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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月圆?人团圆 (1)

搏斗持续了片刻,背水一战的谋反之臣终于占了上风——张缜等人已用四根臂粗的绳索齐力绑缚住了天帝的手和脚,胜败即将见分晓,但,突然之间,威啸声响起,天帝须发刺张,猛然发力,反扯了绳索,牵拉着绳子另一端的张缜与武将们竟被他狠狠地抛甩出去,砰砰撞在墙上,咯血倒地。

天帝神态骇人,披身的龙袍染了众将士的血,血人似的拖着绑缚在手脚上的四根绳索,一步步逼向媚君心!

娇靥煞白,媚君心步步后退,手心冒汗,面对这凶残毒辣的暴君,七年前柳宅外绿荫道上的一幕情形又浮现脑海,她心悸心慌,却无计可施!天帝逼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一直退到了墙角,背部贴上了冰冷的墙壁,再也无路可退!

站到她面前,天帝目闪噬血之芒,缓缓伸出铁石般强硬残暴的手,掐向她纤嫩的颈项。

陷入绝境,她怆然闭上了眼睛,等着死亡的降临。但,等了许久,天帝的手仍未摁到她的脖子上,她惊疑地睁开眼,看到天帝仍站在她面前,双手离她的颈项只有半尺之遥,却僵滞住了,手和脚都无法再往前移动。

愕然圆睁美目,凝神看时,她才发现绑缚在天帝手脚上的四根绳索竟然被人牵扯住了,他不但无法往前挪步,还得用力抗挣,以免被牵制他手脚的人反拉过去。

谁?谁能有这样惊人的力量与天帝相抗衡?

跌坐在墙角的张缜突然大喊一声:“叱翱!”

媚君心浑身如同被雷电击中般抖震一下,急急侧身走出这面墙的死角,提着一颗忐忑的心,凝眸往天帝身后一看……突然之间,泪水夺眶而出,泪水糊住的视线里落着一个人影,那诚然是一个散发着野性美的少年身姿,劲瘦矫健,却蓄满了爆发力,隐隐中,有着无比的力量与悍勇气度!

“叱……翱?”

她颤声轻唤,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儿,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充满野性的乌亮眸子,锐利,无所畏惧!却,在看到她的身影从墙角走出时,少年眼中漾了柔光,率真地望着她笑了。

“真的是你?!”她不敢轻易上前碰触,怕眼前这一切只是虚幻无凭的一场梦,一碰,就会碎了。

“不错,他还活着!”

一个声音传来,失踪了整整一夜的韩重生此刻走到了她身边,他的神情有些疲惫,似乎昨日彻夜未眠,心情却十分愉快,他亲切温和地看着她,柔声问:“姑娘无恙否?”

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她流着泪,却笑了。“是你救了他?”

“不错!”挂念着那块璧的主人,他昨夜悄然跟着她去了坟岗,目睹了半路上发生的一切,并出手救下了受伤昏迷的叱翱,今日又陪同叱翱匆匆赶来,幸好为时不晚!看着场中屹立的少年身影,他感慨万千,“苍天有眼,我终于找到十七年前失散的亲人!”当年他把刚出生的弟弟藏在琅邪山上一处小洞,原来,那竟是一个狼,狼群里长大的孩子,却拥有了与天帝抗衡的力量,真是造化弄人!

“叱翱——!”

失而复得,喜悦的心境无法形容,她浑然不顾眼前剑拔弩张的紧窒气氛,冲着叱翱飞奔过去。

恰在此时,天帝猝然弹身倒退,顺着牵扯他手脚的那股力量,迅猛地扑向叱翱。

媚君心先行奔到了叱翱面前,随后扑上的天帝拔出佩剑,一剑刺去,长剑由媚君心的后背向叱翱胸前贯穿!

一切来得都那么快,当殿内众人回过神来惊呼时,剑芒倏忽不见,剑柄紧贴在媚君心的后背上,叱翱的拳头不知何时竟摁在了天帝心口,这三人都僵直了身子像木头人一样站着不动,谁也没有出声。

噗——

天帝猛地张开嘴,喷出一道血箭,如山岳般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当他扑倒在地上时,众人这才清晰地看到贯穿他心口、显露在后背的一截剑刃!天帝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当日小亭荷塘边,他曾亲眼看到叱翱是怎样应付兀刺突袭而来的那一剑,但他竟然忘了,忘了这少年拥有野狼般锐利的目光、敏锐的直觉,出手之快之准,轻而易举地拍断他刺来的剑刃,让剑尖倒旋,一拳将剑刃反击在他的心口,无比悍勇的力量,连护体的软甲都起不了作用。

天帝,败了!

