年了,再不告白,孟老师这辈子都不知道有个叫闻冬的姑娘喜欢他!”
她一边说着,一边停在了二楼左手边的教室门口,不待闻冬回答,就一把拉开了门。
教室里有二十来个学生正在上课,孟平深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本书。
开门的动静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闻冬死命地缩在白杨身后,压低嗓音拼命求她:“走了走了,算我求你,快走吧!”
但孟平深没有瞧见她,只是出声询问白杨:“同学,请问有什么事吗?”
白杨咧嘴一笑,把身后的闻冬一把拖出来:“不是我有事,是这位同学有事。”
众目睽睽之下,闻冬整个人都要自燃了。
孟平深望着她,叫了一声:“闻冬?”
她磕磕巴巴地答应着,转身欲逃,却又被白杨一把拖住。
白杨无视她就快哭出来的表情,再次帮她问道:“老师,不知道可不可以借用您两分钟?闻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必须现在说吗?”
“必须现在说!”
闻冬很想晕倒在地上,长睡不起。但在这之前,她可能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那就是掐死白杨。
走廊尽头,孟平深逆光而立,温软清风吹动他的发,也似乎拂动了他眼里的潺潺清泉。
闻冬原本只想落荒而逃,追上胆大妄为的白杨暴打一顿,可是此刻,站在孟平深的面前,她又忽然挪不动步子了。
如果没有白杨这么大闹一通,依她的性格,大概真的要带着这份暗不见天的相思远走高飞了。
所以忽然又庆幸起来。
庆幸她有了这样一刻,可以和他说点什么的机会。
“怎么了,闻冬?”孟平深出声询问。
闻冬没吭声,心里仿佛有千万条线扯动着。
该说?
不该说?
循规蹈矩这么多年,如今竟连告白的勇气也没有。
她抬头看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每一处细微的神情都被她纳入眼底,越看越心痒,越看越心动。
可是就要离开了,离开南方的温柔小城,从此也许再无相见之日。
想到这里,闻冬真的慌了。
孟平深困惑地再问一遍:“到底有什么——”
他话音未落,面前的女生忽然伸手抱住了他,惊得他浑身一僵。
闻冬环住他的腰,右颊也终于贴在了他的胸口。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鼻端是他清冽温润的气息。
“闻冬——”孟平深伸手想要拉开她。
但她不放手,死死地抱着他。
“松手,闻冬!”他加大了力道。
闻冬却咬紧牙关不松手,直到最后终于因为力气敌不过眼前的大男人,而被迫离开了他的怀抱。
孟平深是惊愕的,低头本想说点什么,却在对上那双潮湿的眼睛时顿住了。
他没有想过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会对他有这样的念头,但出于本能,他轻声说了句:“对不起,闻冬。”
闻冬后退两步,说:“是我该说对不起。”
她双手绞住衣角,紧了又紧,最后终于晦涩艰难地开口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就好像一直看着你,忽然一下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远远看你三年,最开心的就是每个周三给我爸爸送饭的傍晚,因为在那间教师休息室里,是我最靠近你的时候。”
没有成群的学生跟在你身后,没有众目睽睽之下必须保持的安全距离。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只要想到你在这所学校里,只要想到每个周三又能见到你,就好像每个讨人厌的周一也变得值得期待起来。
她的眼前浮现出很多画面,无一不是有关他的。她的呼吸愈加沉重,心跳也迟缓下来。
带着些许哭音,她哽咽着说:“我只是想圆自己一个梦而已。对不起啊孟老师,让你这么尴尬!还好……还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面了,你就不用再尴尬了。”
然后连看也不敢再看一眼那双素来明亮温和的眼睛,她转身就跑。
还好还好?好什么好?再也见不到面了,有什么值得庆幸的?
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可笑的告白了,她单方面地说着,单方面地爱着,然后单方面地逃跑。
白杨在那棵榕树下等着她,一看见她就忍不住嚷嚷:“怎么这么快?咋样咋样?孟老师说了什么?有没有很感动?有没有——”
话说到一半,她看清了闻冬的脸。
湿漉漉的一片痕迹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像钻石,像露珠。
闻冬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也不说话,就一直抽噎。她终于没有了先前的毛躁,安静下来,一下一下拍着闻冬的背。
二楼的窗边,孟平深依然没有离开,只是立在和煦的阳光里看着树下的那一幕。
小姑娘伤心地伏在好友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树叶绿得耀眼,晃动着一地细碎的阳光。
他许久未动,直到那两个身影慢慢走远,消失在视线里,才大梦初醒般地记起教室里那一群等着自己回去上课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