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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圆?人团圆 (4)

元日本是一岁之首,除夕夜的驱傩更是热闹——官方一律组成驱傩大军,扮钟馗、六丁六甲、判官小鬼等,浩浩荡荡地绕城一周,将“妖魔”逐出城外。

冯府自然少不了这些名堂。冯氏特意请了个高僧来做法,屋里屋外均贴满经文符咒,只盼鬼儿子早早投胎转世。

到了午夜,冯老爷竟发了疯病,原本睡得好好的,却突然杀猪似的嘶吼起来。

被惊醒的仆人们匆匆来到正房,却见冯老爷正跪在地上冲自个老婆连连磕头,口中直呼:“娘啊!不孝子玄儿来看您了!”

冯氏起初愣了愣,而后,她竟抱着丈夫的头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附到亲爹身上来了?”

“冯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娘,孩儿知道您为我寻了门亲,迎了个儿媳妇进门,可是孩儿无法接近她,更不必说投胎转世了。”

冯氏一听可急了,“那、那该如何是好?”

“除非孩儿附在阿爹身上与如霜圆房!”“冯玄”一语惊人。

“这、这……”冯氏噎了半晌,连连叹气。

“冯玄”急忙冲她磕头,把脑门叩得乌青,可怜兮兮地哀求:“娘,您就允了吧!难道您就真个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冯家绝后?”

老夫人瞅着心疼,一咬牙,重重点了头。。

翌日凌晨,冯家二老一起床便喜洋洋的,不同的是,一个喜在脸上,一个乐在心里。

与此同时——

丫头正在房中,掏出那块玉石,将它合拢于掌心,虔诚地祈祷:“燕子钟啊,请保佑我与虎子能够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

冯氏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情形,她怒哼一声,上前一把拉起丫头推到床上。这一拉,丫头合拢的双手便松开了,那块玉石落在被褥上。冯氏一看,猛地扇了她一记耳光,匆忙拾起玉石想塞进自己的衣兜,口中骂咧着:“好啊,你竟敢偷老身的玉器!冯家的一分一厘都是老身的,你这外姓人竟敢来行窃?要不是念在你即将替冯家添子孙的份上,准让你吃棒槌!”

“把它还给我!”丫头突然疯了般扑上去,嘶喊着:“它是我的!它是我的!”

二人纠扯中,冯氏脚跟绊到床柱,手一松,丫头夺回玉石,慌忙往外跑。

逃到前院,一人突然挡在她面前,那人手中竟捧着冯玄的牌位,面容怪异地扭曲,眼中满是猥亵之色。

丫头踉跄着连连后退,退到墙角,发抖的身子挨到墙壁上,她惊怖地瞪着那人,语声发颤:“你、你……”

“我是冯玄,你的丈夫!”

那人幽幽地开了口,每吐一个字就像捶出一榔头,重重地捶在丫头心口。

丫头全身发怵,双眸圆睁,惊恐地摇头:“你是冯老爷,不是冯玄!”

“我借了阿爹的躯壳来看你了,如霜,我的妻!”

“冯玄”一步步逼近无路可退的丫头。

蓦地,角落里蹿出一人,迅猛地扣住那只逼至她面前的鬼爪,将它拽开!

“虎、虎子!”丫头惊魂未定,喘息不已。

虎子愤然瞪着冯老爷,“下三滥的东西,朗朗乾坤还来装神弄鬼!”

“反了、反了!”冯老爷见自个的鬼把戏已被拆穿,索性破口大骂,“狗奴才,坏了本老爷的好事,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活得不耐烦的是你这老不羞!”

虎子拧着他的手腕往背后反剪,竖手往他后颈一砍,他惨叫一声,烂泥似的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那块冰冷的牌位“咚”一声落在地上,虎子猛一跺足将它踩裂,“喀嚓”一声响,牌位碎裂的同时,禁锢在丫头心中的一根无形的枷锁也终于解除了。

“虎子,咱们快走,有人来了!”

方才冯老爷一声惨叫,已经惊动了冯府的家仆,杂沓的脚步声正往前院逼近!

“你先走!”虎子推了她一下,“你快往镇子外面逃,我很快就会追上来。快!快走!”