倒在地上,血流不止,发黑的眼前看不到任何事物,他的耳边却回荡着一个声音,那是十七年前,神算卜玄子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你虽能独掌天下,却握不住民心!

“民心?民心……”怆然悲笑,天帝着站起来,看不到东西,只凭着感觉一步步艰难地移到龙椅前,颤手攀上龙椅,坐了上去,眼角淌下两行血痕,怒睁的眼牢牢看着隐约有火浪般红影的地方,伸出的手,终究没能抓住她,嗒的一声,两只手垂了下去……

媚君心轻叹,所有的恨,烟消云散。

“宣告天下,天帝驾崩!”

韩重生探视了天帝的鼻息、脉象后,冲众人微微颔首。殿上所有的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时,殿门外骤然响起“啪啪”的鼓掌声,一人拍着手大步走了进来,冲殿内众人冷冷一笑:“诸位辛苦了!办好正事,你们也该下去休息休息,要不要本将军送你们一程?”

“兀将军?!”张缜面色一凛。

殿内众人变了脸色,心知不妙,——统帅京师北军的兀刺此时才露面,必定打着剿灭反臣贼子的旗号,以弑君之罪将他们悉数歼灭,而后夺去帝座!好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之计!

“怎么,想赖着不走?”手中长缨枪一抖,横扫千军的气势,凶悍好斗的兀将军,喝道:“统统给我滚出来!”

先前一场搏斗,殿上伤的伤、残的残,众人心知已无退路,无可奈何地走出大殿,站到天井里,果然,宫城四周布满了兵马,他们若有反抗,执掌虎符的兀将军就会即刻下令,墙头上的弓箭手万箭齐发,还能留得下活口?

“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了吧?”兀刺胜券在握,得意洋洋。

“知道!”一直默不吭声的叱翱突然往众人身后一指,大声答:“最后的赢家是他!”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往后看,惊讶地发现宫殿屋檐的琉璃瓦上居然站着一个人,温颜如玉,一袭蓝衫迎风。见众人的目光都指了过来,站在屋顶上的人尔雅地欠了个身,斯文模样,哪里像是来搏斗拼杀的,倒是那从容镇定的神态,似是有恃无恐!

见对方的援兵只有一个,北军将士中爆出一片轻蔑的笑声。兀刺却笑不出来,看着以高瞻远瞩的姿态站在屋脊上的人,心中隐隐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张缜也猜出来了,指着屋脊上的人,他脱口惊呼:“灼泰!”

“正是!”屋脊上的蓝衫人居高临下,从容不迫。

点破了这人的身份,场中一些人额手称庆,一些人则惶惶不宁。

兀刺手握重兵,见对方孤身一人,不禁壮了胆子,指着屋顶上的人叫阵:“灼泰,你是活腻了,赶着来送死的?”

不慌不忙,灼泰坐在了屋脊上,正如一个沙场笑点兵的统帅,拔起屋脊上着的一面旗帜,迎风一展,宫城内外霎时间响起了成千上万人的呐喊声,起义军集结而至,声势浩大,场面惊人!

被起义军重重包围了的京师北军兵马被这场面震住,未战就已胆怯三分。

兀将军凶悍好斗,智谋却不及灼泰,听得起义军声势惊人的威喝声,他自乱阵脚,举起虎符盲目地指挥兵士退敌,场面混乱不堪,叱翱趁乱扑身过来,劈手夺了兀刺执掌的虎符,抛给灼泰。

高高站在屋脊上,灼泰举起那枚虎符,北军将士惊愣在原地,手中的兵刃举也不是不举也不是。

“这东西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你们要墨守成规,为一块死物卖命不成?”灼泰得了虎符,却将它斩碎于剑下,来了个先礼后兵,“放下兵刃,降者不杀!”

军心动摇,大宗皇朝覆灭已成定局,弃械投降的北军眼见着兀将军被叱翱拿下,捆绑手脚押了下去,一个个却噤若寒蝉。奋起反抗了暴君的臣子们则欢呼雀跃,开心之极!

这场面,叫人看得微湿眼眶。媚君心抛尽了心头枷锁,银铃笑声飞起,迫不及待地扑向叱翱。

“媚儿!”

叱翱张开双臂,迎着飞扑而来的人儿,共历生死、共渡难关,斩不断的丝丝情愫,使得两个人影合作一双,欢笑着旋转起来。

“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圆。”

从屋脊上飘身而下,灼泰站到了张缜身侧,仰脸笑对苍穹。

“哦?”张缜抬头看看天空——金乌破云,光芒万丈!“还没到晚上,如何能猜得月相?”

