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声音低低说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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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广场上,那个下午

离家最近的这个广场,上了今春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它在春寒料峭的时节,赶制出了气度轩昂的鼎坛和空阔美丽的百家姓广场,赶制出了一场豪华隆重的大典。此以后,姬水桥上、依依垂柳下、修长的银杏树旁,葱茏灿黄的菩提树前,人们流连往返。

没有一个人知道,曾经,有一个老人,一个孤独的老人,她来过这里,当时这里和她的心一样冷寂,她在高大的牌坊前停下,又在荒芜的花坛边停下,她走走停停,脚步很轻很缓,她离开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没有遇上人。

妈,那时,我真不知道今年的广场与您在时已判若天壤,自从全国最权威的电视台报道之后,这里就成了家门口最热闹最好玩的去处,这些,您都不知道了。

您还不知道,我已经无数次地来到这里,每一次看到有瘦弱的老太太又缓又慢地走在那个绿荫掩映的杉树林,走在汉白玉的护栏旁,走在又亮又净的瓷砖上时,我就想起您,一次次地想起。并且,像一个不懂事的娃娃,在心里指认一个又一个的老太太,说,她像妈妈,不,还是那个穿蓝色碎花上衣的最像,天啊,那位白发颤颤的老婆婆更像!我的脚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但是,妈,我的心和这个广场上的老人不断地不断地打着招呼。

这一天,是初夏,阳光灿烂,大姐来家了。午后,提议到附近的这个广场走走,我说,好。

我和大姐一路走着,过了牌坊,过了姬水桥,我们没有提起您,像坚决地默守着一个沉沉的心事。

都怨我,在从凉爽的宫殿走出来时,我声音低低地说:这些,妈都看过。妈似乎是忽然地就来到了我们的面前,一个瘦弱、实诚、卑微的孤独老人忽然地就来到了眼前,病床前的喂饭、输水、急救,曾经的隐忍、苦难,纷纷扰扰,忽然地扑面而来。

阳光很亮很亮地照着我脸颊上的泪滴,在一棵粗壮的枣树旁,姐说:歇会吧。我颓废地坐下来,把头深深地埋在膝上,把这个日渐繁华的广场关在眼帘之外。我想,广场啊,您记得吗?一个老妇人,曾经非常地热爱您,靠近您,可她没有等到您的今天,还有我们这群孩子,也没有等到我们所许诺的到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您,生命从来都不等待我们预约一个时间来善待它。

死神的脚步突兀、急促而冷酷,它没有让妈妈等到广场上这个喧闹的下午。

人好像越来越多,看到有老人踽踽而行,我的脚步就放慢一点点,想,这是谁家的父母,他们的孩子真幸运真有福气,还有爹娘可以孝顺。我的心就会柔弱下来:这老人在人世上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了,如果能够,就尽量快乐、尽量舒适每一天吧,这是生命的最高殊荣。我只是这样想:如果能够,让人与人之间更加地柔软,更加地相亲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