“不!”丫头惶惶地拉住他的手,不愿松开。

“快走——”

虎子急得冲她吼。

“虎子……”她整个人被他托举着使劲推上墙头,拉着的手渐渐松开,她泪流满面地望着他,哭着说:“我不会离开这座镇子的,我会在街上等你!如果……如果你来不了,我会回去找你的!我会去找你的——”

哭泣的声音消失在围墙外,虎子拽起袖子抹了抹眼角,转身就往内宅跑……

俄顷,冯府内突然沸反盈天,一股青烟夹着火焰冲天而起……

逃到西街胡同里的丫头还不知道冯府发生了什么,苦苦等待了一个昼夜,翌日凌晨,在镇上百姓的口中,她才听到了一个噩耗——

冯府遭人放火,屋舍尽毁,纵火犯已被公差押入衙门待审,犯人正是冯家马夫!

三日后,衙门的公文张贴出来,一些年轻力壮的重刑犯由死刑改判为充军发配边疆,——北方战事吃紧,朝廷急需大批参军打仗的兵士。

那日清晨,丫头终于在街上再次见到虎子。

蓬头垢面、囚衣褴褛的他与几个囚犯一同被长长的铁链锁拉着手脚,由几名持鞭的公差押往城外。

丫头挤入围观的人群,嘶声叫喊:“虎子——”

人群里嘈杂的声浪盖过了她急切的呼喊,眼看犯人即将穿出城门,她徒劳地伸长了手,焦急地叫喊,哭声嘶哑。

走到城门口的虎子突然回头往人群里看了一眼,目光一凝,看到人群里的她时,他眼中有水光闪过。

就在他回头的一瞬,她看到他脸上被烙了一个字,泪水顿时模糊了她的视线,恍惚间,看到他冲她微微一笑,淳朴真挚的笑容是对她的一种祝福,也是一种告别。而后,他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人群散去,丫头仍站在原地,久久凝望城门外,突然撒足往城门外奔去……

燕子钟声

北方一座小镇,旭芒照着镇上唯一的一条石板街,街旁一家饭庄,门庭冷清,一名店小二坐在门侧板凳上打盹,猝然,一道人影晃到他面前,挡住阳光。

“小二哥……”飘零至此的丫头挽着门框,撑住孱弱的身子,她眼前不时闪过点点金星,饥肠绞痛难忍,万分吃力地喃出声来:“你知道哪座山上有、有燕子钟么?”

“燕子钟?”店小二颇为吃惊,“姑娘,你是从南方过来的?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人在边疆参军作战哪?”他往镇外一指,“再过去就是雁门关了,那里有座孤峰,边疆小镇的人们曾在那里建神庙、祈求平安,但是边关连年烽火不断,神灵似乎听不见凡人的祈祷,神庙逐渐荒废,我也是很久没有听到庙里的钟声了。”

“燕子钟真的在那座庙里?”丫头眼中焕发光彩。

“是啊,不过眼下两军交战,你一个人去那里很危险……哎?你别急着走啊!”店小二慌忙拦住正想往外冲的女孩,告诉她:“你真的要去那里,也得绕道去,免得被烽火台上的兵士乱箭射死!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店小二带她去的地方是一个隐蔽的山洞,那里聚集了很多人,老弱病残,都是一脸悲苦的神情。他们是听说只要穿过戈壁沙滩,就能到达一些没有战乱、饥荒、苛税的异国国度,才聚集到一起,准备趁夜色逃出去!

“你要找的燕子钟就在雁门关的北面。”一个老者遥指远方。

丫头痴痴地望着那个方向,手中紧握着一块镂燕的钟形玉石,在心里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盼着夜幕快快降临。

夜幕降临时,烽火台及城墙上轮换了一批兵士。前方营帐空地上,值完勤的兵士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篝火旁,吃晚饭。

一名红缨盔甲的将领走出营帐,凑到一个小卒身边,偷偷一瞄,那小卒手里只拿着个干馍馍。

“我说虎子,吃这东西没水怎么咽得下去?”将领摇摇头,坐到小卒身旁,递了壶水给他。

虎子仰着脖子猛灌几口水,抹了抹嘴,问:“将军,这场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怎么?想家了?”将军笑骂,“你小子该不是想媳妇了吧?”

虎子黝黑的脸微微发红。

“将军!”一名兵士匆匆跑来禀报,“敌军派来信史,今夜有一群人私自出关,被敌方抓获,他们想把俘虏交还给我方,并让我们打开城门。”

这时,远处的烽火台上燃起了狼烟,众将士奔上城楼,赫然发现前方黑压压的一片,敌军已兵临城下!

“打开城门!”