“你没有听到狼嗥声吗?”狼,只在月圆之夜长嗥。

一句笑谈,灼泰瞅着张将军瞠目结舌的样儿,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笑声洋溢,和乐融融!

一日尘嚣落定。

傍晚时分,月相未露,夕阳犹在,灼泰就已迫不及待,来到长春宫前。

这座极尽奢华的宫殿坐落在皇宫最深处,岿然而立,无形中透出几分沉闷压抑,尤显冷寂。

灼泰伸手用力推向两扇巨大的朱色金钉的宫门,“嘎吱嘎吱”的声响中,宫门被缓缓推开了。一阵幽冷的风、伴着宫门里被激起的尘吹拂了出来,灼泰不禁打了个冷战,——媚君心得宠后,这长春宫内竟落寞萧条至此,落得个如此凄苦冷寂的冷宫般的境地!

举步往里走,随处可见丝丝、团团的蛛网,横七竖八地粘布在梁柱、幔帐上,几间偏房紧锁了门,尺厚的灰尘铺沾了桌椅、烛台、屏风、书案……忽而有老鼠“吱溜”蹿过,蹿上高台、啃咬几根残剩的蜡烛,时而发出“吱叽”的声响。

在长春宫内兜转一圈,他却寻不到半个人影,大殿内阴冷寂寥得令人窒息!宛如一座巨大的墓冢,没半点活人的气息!能在这里住下的,怕也只是行尸走肉般的境地了。

他不死心地在殿内又转了一圈,直到在偏殿幔帐后、一方水池里见了一张微露在水面上的脸时,他骇然震愣住了!——方才,他便在这偏殿水池边转悠过,却一直不曾发现池里半露的这张脸,随意瞄过竟只当一点模糊的石影,全因这张脸上已没有丝毫的生机,那样的苍白,蒙了层几近绝望般的死灰色,镶嵌在这张脸上面的一对单凤眼失了神采,显得呆滞而空洞。若不是他再次瞄到这张脸时,她恰巧垂了垂眼皮,那么恐怕再让他瞄上十次,他也只当那是微露水面的模糊石影罢了。

但,这“石影”会动,有眼睛、鼻子、嘴巴……五官凑在一起,就成了一张令他夜不能寐、刻骨相思了七、八年之久的那个人儿的脸,——青女!是青女那张曾经冷艳的脸……是他妻子的容颜!

“青儿?!”他颤声呼唤浸身于水池中的人儿。

她却毫无反应,像一个失了灵魂的空空躯壳、摆在这墓冢般了无生趣的空寂、冰冷宫殿内,灵魂已被深锁在了无尽的空虚、冷寂的深渊之中。

长春宫内有着奢华的物品、精美的陈设,不乏珠宝玉器的夺目光华!但,日子久了,再奢华的摆设,都变得冰冷冷的、毫无生趣!她的身,泡在池水中尚不觉得冷,但她的心,已被这漫漫孤寂浸泡得麻木了。

他瞧着这样的她,竟有几分痛心,疾步靠近,正欲将她从冰冷的池水中抱出来时,她的眼睫毛突然扇动了几下,本是失了神般的空洞的眼睛里、竟渐渐浮出了如烟花般梦幻绚丽的光彩,那样出神地盯住了敞开的宫门外,目光中竟有一丝惊、一丝喜、一丝狂!

灼泰愕然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宫门口,他几乎瞪凸了眼睛,却没有发现到能令人惊喜若狂的事物出现。

青女却一直看着那里,一直看着、看着……她猝然从水池里蹿身而起,欣喜若狂地奔出殿外,一路奔跑,最终扑倒在宫门外的一片树阴下,张开了双臂,像是要拥抱这片生机盎然的青草地、绿树林,又翻过身来,面朝这许久未见的天日,深吸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又蹿起身、伸手去扑着夜空下的萤火虫,狂也似的笑了起来,竟像个被禁足许久的孩子终获自由时、那般痛快地笑着、蹦跳着……

灼泰愣愣地看着她痛快发泄的模样,看着看着,他突然领悟了!此时此刻,他再看这冷宫似的寂寥大殿、对比这长春宫外大自然的景致,只见点点闪闪的萤火虫在渐渐暗下来的夜空下飞舞,晚风徐徐,捎来花草、泥土的清香,似远似近的,传来“叮咚”悦耳的流水声,“沙沙”的落叶声,“啾啾”的虫鸣声……一切都充满生机、充满希望!比起金银珠宝的虚幻光华,这大自然赋予的一切都尤为珍贵、尤为真实!

青女她……终于想开了?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