城墙外一片呐喊声,数十名俘虏被敌军推到了城墙下。

“不能打开城门!敌方会趁乱攻进城内,边疆失守,后果不堪设想哪!”副将急忙向将军劝言。

将军的脸上布满汗珠,望着城墙下的百姓,心中几番,而后毅然挥手,“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的同时,战鼓也敲响了,俘虏逃入城内后,将士们便挡在了前方,浴血奋战。

虎子是第一个去开城门的,仓皇逃进来的一个老者撞在他身上,一样东西从老者身上滚落。

虎子脸色大变,捡起地上那块钟形玉石,拽住老者的衣袖,急急问:“你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

“骑军在路上抓我们的时候,从一个女孩身上掉下来的……”

“那个女孩呢?”

“往雁门关去了,去找燕子钟。”

燕子钟?是她!真的是她!

“丫头——”

一声高呼,城楼上的将军吃惊地看到那个小卒竟冲出城外,夺来一匹战马,单枪匹马在敌军中拼杀,专捡敌方阵势中的薄弱环节突围,突然爆发出的战斗力与骑术,不像是一个小卒应有的素质,倒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领,挥舞的红缨枪所向披靡,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直奔雁门关!

雁门关北边一座孤峰,山石嶙峋,地势险峻。

半山腰,一个人影正在踽踽独行,无数次跌倒,无数次爬起,孱弱瘦小的身躯在寒风中颤抖,冻得煞青的脸上满是泪水,风里卷着哽咽声:

“虎子……”

“燕子钟、燕子钟……”

破皮滴血的五指颤颤地攀上一块山石,借力把整个身子攀上去时,一件咄咄怪事蓦然闯入眼帘,丫头瞪大杏眸屏住呼吸,愕然凝望那只闯入视野的彩蝶。

蝶儿彩翼翩跹,与莹洁的雪花共舞,幻美之姿勾人魂魄。她伸出手来捕捉这只精灵,缓缓的、缓缓的将蝶儿邀入手中,合拢掌心凑至眼前再摊开时,手中空空如也,那只彩蝶如梦般自指缝悄悄流失。

轻轻一叹,丫头再也使不出力气往上攀了,她倒在雪地中,视线朦朦胧胧的,恍惚看到前方又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好象是个人影,风里隐约飘来一个声音:

“莲……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好久……”

“莲,你没有忘记那个约定吧?”

声音绕在耳边,丫头奋力睁大眼睛,看到雪地里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你是谁?”

风声突然停止了,雪景也突然消失,丫头的眼前赫然出现一幕奇异的景象——

雁门关延伸的官道上,一列华丽壮观的送嫁队伍正在往关外缓缓行进。

猝然,一缕烟尘滚起,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名年轻将领策马狂追而至,举臂高呼:“公主!莲——”

队伍中间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帘猝然掀开,一张清秀的容颜探出车窗外,凝望策马而来的年轻将领,正要远嫁番邦的清莲公主凄然呼喊:“凝笑——”

送嫁队伍里冲出几名士兵,挡住了凝笑的马,公主的马车加速奔远。

一声长嘶,单骑冲向北边的孤峰,登上峰顶,凝笑对着远方的队伍高喊:“莲——我在这里!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云上回荡着爱人的呼唤,公主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凝笑……人会有转世轮回吗?

在两个人死了之后,会有来生,你相信到时候我们会再见面吗?

莲……如果真的有来生,到那时你要回到我身边,不要忘记,我会在这里等你,会一直等你,直到你回来。

回来……是的,我会回来的!

等到燕子钟声响起的时候,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等到燕子钟声响起,凝笑,你与我再续前世未了的情缘!

等到燕子钟声响起……

“莲,你记起来了么?”

熟悉的声音缭绕在耳畔,丫头笑了:“凝笑,我回来了!”

是的,她记起来了,前世她是远嫁番邦的一位和亲公主,凝笑则是曾与番邦几度作战的骠骑将军,他们深爱着彼此,曾经约定——等到北方战事停歇,番邦战败归降,国泰民安之际,他要骑着骏马来迎娶她。

“莲……”

人影晃动着渐渐靠近,近了、近了!缭绕在耳边的声音突然清晰——

“丫头——”

看着远远奔来的少年,丫头笑着落了泪:是他?原来是他啊!

原来,这世间果真有永恒的、难以磨灭的缘分,轮回中经历的磨难,只为了再度重逢!

那一天,燕子钟声终于敲响了,作战的敌军听到钟声时大惊失色,以为边关援兵已到,军心大乱,弃甲而逃。

那一天,有人看到雁门关北面的孤峰上有许多燕子聚集在那里,它们一齐用头奋力撞向古钟,钟声响起,战火停歇。

那一天开始,燕子钟声的传说继续流传在民间。

每逢年关,辞旧迎新之际,人们就会去敲响钟声,祈祷——

国泰民安,合家团圆!

(完)